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与清手撑在一旁,眼里倒映着车窗外的不停变化风景。

    她本是有点睡意的,只不过在上车之后,明父一直跟她说着话。

    孟与清脑子就瞬间清醒的很。

    “我要出差几天,学校什么的都安排好了,明早会有人送你去。”

    她仍是侧着个姣好无瑕的脸,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明父抿着唇,伸出手覆在她那柔软无骨的臂弯:“回来了,什么都不要去听,什么都不要去想。”

    孟与清时常接收到的触觉都是无尽的冰冷,明父的手掌很宽厚,又温热,又带着薄茧的手指碰到她的左手时。

    那修剪的圆润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着,她的睫也轻颤,眼里的晶莹被分割开来,晃着一圈又一圈的黑,像会吞噬人眼前一片漆黑。

    车子行驶进短暂地隧道,刚好掩盖住她眼里散着的情绪。

    笑声落下的时候,明亮也一瞬恢复起起:“都凑到一块了,除非我眼瞎和耳聋了。”

    她是在指饭店里的事情。

    明父跟她解释,说出那些并非是自己的本意:“我起初也以为只有我们。”

    只有他们和明家人。

    “他的想法旁人一向猜测不准到底是不是决定,是不是最后的结果。”

    “下飞机的时候,我才收到消息...”

    一个简单的吃饭,一个简单的见面,居然变成了一场交谈,交易,筹码,谋算。

    说到这儿,孟与清想起,老爷子在跟她谈一些莫名荒诞的话时,他并未阻止他的父亲,也并未阻止她。

    明父始终保持着坦然自若,帮她夹菜,帮她剥虾。

    他这样的姿态,似乎一起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并未脱离,他不惧怕自己的父亲,他也不会担心自己的女儿收到一点屈辱。

    孟与清顺着明父的话继续往下说:“所以你这是顺水推舟?”

    明父到了中年,还是保持着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的模样,他先是轻笑自己的女儿很聪慧:“没错。”

    后又笑:“顺势而为,才会有反攻之力。”

    以温和的面孔,说出埋藏城府的措辞。

    孟与清没觉得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爸有多么恐怖和有心机。

    只小小惊异了一下,传闻中,明老爷子不喜欢老三这个事情,今天倒也证实了。

    孟与清放下撑在车窗旁的手,端正的坐着,手指扣弄着腕上的手镯,了然于心了,给他的想法做出一个评价:“挺好的。”

    明父把自己手腕上的细佛珠拿下,拖起孟与清的另一只手。

    孟与清只静静侧眸看着。

    这串佛珠明父戴着刚刚好,套进孟与清的腕上时,她浑身颤栗了一下,因为那细小的圆珠又冰又热,还散发着清幽的木香味。

    细嗅着,轻刺神经。

    明父低着眼,女儿的手腕很细,他只轻轻碰着,都觉得会破碎,慢慢缠了两圈戴好。

    又将她的手轻轻放回原处。

    他就是这样的男子,不管谈吐,还是一言一行,都尽是温柔。

    这样的人,曾被人算计,曾被人辱骂“伪君子”“□□犯”等破碎刺耳的称呼。

    “阿与,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早就没了什么期望,但此后,爸爸希望你这辈子能无虞无恙,平安喜乐。”

    他还是那句话,从她懂事,从她很排斥他的存在开始。

    他就告诉孟与清:“别怕,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明仲的女儿。”

    不是明家的女儿。

    第一天,第一夜,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记忆。

    辗转反侧,挥之不去。

    孟与清终究还是失了眠……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头重脚轻,眼底还有淡淡的青色,她的皮肤很白,白到能让人一目了然脸庞上任何东西的存在。

    她下楼的时候,时间也不太早了,因此未看到明家其他人,只有几个佣人在为她布着早餐。

    只有她一个人,倒也自在,也省去了很多的不必要。

    随便用完早餐。

    孟与清拿起较轻的淡紫色书包。

    去送她上学的车子早就在院道上候着。

    开车的男人孟与清见过几次,二十多岁的年龄,就跟在明仲身后,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陪着孟与清去教导处报到。

    一中高中原是有规矩不收转校生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总有千万种办法来解开这死规矩。

    主任和副校长拿着孟与清的档案资料交于一位他们早先安排好的老师手上。

    “国外的成绩挺好的,准备当艺术生?”

    孟与清看着眼前翻着自己转学资料的“光头”老师,回了一个字:“是。”

    光头收起资料,说了一句:“选择了当艺术生,也不能拖班级的后腿。”

    主任和副校长无语无声扯了下唇。

    他班里的学生爱调皮,爱捣蛋,爱玩乐的学生不少。

    也不知道是谁给谁拖后腿。

    孟与清抿着唇,脸颊有小弧度,随着她回答慢慢深陷。

    “知道了,老师。”

    光头看小姑娘挺乖顺的,满意的点点头。

    他转身准备带着人去教室,一直站在孟与清旁边的男人又开口:“还有些事需要跟老师您说。”

    孟与清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他盯了一眼孟与清。

    小姑娘一直望前走,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声音而受到干扰,而停下脚步,而回头。

    就像明总说的,他的女儿自然像他。

    也是唯一像他的。

    教导处主任的办公室位置挺好的,位于走廊的尽头,楼梯就在旁边。

    没有任何的遮挡物,只有稍凉快的风一直吹。

    吹的孟与清的短发一直打着脸颊,有些痒。

    手搭在阳台上,站在二楼,视线远走。

    一中的建筑大多都是环绕型的,就跟迷宫似的,错综复杂。

    但远远望着,又一目了然,极具有设计风格。

    孟与清在门口就这么看了一会儿。

    几人也推门出来了。

    男人和孟与清告别,说他会准点来接她回家。

    孟与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半垂着眸,手指缠着腰间的细丝带,跟着光头老师前往班级的方向。

    她来的有点晚,几乎是踩着第一节课都快结束的时间点。

    推门而入的时候,班级里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渐渐地活了起来。

    高二转学,还是转到一中,真是难得。

    明耀原本是在睡觉,突然被吵闹声弄醒。

    他抬起头,深邃的眉骨拧着。

    一目就看见了讲台上的孟与清。

    女孩仍是跟昨日一样,穿着一身浅色裙子,眉骨娇弱,朦胧温柔,但胜在她落落大方,笑容清甜,才不至于让人一直记得弱不禁风:“我是孟与清。”

    明耀用舌抵了抵腮帮,没怎么明显的咬着牙,清俊懒洋的脸上,涌上淡淡的不悦,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一下子被拨开,消散。

    脚踩在桌下的横杠上,挺起身子,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眼看着人一步步走过来,坐到中间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下课铃刚好响起。

    班主任叫了两个人,带孟与清去领书。

    明耀又瞥过去一眼,双手插着兜站起来。

    经过孟与清身后时,鼻腔里溢出一声嗤笑。

    视线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抬着脚从后门走了出去。

    那声不大不小的嘲讽,孟与清自然是听见的。

    和两位男同学一起走出班级门的时候,她朝后方向望了一眼。

    摸着那个柔滑的腰带,抿着的唇有着明显的弧度,手指一缠一绕,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两位男同学,一个是班长,一个是体育委员。

    一个长得清隽斯文,一个长得明朗阳光。

    两个人个子都是颀长的,将孟与清包围在中间。

    都不讲话。

    三人沉默一路走进一个坐落在湖泊旁边的圆形图书馆里。

    在一个区域签下自己的班级和姓名。

    两个男生就进了一个房间帮着孟与清挑着教材。

    房间不算大,窗帘紧闭着。

    各种各样的课本错落不一的放在长桌上,或是堆在椅子上,地上。

    或许是看她百般无聊,在这个静谧房间又格外突兀。

    班长在拿长桌上的一本书时,突然问一句:“你也是艺术生?”

    孟与清双手背到身后,垂眸好奇地,认真地看着地上的书名。

    没想到他会问。

    她顿了一下抬头,浅笑:“是。”

    这个问题今天她已经答了第二遍了。

    体育委员在窗户那边挑好了课本,抱着一堆,长腿一跨,越过地上一摞摞的书,朝着孟与清偏了一下头,指着班长:“巧了不是,他也是。”

    孟与清认真打量起站在长桌旁的少年,半垂着眸,指骨分明的指一一掠过课本封面,认真的挑选着该需要的课本,他的身形像雪一样温和又冰冷,给人一种很随和,又给人一种望尘莫及的,不可触碰的感觉。

    “看着不像。”

    就这么看着不太像是学艺术的。

    学艺术的,身上大多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和感觉。

    眼前人整体都参杂一种有礼的淡漠随意,其他什么也没了。

    体育委员被她的回答整笑了,半明掺和着半幽的房间响着他低低的笑声:“你也觉得不像啊?”

    在触碰到带有热度的课本,在女孩回答看着不像。

    少年的指尖似是被灼烧了一下,退了半分,抬头看着立于门口的孟与清。

    她又说:“看着像个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顾名思义,只可远望而不可采摘,在这个年纪,是最洁白神圣的形容了。

    这下,体育委员没再笑,朝少年睇去一眼,似是为了验证:“阿越,你是吗?”

章节目录

与见则渡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迟来的桔梗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迟来的桔梗花并收藏与见则渡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