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临时买票,高铁、飞机都没了,只剩绿皮。

    她在4号车厢,绿皮上人非常多,三两个人端着泡面排在热水前,狭窄、老旧的车厢充斥着泡面和烟味儿,所经之处男女老少说着完全听不懂的方言,嘈杂又沉闷。

    王日晴推着行李箱,一边看手机一边对着车厢壁找自己座位号。

    哦到了,47号。

    深蓝色的座位套皱皱巴巴地挤在一起,角落上有一团不明污渍,还湿乎乎的,也不知道上一任把什么洒上去。

    47号对面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低头吃方便面,没看到父母,大概是上厕所或者接水。

    身旁女人三十岁上下,烫了大波浪,一身香水味儿,微信电话责备手机另一边不靠谱,要是早点儿订上飞机票她也不至于挤绿皮。

    斜方是一对年轻小情侣,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看着对方的眼神都能拉出丝儿。要不是周围还有人,他俩早抱起来啃。

    “你看什么,大姐。”男生抬头看王日晴。

    叫什么大姐,她有那么老吗,只比他大一、两岁而已,真是没礼貌。“看我座位,我在47号,方便的话挪一下脚。”

    女生拍男生肩膀,“你看你,挡人家位置了,快挪。”

    男生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挪开脚。

    王日晴推行李箱进去,往座位底下塞时不小心碰到大波浪的高跟鞋,连忙道歉。

    “没事。”大波浪抽出纸擦了一下鞋根,忙着对手机另一边输出。

    王日晴放好行李箱,掏出湿纸巾使劲儿擦座位,擦空一包后一屁股坐上去,这身衣服回去后也不打算要。

    王日晴打开手机看火车行程,到安市要六个小时,微信顶部弹出郭婉消息。

    【郭编辑】:王日晴,你可能要升职!

    【郭编辑】:小葡萄公司这个月财报出来,你宣传的那张画稿引流巨大,光单产品销售额比上个月其它产品加一起都多。

    【郭编辑】:小葡萄公司很满意,除了策划跟《老祖宗》的后续合作,他们也开始往“盛夏季节”投放资源,希望能复制《老祖宗》的销售奇迹。总之你现在一人吃肉,全“盛夏季节”跟着喝汤。

    【郭编辑】:我听小道消息传,公司要给你单开一个工作室,除了正常工资,还另有股份和分红。还有人说要升你进管理层,年薪不低。反正苟富贵,勿相忘。

    郭婉一连发了数条消息,王日晴点消息后的小红点,可能是信号原因,后面的圈圈一直在转。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能猜到都是夸她的。

    这算不算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看起来老天对她还不错。

    王日晴苦中作乐地想。

    王日晴举起手机自拍一张,发给郭婉。

    【小太阳】:谢谢郭编,都是郭编和公司对我的栽培。我在火车上,信号不好,回安市后再聊[笔芯]。

    又发给她爸妈。

    【小太阳】:坐上回省的火车了。

    【小太阳】:妈,我打算跟白崇远离婚。你什么都别问,等回家后,我当面跟你说。

    【小太阳】:就这样,先不聊了。

    王日晴想了想,给郑娟发了一张。郑娟没删她,还留着她的微信。

    【小太阳】:婆婆,我离婚了,已经坐上回省的火车。你有什么事情,随时微信联系我,我一定帮。

    那边没一点动静。

    郑娟上面就是白崇远。

    王日晴想了一下,打开白崇远头像,点击“删除联系人”。

    微信界面弹出“是否将联系人‘白’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王日晴点击“删除联系人”,又翻出手机通讯录,将“老公”删除。

    做完后,她玩了一会儿手机。后面眼睛发困,按灭手机头靠在窗户上小憩,身体跟着绿皮“哐吃”“哐吃”摇晃,没一会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

    长到王日晴突然惊醒,立即打开手机看时间,生怕坐过站。

    还好还好,火车刚走了两个多小时。

    车窗外面很黑,正在过隧道。

    王日晴清醒一下,身下涌出一阵潮意,抓着卫生巾和纸去厕所。

    4号车厢的厕所标识是红色,正在使用中,她往前走了一段路,去用5号车厢的。

    王日晴有痛经习惯,每次来例假都像拿把钝刀子在里面搅弄。大概是结过婚有了性生活,这次一点儿都不疼,王日晴有点儿感谢白崇远,都是托他的福。

    冲水。

    打开厕所门。

    洗手,擦手。

    回4号车厢。

    王日晴边走边看手机,点开朋友圈翻了一遍,又去刷抖音,夸张搞笑的音效回荡在车厢里......等一下,5号车厢是不是过于安静。

    手机右上角显示时间14:44,早过了午睡时候。

    王日晴抬头一看,旁边座位没有人,前面座位空空如也,快走几步,整个5号车厢里一个人都没有。

    货架和座位底下也是空的,难不成大家全在前一站下车?

    不,这不可能,她来的时候5号车厢都是人,上厕所期间火车一直在运行,没有停下来过,那人都去哪儿了。

    王日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加快脚步,快速通过5号车厢。

    前面绿色的车厢门半掩着,随着火车运行,车厢门跟着晃悠,偶尔撞上门框,发出清脆的声响。车厢门玻璃之后,隔了两米的下一个车厢门上写着白底红字的“4”。

    回到4号车厢,也许跟大家在一起就没事了。

    王日晴一把推开车厢门穿过中间道路,握上4号车厢门把手时,冰凉铁制触感令人感到安心,鼻间是熟悉的掉了漆的铁锈味。

    迫不及待“咔嚓”一声拧下车厢门把手,推开,大踏步进去。

    没有端着泡面排队等热水的人。

    没有男女老少说着乱七八糟听不懂的方言。

    没有行李。

    没有一个人,到处都空荡荡。

    而身旁的车厢门上,写着白底红字的“5”,下一个车厢门,则印着清晰的“4”。

    王日晴跑起来,打开一扇又一扇车厢门。可是不管她怎么打开4号车厢门,都会重新回到5号车厢。

    王日晴意识到一个事实,她出不去5号车厢。

    王日晴十分沮丧,随意坐在一个位置上很悲观地想,她该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不要啊,她刚成为一名单身富婆,事业眼看着正在走上坡路,生活越过越滋润、越来越好,怎么能死在这里。

    小腹一抽,一股暖流涌了出来。

    她低头看向小腹,等一下,还有一个地方没有试过。

    视线移到5号车厢尽头的厕所。

    站起来,反方向往回走,进入厕所。

    里面一切照旧,什么都没发生,可王日晴的心却提了起来,她有一种预感,出了厕所门,就会不一样。

    王日晴深吸一口气,打开厕所门,铁皮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在空荡荡的车厢里特别刺耳。

    车厢中间有一个黑影,黑影大喊道,“谁在那里!!”

    王日晴定睛一瞧,是那对小情侣中的男生,“是你。”

    男生显然也认出王日晴,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松了一口气儿,“你怎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这节车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跟女朋友上个厕所,出来后车厢里空无一人,然后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5号车厢。”

    小情侣跟她是同样的状况。女生满脸泪痕,显然吓得不轻。

    王日晴说了自己的经历,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两个人,什么厕所要两个人一起上,怕是情到浓时按捺不住去厕所里解决吧。

    男生面上有一丝尴尬,“你的意思是,进了厕所,就能离开5号车厢。”

    “我可没说过那话,”王日晴说,“我只是说,我进厕所试了一下,然后遇上你们。”

    “不管怎么样,总比困在5号车厢里强。”男生冯昭拉起女生陈媛媛,看向5号车厢尽头的厕所。

    厕所标识是绿色,意为无人使用。

    王日晴、冯昭、陈圆圆站在厕所前,三个人一阵静默。

    冯昭对王日晴说,“你进厕所,你有经验,一次还是两次没什么区别。”

    王日晴又不傻,他拿她当试验品,“行,没问题,但我进去后,会从内部锁上门,我死了算我命不好,我离开是我运气好。”

    冯昭皱起眉头,“你这人怎么这样,好自私。”

    “你大方,你清高,你推着别人拿命去给你探路,自己坐享其成。”

    冯昭眼神飘了一下,“你年纪大,年纪大的就应该要照顾弟弟妹妹。”

    “真抱歉,我是独生女,没有什么弟弟妹妹。”王日晴懒得再跟冯昭废话,“让开,挪地方,别挡道。”

    冯昭没动。虽然有一半可能会死,但还有一半机会离开5号车厢,他不可能把这个机会白白给王日晴。

    冯昭说,“圆圆,你进厕所。”

    “你说什么!”

    “你进去,我们有一半离开5号车厢的机会,你要是不进,就白白便宜了那大姐。”

    陈圆圆是恋爱脑,但并不代表她没长脑子,一把甩开冯昭,“凭什么我进,你怎么不进。”

    “我本来计划好跟小静在图书馆念书,是你非要拉着我出来旅游,要不是你,我怎么会遇上这事儿。”

    陈圆圆和小静是室友,冯昭是小静的男朋友。陈圆圆看上冯昭一米八体育生体格,给小静送饭、送花、温柔对待鞍前马后伺候,于是背着小静约他出来,拿下室友的男朋友。

    “你往我身上推责任?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跟小静正谈着,你睡我的时候怎么不怪我勾引你,遇上事儿了过来指责我说我的不是。”陈圆圆越说越气,抬手一巴掌甩在冯昭脸上,“我算看清楚,你这人也就身子勉强值点儿钱。行,我进厕所,权当是给你付嫖资。”

    冯昭非但不生气,反而深情款款地看着陈圆圆,“圆圆,我知道你爱我,如果说气话会让你好受一些,那你就说吧,我可以当没听见。”

    陈圆圆开了眼界,第一次见这么贱的人,“你真是贱到骨头里,我开始觉得睡了你的我都染上点儿贱。”

    陈圆圆抬手抡圆左右开弓在冯昭脸上扇了好多次,反正他指着她进厕所探路,再大的脾气儿都得按捺下来脸挂笑意。

    扇爽后,陈圆圆不再搭理冯昭,看向王日晴,“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进。”

    陈圆圆一开始仿佛没长骨头挂在冯昭身上,说这话的时候,腰肢挺得很直。

    王日晴本来就打算进厕所,现在不想跟冯昭这样的男人多待一秒,跟他站在同一节车厢里都令她感到不适,点了点头,“进。”

    陈圆圆抬起扇过冯昭的手,想到什么,在裙摆上用力擦了两下,“姐姐,要牵着吗。”

    “当然。”

    王日晴拉着陈圆圆的手,两个人一起进了厕所,关上厕所门。

    隔了一扇门,冯昭的声音有些小,“圆圆,外面没什么变化,一切都好。里面怎么样,你要是怕的话,我可以进去陪你。”

    陈圆圆只跟王日晴说话,“姐姐,今天之前,我真的爱他。现在吧,只想买一瓶眼药水洗一洗眼睛,当初怎么鬼迷日眼地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王日晴没说话,她跟陈圆圆不熟,不知道该说什么。

    火车“哐当”“哐当”运行。

    陈圆圆说:“姐姐,你说,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留在外面不是个事儿。”

    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心理,王日晴才会在5号车厢不断地跑,推开一扇又一扇车厢门,试图离开。

    周围突然暗了一截,陈圆圆脸上慌乱不已,王日晴稍微拉紧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是隧道。”

    “姐姐,我叫陈圆圆。”

    “王日晴。”

    陈圆圆突然脸色骤变,指着厕所门缝惊道,“姐姐你看。”

    门缝突然从外部朝里溢血。

    而外面的人,是冯昭。

    王日晴拉着陈圆圆离开门缝,周围突然又亮了起来,火车已经驶出隧道。

    两个人因为光线差都有一时的不适,再定睛一瞧,门缝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姐姐,刚才我眼花了,好像看到门缝处有血。”

    “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她们可以确认,厕所外面不再是之前的那一节5号车厢。那么,外面又会有什么。

    “圆圆,我要开门。”

    陈圆圆点点头,握紧王日晴,“好。”

    王日晴握上厕所门把手,用力拧下,传来机械锁扣打开的声音,然后推开。

    身旁车厢门上写着白底红字的“5”,下一个车厢门,则印着清晰的“4”。

    “姐姐,还是5号车厢。”

    王日晴打量四周,车厢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到处检查一下,也许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好。”

    两个人找了一圈,5号车厢跟之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走也走不出去。

    突然,身后传来响亮的“咔嚓”声,厕所门把手下压,先是推开一条缝儿,然后缝儿越来越大。

    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另一手还攥着半袋方便面。

    女孩子楚甜甜看到王日晴、陈圆圆时眼睛一亮,迈开小短腿跑过来,离两个人一米远时又退回两步,怯生生道,“姐姐,你有没有看到我爸爸,我找不到爸爸了。”

    王日晴跟楚甜甜交谈,楚甜甜也遇上了这事儿。

    楚甜甜是小孩子,小孩子上厕所本来就勤,很快发现进了厕所再出来就会到另一个5号车厢。她开了几次厕所门,遇上王日晴和陈圆圆。

    王日晴跟楚甜甜说了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甜甜,姐姐跟你说这些,是要你了解情况后自己做决定。”王日晴说,“姐姐会进入厕所,继续开门,你可以留下来,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姐姐能帮甜甜找爸爸吗?甜甜想跟爸爸在一起。”

    “跟姐姐一起走,不一定会找到爸爸,可是运气好的话,也许会见到也说不定。”

    楚甜甜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让她选择也是白选。王日晴自己都是过了前五分钟没有后五分钟的人,带上楚甜甜指不定更早害死她。

    但是让她留楚甜甜一个人在这里,终归是放不下心。

    于是王日晴说话时玩儿了个心眼,小孩子对文字抓取能力有限,一般顾不上逻辑只会听最后一句话,楚甜甜一听有机会找到爸爸,兴冲冲地就点头了。

    “甜甜跟姐姐一起走。”

    陈圆圆看着王日晴,她眼睛好像还挺好,拉起楚甜甜的手,“太好了甜甜,我们一起走。我也是姐姐,你要怎么区分我们。”

    “姐姐是姐姐,你是圆圆姐姐。”

    “就冲你这声圆圆姐姐,圆圆姐姐帮你找爸爸。你爸干什么的,长什么样子。”

    “爸爸干活的,胖胖的,肚子跟皮球一样圆。”

    说了跟没说一样,陈圆圆叹一口气,“你爸给你吃方便面,估计就不是什么注意身材的人。你注意点儿,女孩子长成个小胖子不好看。”

    王日晴说,“方便面可是小孩子的最爱,甜甜爸爸给甜甜最爱的零食,一定很爱甜甜。”

    “姐姐,甜甜也喜欢你,”楚甜甜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二指粗的纸盒子递给王日晴,“送给姐姐,这是甜甜最宝贝的东西。”

    “什么呀,姐姐看一看。”

    王日晴原本以为是卡片之类的,定睛一瞧,是一盒哮喘喷雾。盒子顶部折痕明显,有长期使用痕迹,甜甜应该患有哮喘症,所以才随身携带。

    “哇,谢谢甜甜,只要是甜甜送的,姐姐都喜欢。但这个是药,对甜甜十分重要,救命用的,甜甜不能随便送人,快收好。”

    “嗷,那好吧。”

    王日晴、陈圆圆一左一右牵着楚甜甜,进入厕所,去往下一个5号车厢。

    下一个5号车厢走道边上坐了一个女人,王日晴、陈圆圆打量她时,女人回头也在打量她们。

    女人踩着一双昂贵高跟鞋,一头大波浪荡在脑后,手里还在打电话。

    王日晴一下子就认出女人,笑道,“是你呀,我坐你旁边,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

    王日晴偷偷查过女人的高跟鞋,十分昂贵,踩一下水底就废,磕碰一下就掉皮。

    她行李箱刮花了女人的高跟鞋,女人丝毫不在意,也没说让她赔,王日晴对女人好感度直线上升。

    女人名叫魏明珠,跟王日晴遇上事儿的过程大差不差。

    魏明珠跟老公打电话说遇上离奇事儿,老公能信才有鬼,斥责魏明珠不要再胡搅蛮缠,然后一怒之下切断通话。任凭魏明珠再怎么打,也不接电话。

    魏明珠愤愤地挂断电话,“气死我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一定后悔死今天挂断我的求救电话。”

    又问王日晴,“诶,你跟你老公打电话没?你老公信你不?”

    “你怎么看出来我结婚了。”

    “你到结婚年纪了,而且结了婚的女人,眉梢眼角或多或少都会透漏出成熟女人的形态。”

    王日晴连忙整理眉毛,“会吗。”

    “别拨弄你那两搓眉毛,没什么用。说是成熟女人的形态,其实就是你老公的形状。”魏明珠侧了一下头,“你怎么拿下你老公的?”

    “啊?”

    “你老公这种,按理说是清心寡欲不染世俗,这一类人一旦动心,那就是绝对的坚贞忠诚。”魏明珠赞赏道,“你要有福了。”

    王日晴断定魏明珠在胡说,“有个鬼的福,我离婚了。”

    魏明珠立即改口,“哦,我照经验随口说说的,有点儿出入很正常。”

    “那我呢,你看一看我。”陈圆圆说。

    魏明珠端详了一会儿,“你现任床上功夫不怎么样,要是能活着走出5号车厢,换一个,去吃点儿好的。”

    陈圆圆:“......”

    陈圆圆:“你好准啊。”

    魏明珠问王日晴,“问你话呢,你老公信你不。”

    “我没跟他说。”王日晴想了一下,“要是没离婚的话,他应该会信。其实他那个人有点儿古板,我说天上有牛在飞他都能看两眼然后说‘在哪儿’。”

    魏明珠恨恨地戳手机屏幕,“看看别人家老公,我要是死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王日晴说,“我们真是倒霉,莫名其妙碰上这种离大谱的事儿,说出去人家都不信。”

    “莫名其妙?你是这么认为的?”

    王日晴、陈圆圆看向魏明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们遇事儿时,我正跟老公吵架,所以知道这段路是开菓火车站。手机上搜一搜开菓火车站,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日晴打开手机,搜开菓火车站。

    词条出来很多,最出众的,是十年前那场试运营的车祸。

    十年前开菓火车站刚建成,试运营当天,有一个中年男人喝醉了,跨过围栏走上铁路,被疾速行驶的火车当场撞死。目击者说撞得胳膊腿儿横飞,事后下葬时,拼不出一具全乎的尸体。

    车祸实在是太惨,开菓火车站当地人还凑钱办了一场法事,好让中年男人安心上路。当时列车长、交通局副局长都出席了。

    这并非封建迷信,而是一场道义与同情的法事,让逝者已逝、安心上路,让活人记住教训,更好地生活。

    魏明珠说,“我觉得吧,是那个中年男人死不瞑目,在找替死鬼。陈圆圆,你那男朋友不就是男的,他丢了性命,而你好好的。”

    “你这么一说,挺有道理。那按照这个逻辑,我们是不是安全了,没准下一个5号车厢,我们就能出去。”

    “应该是吧。”

    陈圆圆点点头,十分赞同,见王日晴没动静,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看什么呢。”

    王日晴坐在座位上,面朝火车车窗朝外看,“圆圆,明珠姐,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车窗外每隔一段都是同样的风景。”

    “是吗,我看看。”魏明珠说。

    陈圆圆盯了一会儿,“说实话,没看出来。”

    王日晴手指点着车窗玻璃,“这个位置,有一堆白色细长条木头,每隔六分钟会出现一次,也就是说,外面景色每隔六分钟会重复一次。”

    陈圆圆重新盯,过了一会儿惊奇道,“还真是!”

    魏明珠也在盯,语气疑惑,“我怎么觉得那堆木头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到过,哪儿呢。”

    魏明珠眼睛一亮,想起来了,“是围栏!十年前中年男人跨过围栏被火车撞死,尸体弹回来撞毁围栏,这就是那段毁掉的围栏。”

    魏明珠连忙打开手机搜索,将手机靠着车窗上比对,颜色、尺寸、位置......甚至是模样都分毫不差。

    果然如魏明珠猜测的那般,是中年男人阴魂不散找替死鬼。

    魏明珠在手机上搜了五分钟,然后后退三步,跪下来开始祭拜,神情严肃,“王日晴,陈圆圆,楚甜甜,不想死的话就跟我一起做。”

    王日晴虽然疑惑,却也照着做,“明珠姐,什么情况啊。”

    “我老公在铁路上工作,我登录内部账号翻出十年前那场法事,从头到尾照着做一次,应该能让死者平息怨气、放我们离开5号车厢。”

    王日晴、陈圆圆连忙照做,跟魏明珠的影子似的,她怎么做,她们怎么学。楚甜甜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小孩子模范能力最强了,也做得有模有样。

    半个小时后。

    王日晴几人试了推车厢门,不行,还是困在5号车厢走不出去,得继续走厕所。好一点的是,再出厕所,她们就真的安全了。

    魏明珠垮着一张脸起身,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唉声叹气,“我魏明珠一生干净,飞机非头等舱不坐,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钻绿皮厕所,我太难受了。”

    陈圆圆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厕所挤不挤得下我们四个人,一小三大,”魏明珠说,“我先说好,我宁可死都不站坑里,你们两个站。”

    王日晴说,“没事,我抱着甜甜,三个大人还是够站的。”

    楚甜甜抬头对王日晴笑,露出一口白牙,特别可爱,王日晴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

    手机“叮”了一下,有新的微信消息,王日晴低头一看,是郑娟。

    郑娟一连打了十几个微信电话,火车上信号不好,王日晴没接到,郑娟就发微信。

    【郑娟】:小晴,你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郑娟】:你能不能把对面那女孩子拍清楚一些,让我看看。

    【郑娟】:小晴,你怎么不回消息,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郑娟最新一条微信,是在二十分钟之前,她发过来一张照片,是白崇远和一个女孩子的合照。

    那个女孩子,赫然就是楚甜甜的脸,身上的粉色毛衣和红色外套都一模一样。

    【郑娟】:照片中的女孩子叫楚甜甜,十年前转到小远班里。由于患有哮喘、发病时会比较吓人,所有很少有小朋友跟她一起玩。

    【郑娟】:小远把玩具让给她,自己去修理报更鸡,所以两个孩子感情很好。

    【郑娟】:之后有一天,楚甜甜再也没来过学校,听说是跟着家人转学了,至于转到哪里,我不太清楚。

    王日晴后背一阵发凉。

    即使是一块木头,你浇水、施肥,还能长出黑木耳,楚甜甜不可能长得跟十年前一个样子,除非楚甜甜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魏明珠和陈圆圆进了厕所,叫王日晴,“你磨叽什么,能不能走快一些。甜甜,叫你姐姐快点儿过来,我们要走了。”

    王日晴立在原地,牵着楚甜甜的手,楚甜甜没说话。

    火车“哐当”“哐当”运行,周围暗了下来,又进入隧道。

    火车车窗无比清晰,王日晴在上面看到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十年前。

    楚强是建设开菓站铁路的一名工人。列车长通知下来,说第二日8:00开菓站铁路要试运行,市里领导会来,电视台媒体也会来,让大家做好本职工作,别影响宣传。

    楚强接到电话时正给女儿楚甜甜做饭。楚甜甜今天在学校交到朋友了,是个叫小远的男孩子,还把玩具让给楚甜甜。

    楚强皱着眉头说,‘这不可能,这不是胡闹么,开菓站铁路后段有一条将近六米的质检不合格路段,需要重新铺设。强行通车,有可能会造成事故,绝对不能这么做。’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楚强挂断时脸色很不好,十分凝重。

    思索再三后,关了厨房里的火,收拾一下匆匆出门。出门前将一包方便面塞到楚甜甜手里,让她先垫一垫肚子,等爸爸回来再做饭。

    直到后半夜三点,楚强都没有回来。

    楚甜甜想找爸爸,于是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鞋出门。她睡觉时没有脱衣服,还是在学校那套。

    楚甜甜妈妈早死,与爸爸相依为命。爸爸有时候忙,就会把楚甜甜带在身边一起工作。一来二去,楚甜甜熟悉了去工作地点的路。

    楚甜甜不知道爸爸究竟在什么地方,但她十分确信,只要沿着铁路走,就一定能找到爸爸。

    楚甜甜一个八岁的孩子,在深夜中走了三个多小时,竟真的走到了楚强所在的施工路段。

    在那里,她见到了楚强的尸体。

    楚强的领导和同事们站在一旁。

    楚甜甜扑在楚强身上哇哇大哭,说爸爸生病了、晕倒了,求周围的人帮忙打120叫救护车救一救爸爸。

    但是,往常笑着给她糖果的领导伯伯黑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其它叔叔们则避开视线。

    楚甜甜身体本来就不好,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情绪一激动,哮喘犯病了。

    楚甜甜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去抓兜里的哮喘喷雾,却因为冬日衣服繁琐,哮喘喷雾滚落在地,到了领导伯伯脚边。

    她挣扎着去抓哮喘喷雾,好不容易快要够到时,领导伯伯抬起脚,将药踢了出去。

    她听到他们在说话。

    ‘是我们对不起楚强,但明天的火车试运行,领导在盯着,电视台媒体也在盯着,那么多双眼睛再看,绝对不可以出差错。’

    ‘楚强一去,楚甜甜后面的日子会很难,还不如让父女俩一起走,黄泉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给楚强身上泼酒,过两、三天摆到火车道上,就说他醉酒撞上火车,火车一撞什么痕迹都没有。’

    “楚强父女死的确实惨,过几天花钱请高人做一场法事,楚强再大的怨气也能压下来。”

    ......

    楚甜甜眼前一阵发黑,她窒息,非常痛苦,而这痛苦,持续时间是六分钟。

    楚甜甜身子终于不动了。

    第二天,开菓火车站火车试运行,圆满成功。相关人员升职的升职,赚钱的赚钱。

    三天后,一个醉酒的中年男人跨过栏杆撞上火车被撞死了。男人叫楚强,有个独生女儿叫楚甜甜。

    楚甜甜在大通门小学读书,后来由于个人原因转学了。

    只有亲朋好友会在意楚甜甜转学到哪里,可是,楚甜甜没有亲人了,最好的朋友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谁会在意一个八岁孩子的话。

    王日晴与车窗上的楚甜甜对视。

    楚甜甜的脸变成窒息而死的狰狞模样,“姐姐,我想不明白,我爸爸究竟做错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如果一个人的死可以被悄无声息地压下去,那么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呢。”

    “当足够多的眼睛注视过来时,是不是大家就会重新注意到我爸爸,然后告诉我和爸爸,我们究竟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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