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引之,他们未必不对老夫人的贺礼动心,只是没那个贼胆和谋略。”

    露娘道,“你当如何?”

    “我们有小丹青,足以。”

    小丹青不明白初玖的意思,“嗯?”

    “等我们到了随州,打听一些贺礼的问题,如果知晓一些客人会送的贺礼,你仿一仿,应当不是问题。”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这些土匪,万一知道我们给的是假的,一定不会放过我们。”小丹青心中不安。

    初玖冷冷道,“谁说是假的,我们帮他们,以假换真,混进去,用一些假的贺礼,去替代真的贺礼,这样他们拿到手的便是真的。”

    麻杆儿惊叹,“老大,你这脑袋,真不是一般人的脑袋。”

    露娘道,“所以,你是要以此交换,他们拿到真的,一部分人顺利带走,剩下一部分,在宴会上闹事,吸引流云剑派众人,好让书阁戒备松散。如此以来,他们要真金白银珍宝,你要天机心法,各取所需。”

    初玖点点头,“没错。”

    占子看了看睡着的阿满,问道,“整个计划,你想了多久?”

    “打探消息花了五日,我思考整个过程,花了十日,明日启程,等我们到随州,宴会还没有开始,我花半日就可说服大月寨的人,随州流云剑派寿宴,他们不会不知,如果有贺礼清单,哪怕是一部分,你看见了,应该也能仿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各自做各自分内之事。”初玖已为他们每个人都考虑好了,看上去像是万无一失。

    说的差不多了,初玖从柜子上抱下几床被子给他们,“今夜就凑活一下睡吧。”

    露娘玩笑道,“我们睡地上,你睡在哪里?床上?”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她说完还略有深意地看了看占子,见他没什么情绪起伏,心中倒有些不快了。

    这个死人,连生气也不会么?

    初玖道,“我也睡地上。”

    露娘又道,“等她醒了,要是问你,我怎么跟她说,说你为她偷心法去了?”

    初玖皱了眉,“你不要故意挑事,睡吧,明日我们就启程。”

    “我怎么会挑事呢,不过是认真一问,你生气了?哎呀,我不会那么说的,小阿满就是太实诚了,要是知道你为了她又偷又抢的,估摸着就算是你拿回来了,她也不肯要。”

    等她醒来,再见到的不再是初玖,而是久未相见的露娘。

    露娘多聪明啊,想到初玖肯定跟她交过底了,所以现在自己也不必在她面前装了,她的那些手段,一石二鸟的小计谋。

    她坐在这个虚弱的女孩面前,明明自己的脸色比她好百倍,明明自己的姿色胜她万千,可她竟不再有理直气壮的心,她的眼睛太干净,透过那双眼睛,看不见任何贪念。

    这就跟她截然不同了。

    露娘由此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不喜欢她的。

    即便她再好,再善良,只要她同她对坐着,她便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们这些人摸爬滚打,谁手上是干干净净,偷,抢,骗不过都是普通的招数,害人性命也是有的。

    以前她不觉自己卑微,他们都是一样的货色,谁敢嘲笑谁,就连在初玖面前,她也不觉得初玖比她高尚到哪里去。

    可偏偏一堆老鼠里挤近来一只飞鸟,她从极远的地方飞来,带着天空中日头的暖意和林间草木的清香。

    她早知道她跟他们不一样。

    这该死的世道,为什么已经让她过得如此辛苦了,还要她在另一个不如她的人面前低头。

    她不。

    哪怕她从前身世再高贵,如今她也要和她一样过活了。

    不偷不抢,不争不夺,她也活不下去。

    “别用那种目光看我。”露娘放下手里的药碗。

    颜玦不知自己那是如何悲悯的神色,她知道露娘是叫她去送死时的确是寒了心,可转念又明白了,她过得太苦,这只不过是她的报复心。

    只要是人,忍耐到一定时候,都会开始报复。

    所以颜玦理解她。

    她没有心眼,心中想什么,脸上就全展露了,露娘笑了笑,“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颜玦说不出,她太疲惫,重伤已慢慢蚕食了她的生机。

    “不必可怜我,毕竟……比起我,你自己也可悲得很。”

    颜玦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凭什么可怜其他人呢。

    “药还喝吗?”

    颜玦颤着手,一饮而尽,管不管用,她也不在乎了。

    生死之间,她的身子重了,可心却轻了,她看明白了许多事,例如母亲的仇恨,父亲的懦弱,舅舅的逼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有的,只是人在一些权衡中做出的选择罢了。

    她不想再去恨了,因为她得到过所有人的爱,即使短暂,比起从未得到过,她已经十分幸运。

    那些爱,不是虚假的泡沫。

    她的确曾稳稳地被姐姐抱过,也在喂给妹妹糕点时被她轻轻亲过,父亲将她背在身上骑大马,母亲日夜照顾她伤风……

    露娘见她沉默着看着药碗,拿了过来,扶她躺下,“再睡会吧。”

    “初玖呢?”

    她要是此时说初玖去做什么了,阿满应该会慌张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初玖遮掩,他不是自大的以为阿满总会相信他吗?那她来看一看,“他找到了能治你重伤的心法。”

    颜玦病色缠身,唇发青,“真的吗?”

    “是啊,他……”露娘低了头去,深吸一口气转了念,罢了,罢了,“他听说江湖中有人卖那心法,不知是真假,就去瞧一瞧了。”

    “很远?”

    “嗯,很远,所以你要坚持坚持,在他拿回心法前活着。”

    颜玦道,“我尽量。”

    “你啊,这一次可算是掏空了他的老本。”

    露娘站了起来,走向门口,正要将门合上,身后那人已开始穿衣。

    “你做什么?”

    颜玦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她那样奄奄一息,穿一件衣服都费力,一字一句却都坚定。

    露娘没想到她会看破。

    她总以为自己心眼那么多,玩一个小姑娘不算什么,尤其还是一个没长心眼的小姑娘。

    “如果天机清心经那么简单就能买到,江湖上岂非全都是抄本?”

    一语中的。

    她不是个任由人哄骗的孩子,她会自己思考,分得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自然,也识得出谁真心对她好,谁只是在利用她。

    “你管他用什么法子给你找回来,无论怎么样,他都会给你取回来,不用担心。”露娘道。

    颜玦已穿好了衣服,那双眼是她还活着的证据之一,因那眼还有一些神采,她看着露娘,温柔却确定地说,“我担心的不是他拿不回来,而是他不能活着回来。”

    露娘笑了,笑得那样癫狂,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自己无法停下。

    一直等她笑累了,她才擦了笑出的眼泪,“你凭什么担心他不能活着回来,他是死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你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颜玦觉得这话不对,“我们都踩在同一片土地上,没什么两个世界,生死都是一样的,我的命是命,他的命也是命,我不要他为了我送命,也不要他为了我铤而走险,去做那些我不想他再做的事。”

    “你是在企图驯化他?那你错了,他没有心的,连宋蝉筠骗了他一次,他都能立刻弃了她,任谁都能看出他本就是养不熟的狼。”

    颜玦道,“他是人,不是狼。”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也是人。”

    露娘的话,她不在意。

    露娘见她如此,已在崩溃边缘,只因她忽然明白阿满没有用任何招数,只凭一颗心就让初玖愿意为了她以命换命,可她似乎还不知道她得到了什么。

    她不打算告诉她,最好,她永远也不知道。

    他们这种人,即便是动了心,也不会承认。

    就好像,初玖永远以为对宋蝉筠那贱人是恩情,而非其他。

    就好像,她永远不会对初玖说想要让他许她一生,只说要他陪她睡几夜。

    真心太虚无缥缈,他们这些人又活得朝不保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露娘知道自己不该问的,可她实在好奇。

    颜玦只是穿了衣服就累得出了一身冷汗,“什么开始?”

    “你和他……相依为命,什么时候开始的?”

    颜玦道,“就是我们从蔺家离开,你叫我去给他送龙蛇草那时,我就一直和他在一起。”

    “你对他……你帮他很多?”

    “也不算吧。”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伤到这个份上就是因为他。

    “他也帮了我很多,我们算是互帮互助,出门在外,哪能不帮一帮。”

    露娘放心了,她完全不知,也就是说,她对他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哪怕有一天他真的会告诉她,她也只会错愕,那错愕落在他眼中,便是十足的讽刺了。

    她迫不及待看他吃瘪。

    他不是自恃容貌?有意思,等他发现他豁出命去救的这个人,甚至从未动过一次心,那他该多丢脸。

    “流云剑派。”

    拿到就一起回来,拿不到就一起死在那里,露娘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她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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