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回了园子,林黎拉着她的手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和春说:“迷路了,中间碰到谢瞻竹,让他给我指路,这才找回来。”

    林黎和她关系好,和春跟谢瞻竹不和的消息在京城内传得满天飞,但林黎知道他们的关系远没有传得那样离谱。

    知道归知道,这事却没法解释。大家都是背地里传,没人当着他们的面说,难道要挨个去给别人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们关系还不错?

    这方法行不行得通暂且不论。景国虽然民风开放,但毕竟男女有别,就是互相倾慕的男女也不会明面上说关系暧昧。直接摊开了讲和春和谢瞻竹关系尚可,总归是不太合适。

    偶尔林黎解释两句,旁人也不相信,看他们平时相处和谐,也都觉得是维持表面关系。久而久之,消息就越传越离谱了。

    和春心里想着事,走神了片刻。林黎当她在想刚刚姑娘们谈及谢瞻竹身世的事,哄她:“说书先生瞎编的,别人信就算了,你怎么也信了?”

    和春回神:“什么?”

    “说谢瞻竹是和尚书之子呀,简直是谣传。你爹惜才你是知道的,虽然赵夫人对他好像也挺照顾的……”林黎思索,“但赵夫人不也很喜欢我吗?总不能说我也是你家的吧?”

    和春被她逗笑:“你这话被中书令听见又得挨罚。我没想这个,刚刚在想别的事。宛白说醉仙楼上了新菜,过几日我们一同去吃?”

    林黎没意见:“行,正好我也一段时间没见她了。”

    皇上身边的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过来:“各位公子小姐们,该入宴了,和将军已经到皇城门口了。”

    公公在前面带路,公子小姐们跟在后面走。这条路跟刚刚和春碰到谢瞻竹的路不同,这条路是大道,来来往往还能碰见端东西的宫女太监。

    走了不久便至鸿光殿,各人入席就坐。兵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刚好相对而坐,谢瞻竹就在和春对面,正和尚书夫人徐兰讲话。

    赵素蕙偏头低声问和春:“刚刚和阿黎在园子里聊天?”

    和春说“是”,又说:“阿黎告诉我,京中在传谢瞻竹是我兄长。”

    赵素蕙显然也觉得这个消息荒谬,她有点无奈地摸摸和春的头:“信了?”

    和春摇头道:“娘,我又不是几岁孩童。”

    赵素蕙说:“瞻竹是个好孩子。你来的路上碰见阿信没?”

    “百官都在席上入座,兄长只有城内百姓相迎。”和春低语,含几分无可奈何,“我也想去迎,可不合规矩。公公来传话,叫我们入席,我哪里碰得着?”

    赵素蕙语气里带着怅然,面上却是挑不出错处的笑:“是我太想你哥了,糊涂了。”

    还未开宴,席上众人都在窃窃低语。皇帝孟琼高坐殿上,低头吹开杯里的茶沫品茶。离他最近的席位空着,那是专门留给和信的。

    殿门口的太监高声喊话:“和将军到!”

    和信穿一身戎装,剑眉星目,从门口走进来。他卸了身上的剑,走路带着劲风,踏的每一步都厚实有力。

    和春和他的视线交汇一瞬,那一眼含了好几年的想念,又匆匆错开。

    行至御前,和信跪身行礼,声如洪钟:“臣和信,参见皇上!”

    孟琼放下茶杯,笑着让他平身:“爱卿免礼。此程路途遥远,你又刚从打完一场苦仗,想必累坏了,快入座。”

    和信撩袍入座,旁边的宫女为他倒满一杯酒。和信说:“为皇上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何况此次头等功在赵将军,我只是从旁辅助,算不得多厉害。”

    “和将军谦虚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孟琼举起酒杯,赞道,“听闻你一剑取了羌贼将领首级,振奋军心,英勇事迹传遍景国,不愧是我大景的好儿郎。想要什么赏赐?”

    和春在下面把锦帕攥得死紧。

    和信站起身,端起酒杯:“侥幸而已。保家卫国是大景子民应尽的义务,臣没有什么想要的,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他说完,一仰头把整杯酒喝了。

    “好。”孟琼满意地点头,放下酒杯,“先坐下吧,荣朕想想。”

    待他坐下后,孟琼又道:“本来四弟也该来这庆功宴的,只可惜四弟身体不好,这几日又染了风寒,就没出席。”

    中书令林良道:“宁王身体要紧。”

    孟琼再次举起他那一口没喝过的酒杯:“人已到齐,大家纵情饮宴吧。”

    百官及其子女举杯共饮。孟琼饮了酒,对身旁的公公吩咐几声,公公领命下去。不多时,几位身姿娉婷的舞女甩着水袖从外面曼步进来,在殿中间舞了起来。

    众人开始闲聊吃宴,孟琼跟和信聊起战场的事,又问了几句赵驰的状况。和信如实禀报,说赵驰受了伤,不严重,现下在养伤。

    孟琼挑着盘中的鹿肉,笑了一声:“没让他回来,他没不满?”

    和信答:“战事虽已平定,但难保羌贼不会再犯。赵将军戍守边关多年,有十足的经验,留在陇州,料羌贼也不敢轻举妄动。皇上此举英明。”

    上面一问一答,下面也不轻松。赏赐没下来,宴席也没完,和春心里始终吊着一口气,没胃口吃东西,只前面小酌了一杯酒。

    她抬头看对面的谢瞻竹,谢瞻竹也没动筷,正掩唇和玄沧说些什么。玄沧悄声退场,谢瞻竹回眼望过来,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过了会儿,绿枝被叫出去,回来时手里揣了包东西。打开放在和春面前,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杏花糕端正地码在纸包里。

    绿枝说:“小姐,玄沧给我的,说是让小姐垫垫肚子。”

    那包装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西市那家江南点心铺的,也不知道谢瞻竹什么时候派人去买的。

    和春赏着舞,吃了几块杏花糕。

    宴席过半,孟琼进行封赏。赵驰的官衔已无可再升,孟琼给他赏了一年禄米,银钱万两,又赐了田。赵驰不在,赵素蕙出来替兄谢恩。

    赏完赵驰,又到和信。孟琼笑眯眯地问:“既已归京,就得有个京中的官职。你此次立了大功,封你为上轻车都尉。我看金紫光禄大夫的位置还空着,你意下如何?”

    上轻车都尉是勋官,金紫光禄大夫看着不错,其实就是个文散官,有名无权。俸禄是有的,却没什么事做,空有个名头。

    和信一介武将,居然拿了个没有实职的文散官头衔,甚至连武散官都不是。

    赵驰如果在场,肯定不会同意。他性情直爽,一向赏罚分明,有他开口,孟琼也得给几分面子。

    只可惜他不在,席上众人心思百转千回,没人吭声。和承喝着酒,看不出在想什么,赵素蕙也面色如水,平静不动。

    和春面上言笑晏晏,心如明镜。怪不得不让赵驰回来,原来为的是这赏赐问题。

    一片沉寂中,和信起身谢恩,面上没有半分不虞,反而还带着爽朗的笑意:“多谢皇上厚爱。既然皇上有此意,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琼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也缓缓绽开笑意。

    “好,好!你懂朕的心意就好!”

    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席上又恢复成之前欢乐的气氛。孟琼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拉着众臣谈了几番国事,把庆功宴当朝会。

    这期间谢长弘频频被点名。先帝去世得早,孟琼是幼帝登基,太后当年垂帘听政,谢长弘作为兵部尚书鼎力支持,给了不少帮助,因此他深得孟琼心意。

    宴席到尾声,刑部尚书突然发言:“皇上,如今战事平定,景国昌盛。万事已全,皇上是否该考虑立后的事宜了?”

    孟琼登基时尚小,后来太后逐渐把权力转移到他手中,他学着治理国事主持朝政,又逢边疆战事,忙得不可开交,故而孟琼一直没有娶妻。

    后宫至今还是空余的状态,太后也催过他许多次了。

    孟琼摩挲着龙椅扶手,问:“太后让你说的?”

    刑部尚书是太后的亲生父亲。

    潘百安慌张行礼:“没有,这都是臣的想法。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后啊!”

    孟琼支着头,看不出喜怒。他点点头,平静道:“朕会考虑的。今日这宴席就到这吧,都散了。”

    他起身离开,太监小步跟在后面。身后百官起身行礼,恭送孟琼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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