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寻找彼岸花已经过了十几年,在鬼看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夜晚,我手上拿着前几日信徒进贡的话本子,在无惨旁侧边走边看。

    “哈?!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投河自尽啊!”我抓着书页,激动地叫了起来,“因为不能在一起就要去死吗?”

    旁边的无惨脸黑了一分。

    “这个老母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明明能说会道又任劳任怨,这么好的儿媳妇上哪找去啊?”愤愤不平地戳着书本,“这简直没有道理啊!没有道理!”

    无惨脸又黑了一分,反手向我脑袋打了过来。我感受到向我飞来的杀气,下意识往后躲,避开了他的攻击。

    没想到他的脸色更臭了,“我给你血变强,不是让你用来反抗我的。”

    “我知道错了。”基于过去百来年的经验,我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于是乖乖把头伸了过去,无惨一个手起刀落,我的人头滚滚落地。

    身体十分熟练地跑去捡起脑袋安回头上,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无惨身边,用狗腿的笑容迎上他的怒意。

    “无惨大人的手法又快了不少!这次断头也十分干净利落,属下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如此体贴关爱下属,不愧是大人您!”

    尽管已经对我的吹嘘见惯不怪,他还是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很是受用。

    一旁的珠世小姐早已习惯我们的相处模式,只是稍稍站在了远点的地方不做声。

    “你再搅得我耳根不清净,我不介意让你再多断几次头。”

    “能让您亲自动手,那简直是我无上的荣耀。但为了大人的耳朵着想,属下会乖乖闭嘴的。”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我乖乖闭上了嘴巴。

    一路上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这种无聊的交流方式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曾经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我们也是在如此谈话中走过来。

    逢面迎上了一位年轻男子。

    我们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年轻男人身材欣长,长发如火,额头上有火一样的纹身,耳挂花札耳饰,腰间别着日轮刀。他的样貌我有点印象,和无惨最近接触的一个人类长得很像。

    是继国严胜的弟弟,继国缘一吗?

    又是鬼杀队的人。

    面前那个男人似乎也发现了我们,顿住了脚步,左手覆上刀鞘,双目凝视。

    “又是鬼杀队的杂鱼吗?”无惨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恍然大悟了一样,“啊,是继国严胜的弟弟啊。”

    “来回反复地上来送死。以为有了呼吸法和日轮刀就可以消灭完鬼了吗?”

    他发出一声嗤笑:“可笑啊可笑,人类这种生物真是偏爱妄想啊。什么五花八门的呼吸法都是花拳绣腿,我早就看腻了这种华而不实的招式了。”

    “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走夜路竟然能够遇上我。”

    无惨猩红的双眸在此刻绽放出慑人的光彩,暴戾的气息犹如潮涨涌出。

    对面的男人只是将右手摸在了刀柄上,并未露出半分惧怕之色:“你便是鬼之始祖?”

    “没错。能够死在我手下,你应该感到庆幸。毕竟相较与别的鬼缠斗至死,还不如被鬼中最强的存在杀死。”他用这般高傲的口吻,道出残酷的事实,“人类就是这么弱小的生物。”

    看无惨想亲手了结这个男人的模样,我并没有出手的打算,毕竟他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说这么多话,估计也是前段时间被鬼杀队烦透了。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个额男人给我第一眼的感觉就很奇怪。他身上似乎散发着我熟悉的味道,是一种强大而纯洁的力量。

    他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想法在下一秒就被事实印证了。

    抽刀、冲刺、劈斩!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自然地阻挡了无惨的攻击。其速度之快,闪如雷电,一招一式干净利落。

    隐约听到气息汇聚的声音,这是施展呼吸法的前奏。瞬间,黑色的刀身窜出烈焰,只见眼前红色火光闪过,如龙般的火焰张扬地在黑夜铺展开,顺着刀锋疾走的方向划出扭曲而唯美的弧度。

    顷刻间,数道光影闪过!

    “无惨大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无惨的身上在一瞬间多出了十几道伤口,鲜血喷涌而出。甚至双臂被砍,脖颈也遭受重击将要落下。

    他何时有过这般狼狈的样子!

    我在那一刻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类男子的恐怖之处。他不同于以往见过地任何一个人,那双死寂如深潭的双眼看到的是不同于任何人的世界。

    蒙尘的双眼如死般寂静。不是那种毫无内容死水般的寂静,而是在经历过无数痛苦锤炼后,极尽绝望的悲痛,仿若暴雨前的宁静。

    面对他,我毫无胜算。

    自如收起刀锋喷射出的火焰,男人立在无惨身前,看着他狼狈地用断肢托着脑袋,缓缓开口。

    “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平淡的口吻,平淡的表情。这让我想起了当初十几年前,一个长得很像猫头鹰的猎鬼人也曾这样问过我。

    那时候我甚至不屑于回答他。因为在我看来,在鬼面前谈论生命本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可是如今这个男人,他同样发出了如此的质问。面对着鬼杀队终极目标的无惨,压抑住曾经痛失亲友的憎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把生命当成什么了?”

    他手上的刀已经握紧,只要下一秒就能够用剑杀死无惨。

    曾经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的无惨,居然也会有落败的一天。因为愤怒,他的表情变得扭曲,面目狰狞。

    我看到旁边的珠世小姐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她双手不自觉放在了身前,眼中充满了希冀的光芒。

    她也在期待这无惨的死亡。

    只要一刀,无惨就会命陨。

    我决不允许。

    “血鬼术——铃音!”

    曾经柔弱的铃响在此刻仿佛怨灵的悲鸣,我试图将他扯入幻境,然而遭到攻击的男人只是停滞了身形,握刀的手又一瞬间的松动。

    同一时刻,无惨的身体突然炸裂开,化作无数块向四处飞开。

    那个人类男人只在几个呼吸间脱离幻境的束缚,又握紧了将要落下的日轮刀,瞬间就向着四处奔逃的分裂体袭去。

    我早已冲上前去,用手阻挡他落下的日轮刀,双臂在刹那间被斩成两截。指尖翻转,凌厉的刀锋向着我的脖颈砍去。

    那一刹那,世界仿佛都停止了。

    我能感受到这道攻击的力量,其势不可逆转,而我在下一个瞬间就会被斩杀头颅,结束一生。

    还没能替无惨找到青色彼岸花,也没有强大到得到他的认可,然后就要这样死去了。

    如果可以,我还不想死。

    ——“嗡”

    不是血肉分离的撕扯声,而是刀刃撞击的嗡鸣传来。

    预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传来,我睁开眼,看到了男人脸上错愕的面容,还有他抵在我脖子旁的日轮刀。

    时间静止了。

    那个人维持着向我砍来的动作,日轮刀就这么笔直停在了我脖子旁。风也停滞下来,飘浮在空中的落叶悬在半空。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我的呼吸声。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时间静止了吗?

    日轮刀冰冷的刀面还带着不容置喙的杀意,我连忙挪开脖子。然而就是在我移开身子的呼吸之间,时间再次重启,还没来得及完全跑掉的我猝不及防被破了脖颈。

    好在,没有彻底断掉。

    那个男人没有给我喘息的机会,一个翻身蓄力向我剩下的半截脖子砍来。

    我甚至连伸出断手抵御的时间都没有,那仿佛刚刚出炉的刀身带着铺天盖地的火红烈焰,承载着鬼杀队的意志要将我斩灭!

    ——“嘭”

    又是一阵钝音,这次我没有闭上眼,所以十分清楚地看到了那柄刀停在了我脖侧半寸之外。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样,再不得前进半分。

    面前的男人收刀,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是血鬼术吗?”

    我仍处在方才那刀带来的震撼中,几个呼吸才缓过神来,对上男人的注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连我自己也搞不懂是什么情况。

    我们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他突然皱眉:“你是杀了炼狱父亲的那只鬼?”

    “炼狱?什么人?”

    “二十年前,你在雾霞山下杀死的鬼杀队员。他们说是一个会用幻术的铃铛鬼,就是你了吧。”缘一顿了顿,再开口,“但我没听说过你还有其他的招式。按理来说,你应该很弱才对。”

    他像是急于验证什么似的,抬手抡着日轮刀劈来。

    这次更夸张了,我的身边突然“噌”一下喷涌出如阳光般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一片黑夜,将缘一所有的攻势抵挡在外。

    刺眼的光芒笼罩着我,一时间我的耳朵只听到了“嗡嗡”的耳鸣,然后又在一瞬间,耳鸣消失,眼前的光芒也尽数消散。

    我抬头,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生满杂草的石砖地,还有破烂的红布、满墙蜘蛛网……这是个破败的神社。

    居然在瞬息间就转移了一个地方……

    我来不及惊叹,因为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我眼中。

    “无惨大人!”

    我急忙跑过去,踉跄一下跌倒在他面前。完全忽视腿上传来的疼痛。等到想伸手去碰无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被砍断了。

    没有重新长出来……

    还有眼前的无惨大人,方才十二处被砍伤的地方仍然朝外留着血,断臂断脖也没有恢复。而且身上还有多出溃烂缺块,正在向外缓慢的重塑。

    他因痛苦而扭曲的神色充斥着令人心颤的怒意,几欲喷火的双眼注视着我狼狈的模样,好像在对我说一个字。

    ——“滚”

    我身体颤了一下,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一定很痛吧、一定很痛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会是多大的痛苦。

    因为我仅仅是断了双臂和一半的脖子,就已经忍受不住了。

    如果我的双手没有被砍断,就能为他扶住摇晃的身子,而非看到他在血泊中因愤怒和疼痛而抽搐,忍受烈火灼烧之痛。

    我想是那个人呼吸法的作用,抑制了鬼的再生力量。那诡异的呼吸法带来的伤害就同太阳一般灼热,威力迅猛且持久。

    我第一次开始怨恨自己的弱小。

    如果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能阻止缘一?哪怕少一刀,无惨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痛苦。

    我默默退下,坐在了无惨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那颤抖的身形,还有他如魔怔般的呓语,那个口型在反复着“继国缘一”四个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

    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

    珠世小姐叛变了,那场碾压性地战斗中,她全程只是作为旁观者,完全没有要上来帮忙的意思,甚至眼神中流露出希望。

    思及此,我狠狠一咬牙。因为她这么多年来乖巧的表现,还有我曾经的催眠手段,所以我和无惨都对她放下了戒心,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一直都在演戏!

    她会怎么样?会被继国缘一杀死吗?我想最好是,不然她脑子里的机密信息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但如果她没死……很有可能会趁着无惨这时候虚弱,趁机脱离诅咒。那样的话,我就不得不做出点手段了。

    就算无法杀了她,也要毁了她的脑子。

    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尽量压抑脑子里杂乱的思想,以免让无惨听到后心情更糟,尽管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是没有力气听取别人脑子里的思考了。

    继国缘一可能还在四处寻找无惨的踪迹。所以我守在了寺庙的门口,时不时向外看看。如果他找到了这里,起码我还能拖延一点时间。

    脖子的砍伤又痛了起来,我用断去的右半只手臂顶托着脑袋,咬牙忍受这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灼热痛意。

    被这疼痛一刺激,我又想到了刚才与缘一的对决中产生的诡异情景。

    三次直击要害的攻击都被不知名力量被挡下,甚至还有时间暂停的效用。尽管这十分玄幻,但我仍然确信这不是错觉。

    如果没有时间静止,我的整颗头颅都会被砍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掉不掉地悬在身子上。

    缘一刀法和力道之恐怖我根本无法想象,又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连他的必杀一击就能阻挡,甚至挡下了三次?

    偌大的谜团围绕着我,我想了无数种可能,又一一排除。

    突然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海,让我的身体不由得颤抖。

    难不成……我真成“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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