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迎面扑来,沈晗紧了紧身上的墨狐大氅,隐没在浓云间的残月筛出些许月华,洒在无一丝杂色的墨狐大氅上,看这成色应是百年难得一匹。

    天色已晚,她也该早些回去了,以免被有心之人察觉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半宿未归。

    她不由得又加快了速度,约莫一刻钟后终于回到了沈府,她小心翼翼地栓好马,从后门溜进去时正巧一抹身影闪过,这抹身影她颇为熟悉。

    六皇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周吉安离开之地正好是沈汨嫣的闺房,他们二人竟这么早就开始勾结了,看来沈汨嫣说的没错,确实是她抢了沈汨嫣的皇后之位。

    她披着大氅正准备回自己的暖香阁,正好看见红萝和青萝鬼鬼祟祟的朝灵烟阁跑去。

    她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看来有好戏看了。

    *

    暖香阁暂时是回不去了,她悄无声息的去了西厢房,西厢房一片寂静,银釭里的烛火已然熄灭,她借着从窗子里洒进来的月华,看到了躺在架子床上的母亲。

    李氏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四处更是杂乱无比。

    为了李氏的病情考虑,沈晗每五日才来给李氏请一次安,每次来时屋内都是一尘不染,吃穿用度也是应有尽有,她哪里看到过今日的景象。

    沈晗冷笑,原来她和母亲竟被人算计了这么些年。

    或许是感知到女儿来了,李氏竟然醒了,她小声地唤着:“晗儿,晗儿。”

    李氏虽说神志不清但还是识得女儿的。

    她听到李氏的呼唤连忙坐到床前,把身上的大氅披到李氏身上,她红着眼睛,轻唤一声,“母亲。”

    谁知李氏还没有回女儿的话便又开始说胡话了。

    她心疼地看着李氏,“母亲你放心,女儿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少顷,外面传来了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寻她。

    屋外众人举着火把喊道:“大小姐,大小姐。”

    门外的声音愈发近了,她连忙把李氏身上的大氅塞到了床下,又把发髻弄乱了些,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斗篷走到门前。

    透着门缝她看到父亲、老太太,还有柳氏等一干人都在四处寻她,她冷笑,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幸好她留了一手,没有把行踪告诉身边的丫鬟。

    她开门笑道:“发生了何事?怎么都在寻我,我在母亲这里。”

    柳氏听到沈晗唤李氏为“母亲”,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沈列看到沈晗在李氏这里,可算是舒了一口气,“晗儿没事就好,这样为父可就放心了。”

    沈府的人倾巢出动,平日里照顾李氏的婆子听到声响也急匆匆地爬了起来,她看那几个婆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这就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看来是有人故意克扣李氏的用度。

    原本站在沈汨嫣身侧的红萝和青萝看到沈晗出来了赶紧向她跑去,二人的声音很是急切,“小姐,原来你在夫人这里啊,方才我们看小姐不在房中,还以为小姐出了什么事呢!”

    她淡淡一笑,“能出什么事。”

    她去找崔玉珩时明明已经锁好了门窗,也吩咐过二人不许入内,看来这两个丫鬟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沈汨嫣直向沈晗奔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姐,原来你在母亲这里,嫣儿还以为你去哪了呢。”沈汨嫣说母亲二字时带着极其的不情愿。

    老祖宗容氏也发话了,“晗儿,这么晚了,怎么想着来看你母亲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冻着。”

    她对着容氏福了福,“多谢老祖宗关心,只是深夜母亲托梦给我,让我去看看她。”

    “这样啊,那看来是佛祖的旨意来了,那老婆子也要进去看看我这个儿媳。”

    柳氏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乌青,她连向平日里伺候李氏的婆子使眼色。

    沈晗在心里冷笑,老祖宗平日里素爱拜佛,更喜欢听些佛神故事。这次看来柳氏是逃不掉了。

    *

    那两个婆子看到柳氏给她们二人递眼色便立即上前一步,“老祖宗,此举怕是不妥。”

    老太太听到两个下人竟敢拂她的意,脸色顿时就暗了下来,“有何不妥?”

    婆子低下了头,“回老祖宗,夫人的病甚是严重,您要是贸然进去,难免夫人会伤了您。”

    沈晗静静地看着身旁的两个婆子,母亲待人甚是温和,哪怕是得了离魂症平时最多也就是摔些东西罢了,又怎会轻易伤人呢。

    老太太的步伐继续向前,两个婆子的话似乎没有入她的耳。

    老太太中气十足,“怕什么,这么多人呢。”

    柳氏见容氏还是要去探望李氏,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沈汨嫣看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便向前一步,挽住老太太的手道:

    “老祖宗,明日再来看母亲也不迟呀,今日母亲只给大姐托了梦,要是老祖宗贸然前去冲撞了佛祖怎么办?何不等明日焚香沐浴后再去看望。”

    沈汨嫣的声音娇嫩娇嫩的,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老太太听了沈汨嫣的话似乎有些动摇,她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柳氏对着女儿会心一笑。

    沈晗知晓此事柳氏母女定会阻挠她,便也向前挽住老太太的胳膊,“二妹妹考虑的甚是周到,不过母亲夜间托梦时,还特意说她想老祖宗了,只是当时天色已晚,我也不好去叨扰老祖宗。”

    老太太拍了拍沈晗的手,“如此甚好,这样也不算是对佛祖不敬。”

    “那我们去看看你母亲。”

    “好。”

    柳氏听到这里脸色又暗了几分,似乎已然和夜色融为一体了,沈汨嫣的嘴也歪了不少。

    鬼神之事向来虚无缥缈,孰真孰假谁人可知呢。

    “老祖宗小心脚下。”她扶着老太太跨过了门槛。

    屋内全然被夜色笼罩,沈晗对老太太道:“老祖宗,我去点个灯。”

    老太太一脸的慈祥,“去吧!”

    沈晗挑起了银釭里的丝线,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传来,屋内也亮了起来。

    灯火愈亮,屋内布置也全都显露了出来,看着凌乱不已的屋内、李氏身上单薄的被子、四周简陋的布置,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屋内的众人看到此景也是各怀心思。

    恰巧李氏此刻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对着老太太叫了一句“母亲。”

    “哎!列儿他媳妇你可算是醒了。”

    屋内众人听到李氏叫叫老太太皆是一惊,包括沈晗。

    沈晗的瞳孔顿时放大了不少,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氏,难道母亲的离魂症好了?

    柳氏和沈汨嫣的脸皆是一僵。

    沈晗还没有高兴多久,李氏又开始说胡话了。

    看到这里柳氏的嘴角又扯出了一丝微笑。

    老太太长叹一声,她拉着李氏的手说道:“列儿她媳妇,我还以为你的离魂症得佛祖庇佑好了呢,如今看来是白高兴了。”

    老太太的目光又停留在屋内陈旧的陈设上,恰巧此时李氏又咳嗽了一声,老太太连忙把身上的披风给李氏披上。

    看到屋里的环境,沈列的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了,李氏虽说是得了离魂症,但也好歹是户部尚书的正妻,屋内如此寒碜,要是叫外人见了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

    老太太握着李氏的手,不紧不慢地对那两个婆子道:“你们说这屋内的陈设都去了哪里?”

    老太太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向柳氏扫去。

    柳氏又给那两个婆子递了眼神,两个婆子认命般地低下了头,哆嗦着身子,“回老祖宗,屋内的器具昨日拿去清洗了,现今还未干,明日就可以陈放了。”

    老太太丝毫没有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二人,“那地面为何又这么多浮尘?你们几日未曾扫壁了?”

    二人沉默许久才开口,“回老祖宗,约摸着是老奴的鞋子太脏了,不小心把尘土留在了夫人屋里。”

    沈晗在此时插了一句,“老祖宗,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您知道的,每隔五日我便来看望母亲,每每来时屋内陈设都是一应俱全,地面也是锃亮的,都可以当铜镜使了呢。”

    她的这几句话看似在为两个婆子解围,实则暗藏玄机,她这是在告知屋内的人,这两个婆子懒惰成精,只在她来看望李氏时对屋子进行扫壁。

    她平日里最是单纯,说这些话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果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晗儿啊,我看你还是太年轻了。”

    她看到沈汨嫣已经快要把手中的手帕绞烂了,她心里又畅快了不少。

    老太太摸着李氏身上的薄被,“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未等两个婆子回答,老太太就抢先一步说道:“该不会是洗了没干吧?”

    地上的两个婆子瑟瑟发抖,“老祖宗当真是聪明绝顶。”

    两个婆子的话还未说完,老太太就拿起身旁的手杖向二人打去,“老身虽说是个愚人,但也不是那街上要饭的傻子,你们到真是会说。”

    “来人,把这两个贱奴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

    “老祖宗饶命啊!”

    “老祖宗饶命!”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就有仆从把两个婆子拖到了屋外。

    须臾,惨绝人寰的叫声从外面传来。

    那声音听得众人心惊肉跳的。

    不过是三十大板罢了,前世她和大哥所受的苦可是比这三十大板还要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堪堪消歇了。

    此时屋内一片死寂,谁也不敢说话,老太太又把李氏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李氏,这件披风你好好拿着,今后老身定不会让旁人再欺辱了你。”

    正好二房的顾氏在此时插了一句,“嫂嫂你放心,现今既然有老祖宗给你做主,往后你的日子也就舒坦了。”她说完便把手上一个成色极佳的镯子褪了下来,放入李氏的手中,“嫂嫂别嫌弃,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虽说李氏得了离魂症,现今也用不上这些首饰,但碍于老太太在,为了自家脸面,屋内的人看到顾氏如此,便纷纷把身上的首饰取下放入李氏的手中。

    柳氏看到顾氏如此行径,她的脸都快青了。

    柳氏今晚身上并未佩戴过多的首饰,只在发间插了一只梅花样式的翡翠玉簪,这玉簪是她出嫁时皇后所赐之物,翡翠的水头极好,最关键之处在于上面的梅花花纹,是由大夏赫赫有名的雕刻大师李远所掌刀,现今李远已然仙逝,这只簪子的价值可想而知。

    要是她今日无所表示的话,旁人定会说她不敬昔日的主母。

    碍于情面,柳氏故作大方的把簪子从发间取下,插至李氏乌黑间,“姐姐,这是我嫁给老爷时皇后所赐,这簪子水头足,定能保佑姐姐早日脱离病痛。”

    沈晗对柳氏福了福,“多谢母亲。”

    老太太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明日一早把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扔出去,永生不得入府。”

    老太太出去的时候看了一眼柳氏,“柳氏你明日遣人把屋内清洗的陈设都拿回来,顺便给李氏到市上买几个能干的婆子,现今你既然掌管着中馈,有些事也该好好上些心了,今日之事老身不愿再看见。”

    老太太的话已经很明显了,她这是在说柳氏不中用。

    听了老太太的话,柳氏的脸一块红,一块白的,“还请老祖宗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去市上给姐姐挑几个好的婆子,定不会再让姐姐受此委屈。”

    临走时老太太又对柳氏说了一句扎心窝子的话,“你若是累了,便把掌管中馈之权交给二房。”

    柳氏低着头,“是,媳妇日后一定好好管家,定不会再让老祖宗心烦。”

    “如此甚好。”

    听到老太太的话二房顾氏那是满面春风,当年李氏还未病时中馈之权自然是由李氏掌管,后来李氏病了,顾氏和柳氏为了中馈之权可谓是挣得面红耳热,最后不知怎么的顾氏败下阵来,柳氏掌管了中馈。

    顾氏搓了搓手中的帕子,她看向柳氏,“嫂嫂要是不介意的话,弟妹我可是有大把的时间替嫂嫂分忧。”

    柳氏露出一个假笑,“弟妹平日也是日理万机,还要照顾春儿哥,如此就不劳烦弟妹了。”

    听到柳氏提起春儿哥,顾氏的脸色也愈发难看了,春儿哥是她的二子,但在三岁时因贪玩摔断了腿,至今还未好,只能终日卧床,而她的第一胎是个女娃,之后再未有过身孕,丈夫也是日日宿在妾室的屋内。

    这件事叫她如何不气,顾氏也扯出一个笑脸,“春儿哥的事,就不劳嫂嫂费心了。”

    二人已是剑拔弩张,老太太看了她们二人一眼,“行了,夜已深,诸位都回去吧。”

    老太太已然发话,众人也该走了。

    沈晗扶着老太太回到清辉堂后便回到了暖香阁,日子还长,她今日只是给了柳氏一个小小的教训,待相看之日可是还有好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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