放学,人潮汹涌。

    仲夏夜的温度已经微凉。温绪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孩子,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眼眶红红地寻找那个记在纸上的地址。

    “701……”是这个吗?

    温绪不确定地小声敲了敲门。看到来人,她不禁想吐血。

    “齐颂周……?”

    齐颂周刚洗过澡,站在窗边吹头发。听到敲门声,便直愣愣将门打开。

    眼前的男生随意套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衣料紧贴在肌肤上,隐约透出底下结实的胸膛与流畅的肌肉线条。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沿着锁骨滑入衣服深处。

    温绪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慌忙捂住双眼。

    齐颂周漫不经心地拨弄潮湿的发梢,徐徐启唇:“已经追到我家来了?”

    “这不是701吗?孙沁阿姨给我找的地方,”温绪几乎是尖叫着为自己辩解。

    这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齐颂周不会以为她是私生吧。

    “我又不是没穿衣服,”齐颂周上前拿开她遮目的双手,很平静地接受温绪找上门这个事实。

    “孙沁是我小姨。还有,客厅确实多了几个箱子,是你要搬进来住?”吹头发时,他无聊地数着路过的路人,隐约看到熟悉的身影。,

    孙沁租住的这间屋子,是靠近学校的复式小洋房。两间卧室在楼上,分给齐颂周和江浩宇两人。

    因为债务问题,温父母过上了东躲西藏的生活;温绪原租住的地方不够安全,可能会被对家找上门威胁,温父母也因此过上了东躲西藏的生活。

    所以温父便请求孙沁帮忙给女儿换一个住所。

    学校附近房子实属难找,一时间很难找到合适的。孙沁担心温绪一个女孩子独居不安全,便想着将使用率不大的客厅隔出来,留给温绪。

    温绪打量着简陋的小房间,由于加急搬过来的原因,房间只置办了了床、书桌、衣柜这些基本的家具,地上堆放着若干个行李箱,装着她的全部家当。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轻叹一口气。利落抽出床垫被单,将床简单铺好,迅速洗漱完,便开始写作业。

    晚自习所有时间都在做物理,其他科作业都纹丝未动。等到温绪完成作业任务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她伸个懒腰,打算入睡。

    刚躺下,她就听到钥匙插入门缝的声响,接踵而至的是声部不同的男声混杂着碰撞声。

    温绪好奇地探出头查看情况,映入眼帘的就是横躺竖卧的江浩宇。余下的,是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一个瘦高且染黄发,一个着无袖白T且壮实,唯一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看上去醉醺醺的。

    她皱皱眉,有些厌恶地缩回自己房间,打算熄灯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他们怎么敢这样?

    无袖男看到一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女生进了磨砂推拉门隔出来的房间,原本酒红的脸更加滚烫红热。

    他微眯双眼,带些醉意和黄毛指道,“妹子……那有……”

    两人绕过睡死在地板上的江浩宇,粗暴地推开房门,顺势往床上一倒。

    黄毛用舒服安逸的口吻道:“稳稳降落。”

    “啊!”黑暗中,温绪被惊吓到跳起,抱着被子躲在墙角,一脸恐惧地瑟瑟发抖。

    “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温绪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但是很快她就想到,债务纠纷导致父母如今东躲西藏,她更不能让他们担心。

    还是报.警吧。她急忙起身摸索着前进,想找到自己放在床头的电话手表。

    她蹑步到了床前,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小心寻找手表。直到感受到那熟悉的手感,温绪欣喜抽回手。然而电话还没有播出去,一只飞来的大手就将这支粉粉的手表拍飞。

    “离我远点!”温绪闻到刺鼻的酒臭味,下意识地挥舞双手,以此来阻挡两个酒疯子的骚扰。

    “敢打老子?”被删耳光的黄毛气势汹汹骂着脏话,更加恼凶成怒,肆无忌惮向她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将她拉出房间,顺带带上房门。

    “齐颂周?”温绪惊呼。

    “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衣服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又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温绪诚恳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你的频频相助,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真的反差很大呀,两人一个班已经一年有余,齐颂周不仅和她毫无交流,在班级也是宛如隐形一般,极少说话。这个总冷着脸的少年终日都在埋头写题,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梦里的他也是一样深沉寡言,确实不如现在这般乐于助人。

    齐颂周紧抿着唇,望着心有余悸的温绪。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快点处置这三个醉鬼,早点休息。

    温绪灵机一动,将齐颂周挡在前面,示意他打开房门。

    齐颂周照做无虞。

    方才还凶神恶煞扑向温绪的两个二流子,现在正睡相难看的鼾声大作。

    温绪脸上掩不住嫌弃之情,憋着气拉住黄毛的胳膊,把他往外拖。齐颂周见状,也恰合时宜加入搬运行列。

    到门槛处,温绪感到有阻力挡住了去路。她咬了咬牙,使出浑身解数,“啪嗒”一声,将男人甩出门外,然后放置在楼梯口。

    黄毛感觉臀部一阵吃痛,骂骂咧咧嘟囔了片刻,又沉沉睡去。

    终于合力将三人都送出家门,温绪由衷朝齐颂周竖起大拇指,感激不尽道:“感谢!”

    疲惫不堪的温绪来到房间,打开灯,扫视着一地狼藉。狠狠地想:这群混蛋,真该死。

    于是,她来到楼梯间,给呼声连连的三人一人一脚,结结实实,毫不马虎。随即她心虚地跑回家,将门里三层外三层锁紧,末了还不忘检查是否关好。

    看起来最猥琐的无袖男挨到了最重的一脚。

    无袖男翻了个身,断断续续呓语:“精英和平……三缺一,妹子……有妹子……三缺一……妹子开麦吗?”

    事已发生,温绪只能叹着气,找到沾满污渍的床单上一个干净的小角落,微蜷着身子,鼻子酸酸的。

    那个梦里,父母的公司尽管出现运营状况,但并未严重到令她家不可归的地步。

    温绪不免抑郁,担忧自家是否会度过难关。

    坎坷过程并不令人畏惧,因为人的坚强和人性往往超过想象,再苦再累也能克服。但若结果难以避免的惨淡难捱,那这一路的披星戴月,是否还有意义?

    身形单薄纤细的女孩背过身,尽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咚咚。”有人轻轻敲门。

    温绪开门便见到拿着一套浅蓝色被子的齐颂周。

    高高的床上用品整齐的累叠在齐颂周手上,几乎快遮住他的眼睛。齐颂周摇摇晃晃摸索着来到楼下的房间,像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

    温绪不禁欣然一笑。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傻气可爱的齐颂周。

    齐颂周见自己好心好意给温绪送来被子,他一路上抱着辛苦找到的压箱底的干净被子艰难下楼,想着替换刚刚被踩的遍处脚印的脏被单,却被眼前没良心的小姑娘嘲笑。

    便一声不发地放下被子,黑着脸走出房间。

    温绪像只乖巧伶俐的小兔子,古灵精怪地伸出头,用清脆动听的嗓音道:“谢谢你呀,齐颂周。你真好。”

    齐颂周还来不及拒绝,温绪便往他手里塞了一只萌萌的兔子玩偶。

    “以此聊表感谢之情。”温绪又飞快缩回自己的小房间。

    齐颂周静静地注视手里的“丑兔子”。

    他自认自己是一个冷淡无感之人。从小就没见过父母,也没什么朋友。而他也恰好喜欢自己独处,为人孤僻,素来对事都是宁愿温吞地隔岸观火,而非渡江助人灭灾。旁人的事,与他何干?太过插手他人的事,反而会给自己招惹是非。

    实属难得,今日破戒数回。世间人繁多复杂,各有各的皎洁。

    他生出些烦意,有些懊悔今天太过善良,唧唧喳喳的女孩也真有够让他烦的。但他就是情不自禁去做这些事情。

    齐颂周将兔子玩偶随手一放,挠挠头,继续写那张难写的数学试卷。好像只有做题,才能让他感受到真真切切地笃定感。

    他有时候也想,如他这般话少拧巴的人,或许根本不适合和人打交道。因为每一次寻常的对话,都会让他内耗很久。

    短短休息几小时,朝阳还欲抱琵琶半遮面地藏着半个身子之时,温绪睡眼惺忪,爬起来上学。

    好在今天是周五,周末可以好好补个觉。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节课,顶着个大黑眼圈的温绪飞一般冲出教室。到了出租屋,才发现自己没钥匙。

    她懊悔地拍拍脑袋,只得蹲下背单词,好让等待时间没那么枯燥。

    “叮——”一会儿,这一楼的电梯响了,齐颂周瞥了眼蹲在地上的温绪,欲言又止地径直走到门前,用钥匙打开防盗门。

    温绪也没在意齐颂周的冷漠。此时,她的困意如潮水般汹涌,恨不得立马倒头就睡。

    等她睡醒时,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温绪摸摸了咕咕叫的肚子,拿起钱包,想要出门觅食:毕竟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小肚子。

    刚踏出房间,她就一脚踢到一袋白色未知物品。走近细细端详,温绪确定了这是一袋打包的黄焖鸡米饭。

    她不解又感动地提溜起这袋食物,敲响了齐颂周的卧室门。

    “那个,是你买的吗?”温绪眸中亮亮的,向齐颂周展示性地摇了摇手中的袋子。

    “顺便买的,不想吃丢掉。”齐颂周眼角稍抽,表情极其不自然,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温绪有些责怪齐颂周的不解风情。拜托哎,她是特地来表示谢意的,不要这样冷漠傲娇啊,这样的说话方式真的好让人难受。

    你明明就是善意之举,什么时候承认自己好人也变得这么开不了口了?

    温绪蹙着好看的细眉,似要敛去委屈,“当然要吃。”撇开别的情绪,在温绪看来,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只鸡,它的归处也应该是和黄焖鸡酱料一起下锅。

    “吃什么?”正说着话,江浩宇就带着两位老朋友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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