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宥桉伸出手来放在眼前,喜服衬得少年人肤色更白,褚徵微抬起眼,眼前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成亲对象,貌似年纪比自己还要小。

    早在天津玩着长大,又去欧洲留学两年的褚徵微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见的多了,总是给人一股老成的气息,她看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傅宥桉,又一次后悔为什么路上没有跑掉。

    她把手搭在傅宥桉腕上,不想当众给难堪,然后随意跟在后面,周围小孩子吵得她头疼,路过的一段长廊太低,又伴着雨水,整个氛围压抑的不行。

    到了大堂,最前面坐着傅老先生,留着长长的辫子,一身唐装,胡子花白,褚徵微顿时感到无奈。

    身旁的老婆子又过来扶着她往下跪,褚徵微撇撇嘴,肉眼可见的不想下跪,最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跪下去,傅宥桉才随着她跪下去。

    接着就又是令人生厌的章程,对拜,敬茶,最后才离开挤满人的大堂。

    一到房里,褚徵微就把冠摘下来,呵退了傅家的几个丫鬟,看着自己要待一辈子的房间,还没有西府公馆的一半大,窗前有株玉兰,院子挺大,这是唯一的慰藉。

    屋里采光不好,褚徵微喜欢明亮,宽敞,可是院子周围都被围了起来,就好像她永远也飞不出去的样子。

    她把头从窗子里探出去,被呵退的丫鬟们还等在门口,早上那种无力感又漫延起来。

    带来陪嫁的丫鬟是从小跟着褚徵微的,可这几天她们也是一句话不敢说,静静的跟在身边。

    到了夜里,褚徵微一直坐在窗前盯着那棵玉兰,和海棠一样,繁茂的只有枝叶。

    “悦蕊,把门关上。”

    “啊?小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褚徵微不再说话,留下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去关了门。

    悦蕊走过去,看见迎面走来的傅宥桉,灯影绰绰中,吓了她一大跳。

    “傅...傅少爷。”

    褚徵微眉角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门。

    傅宥桉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悦蕊,微微一笑,说道:“褚小姐应是饿了半日了,先吃些东西吧。”

    悦蕊诧异地接过食盒,道了声谢。

    然后眼看着傅宥桉去了院子另一角的房间。

    褚徵微确实饿了几天了,再不吃饭,她感觉自己就要晕了,傅宥桉送来的东西看着卖相不错,她不再端着,走到桌子前拿起糕点来咬了一口,味道也不错。

    夜里乌云退却,十六的月亮明晃晃的照进来,落在褚徵微床头,她眨了眨眼睛,坐起来,悦蕊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守着,这会已经睡沉了。

    褚徵微走到窗前,推开沉甸甸的窗,玉兰被惊落了一树落雨,墨绿色的叶尖挂着晶莹水珠。天空亮的出奇,夜星闪烁,是以前不曾见过的风景。

    第二日一大早,褚徵微就被叫醒,睁眼的一刹那她还在诧异自己是在什么奇怪的地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褚徵微已经嫁人了。

    褚徵微扶着脑袋坐起来,枕头太硬,她有点落枕,眼睛扫了一圈周围,莫名的来气,包着被子又睡下去。

    “小姐,不能睡了,你得去前厅见人啊!”

    “对啊,小姐,我刚才出去看了一圈,傅老太爷都温了一遍书了。”

    悦蕊和悦芯站在床前扒起褚徵微的被子来,原本窝着一肚子气的褚徵微又被点炸了,一下子坐起来,把被子甩出去大喊:“烦死了,觉也不让人睡了吗?”

    “......”吓得她俩停下动作,讪讪的退出去,转身看见傅宥桉捏着卷书从廊下过来。

    “这怎么办?”悦蕊拿胳膊戳一戳悦芯,“要不要叫小姐起来啊?”

    傅宥桉朝他俩点点头,走快了两步,将拿书的手背到身后,“褚小姐醒了吗?”

    “呃...还没有,是前厅再叫了吗?”静蕊试探性的问道。

    “没有。”傅宥桉嘴角微弯,“待会儿要是褚小姐醒了,麻烦二位去外面的厨房拿些吃食。”

    傅宥桉说完后就转身走出院子,一副风光霁月,温润公子的模样,也没挑褚徵微日上三竿还不起床的毛病。

    悦蕊惊得张了张嘴说:“这快十点了吧。”

    “谁知道呢?”旁边的悦芯回答。

    褚徵微整整睡到了午后,太阳在小院子里划了半圈,到了正头顶,不知是哪传来的吵闹声,轰轰闹闹了一阵后又熄下去。

    她懒得出去,过了赌气那股劲,肚子里又饿的不行,偏偏三个丫头又一个都找不到,她怕大声找来傅家的人,又不敢大声喊。

    整个院子里安静的出奇,偏偏屋外阳光明媚,褚徵微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人生灰暗,以往人群环绕的千金大小姐,一朝落魄了起来。可想到这,又不知道该怨什么,她和一块留学的同学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古时和亲的公主,一方面接受着身份带来的便利,享受着人民的朝贡,一方面就必须接受这种身份所带来的责任,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出生无法自选,褚徵微享受着这种出生的优惠,昨日就该是她还给褚家的债。她借此生出天大的怨怼也无济于事,难道真能不活了吗?

    “呼——”

    褚徵微长长呼出一口气,换了衣服从屋里走出去,忽然的强光刺激到眼睛,她抬手遮了一下,等适应后环看四周,院子里空无一人。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乎乎的走出去,穿过长廊,几个小丫头站在一棵槐树下采着槐花,白白的花铺了浅浅一层。

    褚大小姐眼神狠厉的看着几人,看着看着气就消了,一下子又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傅家是老宅院,看着旧,实际却很大,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么大的宅院自己该往哪去,无处可去的感觉立马涌上来,鼻尖就泛起浅浅酸涩。

    她正欲转身回去,至少现在傅家看起来很识时务,不会来没事找事。

    “三少奶奶?”

    褚徵微被叫的一激灵,全身打了个冷颤,转过头看见几个小丫头全跑过来,“三少奶奶是要出去吗?”

    褚徵微面无表情的掠过她们,“不是,回去。”然后扬着头快步走回院子。

    回去后刚好看见悦蕾端着水盆找自己,“小姐你去哪了,我刚刚找了你一圈也没看见。”

    褚徵微一甩手把悦蕾端着的盆打翻,水哗哗洒了一地,“她俩人呢?”

    悦蕾被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小姐昨日带来的东西还在前院,悦蕊悦芯去帮小姐收拾了。”

    褚徵微最烦有人动不动就跪下去,看了一眼后气呼呼的回到屋里,把门哐一声关上,又钻到了床上,想蒙着被子一直睡过去。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在这家生活了,她怕看见任何一个傅家人,可她又只能生活在傅家,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些个三书六礼,也没看见什么八抬大轿,可到底是有头有脸的褚家大小姐正儿八经的嫁过来,跑是不可能了。傅家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被逼无奈的情况,又或许碍着西府公馆的面子,也不敢来招惹自己。

    褚徵微仰面望着屋顶,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

    相敬如宾?不可能,她一看见傅家人估计就要开始发火了,自从昨天早上闹了一通后,褚徵微越来越压不住自己的脾气,看见人就想骂。出去跟他们约法三章?不行,他根本不知道傅家知不知道自己被迫嫁过来的事情,又或者他们知道多少,万一闹起来,把事情闹大自己就白委屈这一趟了。

    褚徵微越想越烦,一思考肚子又开始饿,咕咕声叫个不停。

    正好悦蕾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小姐,吃点东西吧。”

    褚徵微从床上爬起来,说了声进来。

    悦蕾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摆在桌子上,又拿着水壶出去接了水,褚徵微拿着筷子戳了戳,又不怎么饿了。

    下午的院子依旧静悄悄,温度上升到炎热的程度,褚徵微坐在窗前,想了好几个词来形容现下的情景。

    想着想着就开始迷迷糊糊的犯困。

    悦蕊和悦芯带着几个人吵吵闹闹的走进来时,吓得她惊醒,探出头去看见几十个人抬着自己带来的几十个箱子进了厢房,那是他的嫁妆和一些平时穿的衣服,都是李苑宜收拾起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像还是李苑宜自己的嫁妆添给了自己,昨夜悦蕊只带了几件进来,其他的都丢在前院,褚徵微懒得去管。

    褚徵微走出去,几个下人看见自己都放下东西,弯腰作揖,“三少奶奶好。”

    褚徵微闹心的摆摆手,随便走到一个箱子前打开,都是各类摆件,五花八门的,然后又打开一个,一样的古玩摆件。

    她叫人把箱子都打开,整整十六个红漆檀木大箱子,装的都是这么些个东西。她狐疑的问悦蕊,“还有几个?”

    “还有三十六个呢,另外还有几百个小匣子,都还堆在前院。”

    “几百个?都是这些?”

    “奴婢没敢打开。”

    褚徵微更闹心了,五十二个和柜子一样大的檀木箱,几百个匣子,她还被下嫁,这都什么事?

    “我衣服呢?”

    “哦,在那几个黄花梨木柜里面。”悦蕊跑过去打开,却一下子傻眼了,“我记得就在这里啊?”

    “又怎么了?难不成衣服飞了?”褚徵微不耐烦的走过去,低头看见的是一堆金玉摆件,瓶瓶罐罐的东西,还被软纸层层包着,生怕磕着碰着。

    “怎么又是这些,我衣服呢?”,褚徵微错愕的不行,命人一个一个的打开,不是什么金玉摆件,就是华丽到不行珠钗头面。

    褚徵微越发觉不太对劲了,西府公馆资产雄厚,可只能算是后起之秀,要让褚家拿出买这东西的钱可能拿得出来,可要拿出老物件来就不太现实。

    “把这些箱子抬到厢房里去,再把后面的衣服搬进来。”褚徵微跟傅家的家丁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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