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些恢复记忆便好!”姜滢低声嘟囔道,有些恼羞成怒地把厨房让给他,姜滢吹了一个口哨,朝外面喊道:“大黄!回家啦!”

    大黄是她用来防坏人的,虽然李婶家就在隔壁,但她毕竟一个人住,别人也不能时刻照看她,所以她前段时间去村里用三条大鱼把大黄换了回来。

    昨日也不知道大黄去哪了,一晚上没回来。

    大黄闻讯不知从哪蹿出来,直往她身上拱。似乎闻到了陌生的气味,大黄朝着厨房狂吠起来,姜滢把大黄的嘴捂住,示意它嘘声,“这是阿连,这段时间他便和我们住一起,他是你哥哥,见到他你可不能叫。”

    姜滢用檐上篮子拿出一些骨头,抱着它去到厨房认亲,贺连章正蹲在地上加柴火,就看见一人一狗走了进来。

    “喏,他就是阿连,你哥哥,记住他,以后不能朝他叫。”大黄嘤哼一声,无辜的眼睛看着姜滢,姜滢“扑哧”笑出声,把手中的骨头伸出,让它吃了,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头,“真乖。”

    姜滢把它放下地,让它自己去玩,大黄嗅嗅贺连章,认清他的气味之后,便一直跟在贺连章的身后,姜滢见养不熟的大黄,抿了抿唇,“大黄,不许打扰大厨做饭,出来。”

    见此狗毫无反应,姜滢轻哼一声,便作势离开,喊道:“大黄,我走啦,快出来。”贺连章望着眼前的少女,黑润润的眸中带着细碎的笑意,他轻轻蹲下来,拍了拍大黄的头,随后大黄便晃悠地走向姜滢。

    姜滢见这么不争气的狗,瞪了他一眼,伴随着一声轻哼,转身离去。贺连章摇头笑了下,把心神都专注回眼前的菜板上。

    远处,几只海鸥低飞盘旋,时而发出清脆的鸣叫声。姜滢坐在院子里乘凉,神情严肃,不行,此人只来一天,大黄便受他蛊惑,实在危险,她明日就去县城!

    “阿滢,来吃饭了。”

    姜滢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走,大黄,让我们看看大厨做出什么美味佳肴。”

    “这是我第一次做饭,你尝尝?”贺连章把碗筷递给姜滢,随后把碎骨放在地上让大黄吃。

    姜滢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菜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贺连章,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今日中午吃我做的饭,实在是委屈你了。”

    “阿连,你在做饭上简直是无师自通。”姜滢有点想流泪,原来这草可以用来做菜,还不难吃,那她之前吃的都是什么猪食。

    “慢慢吃,阿滢喜欢吃,我很高兴。”贺连章夹了一些菜放在她的碗里,刚准备拿起碗筷,便听见她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他心下一慌,蹲在她面前,紧张地问:“阿滢,这是怎么了?”

    “阿连,我爹去世前还吃我做的饭,我太难过了,他命好苦,一辈子没吃过好的。”

    贺连章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他擅长学习,他看见大黄依恋地蹭着姜滢的裤腿,他僵硬地摸了摸姜滢头上的空气,柔声说:“阿滢的鱼汤做得极好。”

    “爹,你快来尝尝我今天做的新菜!”见木篱发出“嘎吱”的声响,姜滢从厨房中探出头来,高举着锅铲,朝姜爹高声喊道。

    “好,等我放好东西。”姜爹应声,迅速将手中的收获搁置一旁,在门外的水桶仔细把手洗干净,接过姜滢递过来的筷子。

    姜滢一脸期待地托腮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把那盘菜往他面前推了推,“爹,快试试,今天会不会好一点?我有没有进步了?”

    看着眼前的黑暗料理,姜爹仍故作镇定地咽了咽口水,“我尝尝看哈。”

    看着女儿迫切的眼神,姜爹轻轻夹起一筷新菜,送入口中细细品尝,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嘴角微微抽动,就好像喝了几大口焦香味的海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抬头,以一种既疼爱又有些无奈的眼神看向了姜滢。随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慈爱的笑,夸赞道:“和老爹的水平一模一样,不过咱们阿滢的鱼汤做得极好,天下一绝呢!”

    言罢,他委婉地说:“咱们以后专心致志做鱼汤也可以嘛。”

    这话说得和老爹一模一样,姜滢闻言哭得越发厉害,单薄的双肩颤抖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沿着脸颊滑落,她一把拉过他的衣袖擦眼泪。

    贺连章听见她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心脏好像被人捏紧一般,他又怕说多错多,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任由思绪飘远。

    他今日凭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不算完整的姜滢。自从她爹去世之后,她一个人生活,没有自暴自弃,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很坚韧,她也很善良,她很好。

    夜幕降临,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贺连章望着身旁的她,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一丝心疼与怜惜。

    不知过了多久,姜滢调整好情绪,她回过神来,松开抓着的衣袖,却发现自己抓住的是贺连章的衣袖,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向贺连章,她抿了抿唇,带着一点抽噎,小声地说:“阿连,我情绪不是很好,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说虽如此,姜滢还是觉得异常尴尬,在一个几乎算得上陌生人面前哭得如此狼狈,不过她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才会哭得如此崩溃。

    因为他不知道她的人生,而她也不了解他,哭得没有负担,无须思虑别人投来的关心目光。

    她只是太想爹而已,等到十月,爹就离开她一年了。自她有记忆以来,就是她和爹相依为命,据说爹以前是个镖师,不知为何最后在连海定居了,她从未听爹和她谈起娘亲,想来娘亲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今日突如其来的崩溃肯定是因为他的体贴让她想起了亡父。

    贺连章看着她被泪水浸染得红红的鼻子和眼睛,就像无辜的兔子一般,他回过神来,“没有,我把菜热一热,凉了就别吃了。”但他蹲太久了,猛地站起来倒有些腿麻和眩晕,他迅速用长臂撑着灶台,站定缓解这种不适。

    “阿连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姜滢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臂,这是她第一次在两人意识都清醒的时候握住他。

    “没,腿麻了而已。”贺连章侧过头和她解释道。

    她的脸有些热,见他似乎站直了,立马撒开手,欲盖弥彰般抬手把碎发压回耳后,她默默坐在凳子上,他站在角落专注看着火候。

    月光如水,因着刚刚那次触碰,连带着小小的厨房都变得暧昧起来。

    两人都没说话,但姜滢感觉自己在看柴火,厨房太闷热了,烘得她的脸都变红了。

    贺连章看着灶台,心里却回想着她刚才的举动,她之前也是这么把自己救回来的吗?他偷偷瞄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先去隔壁找一下李婶李叔,你先吃吧,不用等我了。”说罢,姜滢立马逃出厨房,咸腥的晚风吹拂,有些黏黏的。姜滢松了一口气,用手假意扇风,喃喃自语:“想来是里面太闷热了。”

    李婶他们正在院子里吃饭,姜滢有些幸庆自己今日在厨房里面吃饭,要是在院子吃饭,自己刚刚的窘样不就被他们看见?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觉并没有发烫后,她朝李婶家走去。

    “婶,叔,我打算明日去县城,你们可要一同前往?我等下去找周大爷租借驴车。”在夜色的遮掩下,李婶没看出她的异常,只是觉得她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有些沙哑。

    “明日?你一个女娃去县城,我有些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你叔帮忙照顾那小伙。”

    “阿连,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好称呼一些。”姜滢轻声说。

    “那行,你叔明日帮着照顾阿连一下,我也去县城,给你李大哥带点东西。”

    “那明日寅时我在门口等你。那我先去找周大爷了。”

    姜滢和李婶说好之后,便跑去找周大爷,好在周大爷明日不用驴车,邻里也没借用。

    周大爷爽快地和姜滢约好,姜滢付好定金,约定寅时取驴车,之后便慢悠悠走回家。

    还没见到家,她借着月光便看到大黄摇着尾巴向她跑来,“大黄,真乖。”姜滢摸了摸它的头,它绕着姜滢把尾巴摇来摇去。

    “走咯,回家。”她刚打开木篱,就看见大黄向厨房蹿去,她抬眼看向厨房,里面亮着幽幽灯光,她关好木篱,向厨房走去。

    听到声音,贺连章立马抬头,有些局措道:“你回来啦,菜放在灶台上温着,我给你端来。”贺连章留意着她的表情,见她微微蹙眉,立马说:“我吃过了,我只是在这里等药煎好。”

    说罢,他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没有专门等你。”

    姜滢轻轻点头,坐定,见菜重新端了上来,贺连章就呆呆地站在隔壁,姜滢有些无语地笑了笑,沙哑地说:“你坐下来啊,我有话要和你说,我不想抬头,累人。”

    贺连章连忙坐下来,端正地看向她。

    “阿连,我明日要去县城交货,估计要去一天。明日你就在家不要乱走,做饭也别做了,先把伤养好,李叔会过来给你带饭,我出去会帮你温着药,你醒来就喝了。”

    贺连章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碗沿,问道:“你和李婶去?”

    “对,两人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她缓了缓,夹了一筷子菜之后,“你放心,今日的饭菜很好吃,作为报酬,我会在县上帮你打探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消息。”

    贺连章心下忐忑,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样十分危险,他忙不迭地问:“阿滢,你这是想丢下我吗?”

    “阿连,你不属于这里。”说罢,姜滢便低着头无言吃饭,她不能放任自己沦陷,他手脚麻利,为人温和细致,样貌俊美,正因为他很好,她觉得留不住他,不若一开始就守好自己的心。

    两人静默不语,姜滢吃完了正准备收好碗筷去洗碗,只听见对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来吧,热水已经好了,你去洗漱吧。”

    姜滢轻嗯一声,从房间中拎出木桶,将水兑好温度,贺连章正准备帮她抬回去的时候,姜滢制止了他,柔声说出划清界限的话:“我来吧,我可以拎起来的,没有你也可以。”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姜滢回房之后,贺连章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木几上那碗汤药散发着袅袅热气,缓缓升腾,模糊了空气,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他是做错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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