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让你伤心了,自己也要让自己开心呀。

    ——花鲸鱼

    少女奔跑的身影向一阵风,闯入潮热的季节里。

    她笑着向前,不曾回首。

    身后,少年的发丝在风里扬起,眼底藏了一片海,浪花水纹,随她而起。

    很多年前,不知姓名的诗人写下“月亮是灰暗的岩石,遇见她,他看见了月亮。”

    月亮挂在少年心里,很多年后,他猛然知晓,那晚,他看见了他的月亮。

    她是他的月亮。

    刷地推开枣红色漆面的木门,一下子扑进黑暗里,校园路灯的光柔柔地垂入,落下一个小小的光圈。

    她停下来,大口呼吸着,断续的气流伴着笑意。

    昏暗中,她看了他,只一眼,他便懂得。伸手拉下电闸,在角落的钢琴前坐下。

    光芒溢满的空间里,只属于彼此的盛会开幕。

    她的手臂舒展在他的音符里,黑白琴键起起落落,少年的眸子装进了她的一切。所有沉积在心底的情绪随额角的汗珠挥发,心,前所未有的轻松。

    “学长,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拉下电闸的舞蹈室重新陷入黑暗,落地镜前,她轻轻倚在他的肩上。

    “嗯?”姜程帮她拨开粘在额前的发。

    “你说,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让我遇上了呢?”她像是在笑,张开五指,试图在黑暗中探寻它的轮廓。

    “......”姜程沉默了很久,窗外的虫鸣,隐约的琴声,碾过水泥路面的车轮声......清晰起来。

    “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遇到了你。”不成逻辑的话,最想说的是前半句。

    “哧——”她笑了出来,像自嘲,“他们都这样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这样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气息离他远了些。

    “因为,我懂得迎合所有人,我的人生,直到今天的第二十年,都在做一种事,叫做理解。”

    所有人都希望别人做得到的事。

    他们总认为出发点是好的,就一定要被接受和认可,无论结果怎样,一句“我是为你好”就敲定了所有结局。

    谜题万能的解。

    每每心不堪重负,咬紧的牙关撬出干瘪的表达,无一例外,遇上它,碾成碎片,像闪烁着的,五颜六色的玻璃。

    想抱抱自己,却让它插进心里。

    于是从此懂得,没有人喜欢事实,他们喜欢的,是自己的心意。

    然后学会了伪装。

    “懂事,听话,文静......”这样的夸赞已经听腻了,像是空山百年来的落叶,高高叠起。

    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如果有一天,有一瞬,她不再背负这些词语,满山的落叶会在一瞬坍塌。

    她被埋葬的地方——深不见底。

    世界上存在无数薛定谔的猫,假使她一生也没有悟出这样的道理,或许她的生活会永远平静下去,她继续背负着它们,偶然累了,只觉一切本该这样。

    可是现在,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频繁的疲惫让她开始对世界的法则产生质疑。

    然而无法脱身,无力改变。

    困住她的东西太多了,不想承受,然而无法逃脱,甚至抱怨的资格也没有。

    只是漫长人生汇入新的煎熬罢了。

    “所以,学长凭什么以为喜欢的是我呢?”一直压在心底的话,是玫瑰的刺,眼里的沙,是她不能放下防备去爱的理由。

    “因为,是你。”

    “因为,无论怎样,都是你,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他爱她,是会对着天台小花微笑的她,也是会抿住嘴唇强忍眼泪的她,是跨越一切也还是喜欢的她,也是靠近时拼命将他推开的她,因为,是她。

    见到玫瑰,白鸟再没喜欢过别的什么花。

    原野上有许多花。

    他的玫瑰,只是一朵。

    只有一朵。

    姜程微凉的指尖再次拂上她的面颊时,林微才意识到泪水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汹涌,漫过心的沟壑,皲裂的土壤生出湿润的新泥。

    这是久违的甘霖,第一次光临这里。

    “真是的,竟然又哭了啊,明明才说过每一天都要开心的。”她嘟囔着,下意识躲开他的手。

    心却一点点温热。

    他没有再说安慰的话,只是靠得更近,手臂轻轻环住她。

    少年的温柔笼住她,她的背剧烈抖动着。

    背住了满山落叶的肩膀并不宽大。

    所谓的表达之后,他们或许会改变,她知道,他们会改变,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要保证了永远至高的处境之后再来爱她,她已经“理解”了这么多,这么久了,难道还是看起来有这样的威胁吗?或者说,还是有什么变成“独生子女”典型的可能吗?

    遇到不好的事情,伤心,不是正常的事吗?为什么负面情绪一定要被转化呢?他们明知道,那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得。可是,她只是偶尔,觉得消化情绪很累,身体压抑了太多含毒蛋白,宣泄之后,她会回归正轨的,这样的信任,也不可以拥有吗?

    幸福究竟是什么呢?

    是我们现在过得比同时代的他们好吗?

    某种程度上,可能吧。

    付出了的双方都更希望被理解的是自己。

    于是诞生了一个词语——小心翼翼。

    同样可以作为一切的万能之解,也是蒙住眼睛的工具。

    看不见对方,看不清自己。

    “微微,我无法参与你的过去,但是从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希望你最喜欢的永远是你自己。”

    少年凑近,身上像是凭空多出了的木香花的气息。

    “如果世界让你伤心了,自己也要让自己开心呀,怎么说也不能帮着世界欺负自己啦。”

    他耐心哄着她,直到怀中人渐渐平复呼吸。

    “学长......”

    “不要说谢谢。”

    “哦,学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程的心毫无预兆的一颤,像是一种提醒。

    “因为......”

    “不许说喜欢我。”

    她成功套路反弹。

    姜程无奈的笑笑。

    因为他根本没有套路。

    对她,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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