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楼外青楼应付这些行客刺杀的手段是一流的。小七人狠话不多,直接一柄刀架在刺客脖子上,那刺客都快要被下尿了。

    于是刺客把动机交代出来,是皇太子要刺杀楼主。

    可是,皇太子早在新历43年病逝。

    但小七还是把刀尖往上移了移,不解道:“那为什么要刺杀楼主,楼主和皇宫的人扯不上关系吧?”

    “青楼满座,风气不好,触了庭法……”刺客支支吾吾把话憋出来。

    而小七直接从袖口甩出一支玉佩:“合法经营,长期纳税。”

    刺客无话可说,眼睛一闭想要等死。

    “那么没有骨气啊。”祝休妄抬步走过来,语气貌似还带着关切,“这位兄弟把你逼成这样,没事吧?”

    小七的刀刃往上一翻,放倒了刺客,血像蛇一样爬出来。

    “呦呦呦,他还还杀了人。”祝休妄退到江含青身边,给江含青捶肩捏背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姑奶奶,看到了吧,像那样的人之后一定对媳妇不好。”

    江含青噎出了一句:“我觉得他挺乖。”

    “那是假象而已,”祝休妄千转万转,这才道出他的目的,“要不师妹,趁这里美女那么多,提程一下小七的婚事。”

    “我觉得可以,但我不知道小七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江含青的手指动了动,说得中肯,“师兄要是喜欢的话,这边的漂亮姐妹随你挑,就当作提前祝贺你喜结连理。”

    祝休妄脸抽了一下,嘴上却像抹了油:“我就不了,师妹回眸一笑胜似四时之景,等见过比师妹惊艳的再说吧。”

    倒是小七盯着江含青的后脑勺,眼神可怜巴巴的。

    于是他抬起头,话里针锋相对的意味很明显:“主人,我那部分的事务处理好了,剩下的该师兄来做了。”

    一个杀人,一个抛尸。

    两个人的任务倒是分配得很均衡。

    江含青点点头,唤小七过来一起喝酒,小七却拒绝了,那眼神却像喝了酒一样暧昧。

    他贴在江含青耳边说:“主人,莫信师兄。他是皇太子,接近你的目的不单纯。”

    江含青点点头,她早就看出来了祝休妄的不对劲,祝休妄和那位刺客一唱一和,演得还挺好。

    江含青当然也给自己留了一手,她勾出藏在指尖下的银针,又一个转锋,她才把银针收回袖里。

    青楼里的人招得良莠不齐,江含青是知道的。她故意把一些人收揽在青楼中,毕竟在陌生的路上遇险和在熟悉的危险中生存,她更喜欢选择熟悉的,也更有挑战性的。

    江含青稍抬起眼,一双桃花眼中饱含着艳丽,恰似一压着雪的花瓶,实则处处藏匿着精细。

    在青楼中,她唯一信得过的,只有小七了。

    ——

    凌晨五点的时候,小七把江含青护送回了家。那位名叫祝休妄的红发青年在抛尸后,不见踪迹,不曾回来过。

    竟然是皇太子,江含青自然相信祝休妄会有自保的能力。

    “主人,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夜里自然会回来找你,不必担心我。”男人委委屈屈的模样,像一个恳求媳妇疼爱的小娇夫。

    江含青抛开自己异样的想法,摆摆手随他去。

    “去吧去吧。”

    没想到小七看见江含青这样敷衍,难受得更厉害了,他的声音哑下来:“主人……”

    “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也是。”江含青明明打着哈欠,还要给小七做心理辅导,“还有不要一直叫我主人,你是人,我无权干涉你的事情,你去吧。”

    小七还是恋恋不舍,像一只黏人的大狗:“你小心。”

    江含青稍稍掀开眼皮,盯了小七一眼又闭上。

    “记得锁门。”

    “好的,主人。”

    江含青安然闭上眼睛,睡死了。

    睡前她最后的想法是这样,这孩子真难带,以后有家室了,不会也这样黏老婆吧。

    只是谁也没发现。

    远处房梁上,趴着一个同样哈欠连天的人,他头上蒙了黑罩,有一截露出来的红头发格外显眼。

    ——

    江含青醒过来的时候,已近近了夕阳西下。

    她摸了摸肚子,发现是一场空。

    江含青是被饿醒的,她摸索到厨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饭。

    江含青虽然名义上是二房的丫鬟,实际上是个自由身。二房从未要求过江含青去干什么,江含青整天无所事事,还是照月领着工钱。

    但是刺客,下毒,夜谋,溺死。

    江含青扒拉了两碗大米饭,心满意足地推着棋子,所以为什么要对她这个废物下手啊?

    前世江含青在二房做丫鬟的时候,早上睡觉,下午陪陈老爷子下棋,她这一手棋技就是和陈老爷子练成的。

    江含青不是没尝试过调查家族灭门的事情,而是她到处收集情报,都未见得一个和江家有关的。

    千年药家似乎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江含青不明白,江家惹的人是谁。

    得知江家治死了一个人,是从陈老爷子口中得到的消息。而当江含青再逼近一步棋,问陈老爷子自己家门得罪的是谁的时候,陈老爷子却神情凝重,不说话了。

    陈府是财阀,有钱。

    因为每年为朝廷进贡过不少钱财,一直安定至今。说来权力不至于滔天,也不小。

    但好像江家治死的那个人在陈老爷子口中却是个禁忌。

    难道江家得罪的人和朝廷有关。

    那是谁?

    “陈爷爷,莫悔棋。”江含青抓住空子,抢先一步落下了棋子。

    陈老爷子的手顿住,最后也不再移动手下的那枚棋子。

    江含青的那颗炮上前跳上了帅,终于赢下了这盘棋,她明知故问:“陈爷爷说过,我要是赢下了棋,你就会给我讲段往事,没错吧?”

    “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老爷子顺着须,眉目慈祥,“小姑娘,你想听什么?”

    江含青倒是先板起了脸:“我想知道的您又不说。”

    “行,说说说。”陈老爷子率先起身,把江含青引到了书房。

    书香满堂,江含青认出了墙上裱着的字“世事浮沉,安在便是”,字峰飘逸昂然,不像是陈老爷子会写出的字。

    陈府虽然是靠从商立家,但琴棋书画的功夫却样样不落下,小辈里最差的都能秀出一手好字,作出一首好诗。

    江含青还在注意字画的时候,陈老爷子的表情却是严肃了许多,他合上门后,声音也缓下来:“孩子,也是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了。”

    江含青收回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陈老爷子回到桌前,提起了毛笔,他道:“六年前皇帝驾崩,而现在的朝廷仍被外室掌控,好几年从未平息,苦的不仅有朝廷士大夫,还有流民百姓。”

    陈老爷子从未这样悲悯过,他压笔的力道稍重了一些:“朝廷入而不出,这世道可谓是越过越贫,要是再翻个新朝更不敢想。但咱们缘城还好,四大家族立在缘城,情愿为百姓划出粮库。”

    陈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停下:“而在京都皇城那变才叫做荒凉,穷人吃不起饭,尸体暴毙在路上的,数不胜数……”

    江含青生在缘城,因为有四大家族的驻兵在,生活得还算安定。但她还是装作不懂,问陈老爷子:“那是怎么撑过的六年?”

    “前几年地方的国库还存些粮食,各大家族也对百姓进行过补贴,只是这生活也越来越难,渐渐地很多家族也是无能为力。”

    江含青前世的时候也谓听说过各种小道消息,明明她死前,烂事还没有那么多,缘城生活平定得妙,外室夺权这一事,她是更不晓得了。

    但是江含青开了情报局,也从未有人告诉她关于外室夺权一事。

    但倒也是,朝廷里的闲话不能多说。

    她只在世界线里听小七说过,在半年后,缘城会发大洪,闹饥荒。

    而四大家族不再出手。

    “你家族治死的便是,未来极有可能称帝的——皇太子。”

    江含青最后是听见陈老爷子这样说。

    江含青辞别陈老爷子的时候,想起了小七在青楼中和她说的话。

    “主人,莫信师兄。他是皇太子,接近你的目的可不单纯。”

    她开始思考两个问题。

    祝休妄和小七拟人态的出现是否是个巧合?前世今生不一样?

    祝休妄。

    皇太子。

    他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江含青想到对方可能和自己一样参与了系统任务,然后重生了。

    看来,危险一直在逼近。

    前世自己的死并非偶然。

    情报局招揽人才的速度要加快了。

    ——

    江含青几乎是和老爷子辞别后,就乔装进了楼外青楼。

    江含青作为丫鬟的时候,身上穿的是粗布素衣,但当上楼主后,她出了场合也不敢这样随便。所以江含青把压箱底的裙子拿出来。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所谓的遗物。

    她把衣服拿出来,又摸出来枕头下的一枚巴掌大小的铜镜。

    紫衣相衬,让江含青本就艳丽的脸蛋又平添了几分矜贵。说来,江含青前几天穿的衣服都是小七给她包下的。

    小七说是江含青在系统平台上积分很多,花不完,给她兑换下来的。

    还是小七眼光好,选的尺寸也准确。

    江含青准备再多给小七加一点底薪,让他的手头充裕一些。

    江含青觉得自己幸运,不仅没死在七年前的那场挥霍,还平安在缘城。

    多亏了系统平台。

    等到江含青回到楼外青楼后,在阁台等待小七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来了。

    外面的小厮喊起来:“楼主,有客人。”

    江含青平静道:“进。”

    进来的是一位相貌娇好的妇人,从她身上穿的可以看出,有钱。而那粉色的袖口上系着梅花暗纹,对方坐在红木椅上的动作也透露出来了她的教养。

    还是个大家闺秀。

    江含青坐在单面阁板后,这意味着江含青能直接看到妇人,而妇人无法从阁板反方向那端窥探出江含青。

    江含青的语气冷,却客气:“请说。”

    “我想调查京都皇太子的踪迹。”那妇人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他来过缘城。”

    江含青倒是先问出了她的问题:“你的身份。”

    “京都,林月。”

    “抱歉,皇太子目前在何处我倒不晓得。”

    江含青顿了顿才说,“我们只是开正常青楼的,如果贵人愿意相信的话,月后再来。”

    那妇人突然出声:“不,楼主会知道的。”

    江含青翻动着资料,也确定下来了这个林月是皇城里二娘娘的女儿,丈夫是个大将军,前不久战死楼门。

    于是江含青问她:“皇太子是你兄长?”

    “是。”林月也意外,江含青能通过一个名字确定下来了她的身份。

    “皇太子的行踪我有门路能打听。”江含青话锋一转,“不过交换的条件是你得告诉我,皇太子的死因以及现状。”

    林月点头,回忆起来道:“当年兄长是旧疾突发死了的,现在看来大概是假死脱身,毕竟想要取兄长性命的人多得甚。”

    江含青冷言:“真的是旧疾突发的?”

    林月脸色微微收紧,对于这个问题明显是逃避的:“楼主的问题有些越界了。”

    于是江含青反问她:“要知道皇太子已在新历43年病逝,你让我探皇太子行踪的时候,如何不感到越界?万一得罪了皇太子,之后我的青楼也很难在缘城立足。”

    江含青说的当然是假话,她管皇太子是叫祝休妄,还是祝休妄是皇太子。

    反正动了她的楼就得死。

    她现在不过是想把自己放在弱势的地位,拔高自己的诚意。

    林月也点点头:“我的冒失。”

    江含青步步逼近,她知道林月身上一定还有很多秘密:“楼外青楼一次接客的消息皆是一等一换来的,请林小姐坦诚说话,不然不要怪楼外青楼待客不周。”

    “行,我看楼主也是个坦诚人,我说。”林月退让了一步,“祝兄长当年病逝的时候,尸体入棺,未见火化,传闻听过祝兄长的尸体在翌日凭空消失。”

    江含青抿了一口清茶,察觉到林月捻衣角的动作,便问:“可否如实?”

    “这件事我没必要对楼主撒谎。”林月松开了手上的动作,语气平稳,“兄长没死,是因为宫廷的禁军被人动了,我母亲手下的几个心腹全被杀了。”

    林月的眼睛暗下来:“至于兄长到访缘城的消息,是我一个一个把人杀了,从禁军的死嘴里翘出来的。”

    看不出来。

    林月竟然是个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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