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味的蛋糕，王日晴也吃不下三个，她提前把蛋糕分装好送了出去。
晚上，王日晴接到郭编辑微信图片。
【郭编辑】：[蛋糕+鲜花+项链].jpg
【郭编辑】：收到蛋糕啦，特别惊喜，么么哒。
【郭编辑】：应该是我给你送礼物，反而叫你破费。
【小太阳】：哈哈哈哈必须的，要不是郭编辑慧眼识我，我也画不出《擀面杖》。
【郭编辑】：你要的东西我整理得差不多，叫个跑腿送过去？
郭编辑到她家差不多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王日晴看了一眼半掩的书房，白崇远在改卷子，至少得两个小时。
【小太阳】：好呀。把这期《擀面杖》数据也发一份，我看一看。
【郭编辑】：连市场都研究，你不成功谁成功，优秀哇。
【小太阳】：哈哈哈哈都是郭编带的好。
王日晴删掉几条跟郭编辑的聊天记录，抬头叫白崇远，“白崇远，我去洗个澡。等会儿郭编叫人送资料过来，你收一下。”
“嗯，好。”
王日晴玩了一会儿手机，收拾东西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门敲响，白崇远拿到厚厚一叠档案袋。
王日晴洗完澡出来拿干毛巾擦头发，饶是早有准备，看见白崇远时心还是控制不住咯噔了一下，那些床上回忆涌入脑袋。
王日晴让声音平稳，“东西送来了？”
白崇远示意她看茶几上的档案袋。
“《擀面杖》评价不错，我问郭编辑要了市场数据，好好研究的话，说不准《擀面杖》能大火。”王日晴拆开档案袋，坐在沙发里看数据。
白崇远看了一下时间，21点32分，今天是周六，往常这个时候王日晴抱着iPad刷综艺，不太符合她的行事规则。
“去书房看，客厅光线不行，伤眼睛。”
“可你不是在改卷子？”
“明天改也行。”
“《擀面杖》火了请你吃饭，吃比私房菜还高档的那种。”
王日晴进了书房连忙拆带档案袋，里面除了《擀面杖》数据，另有一沓资料，还有用泡沫纸包起来的物件，只有巴掌大小。
王日晴立即翻阅资料，读完找出需要的内容，抽出来折叠好跟物件放到一起，塞进背包里。打开手机购买明日最早的一趟去莲湖镇的汽车票。
书房门被敲响，门把手缓慢转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崇远说，“十二点了，还不睡？”
王日晴按灭手机，“这就来。收拾一下桌子，不然影响你明天用。”
“没事，我明天有课，不在家。”
“哦好。”王日晴把白崇远课表记得比自己大姨妈还熟，整理纸张时，手背上的金色印记十分显眼，“白崇远，这个东西你有没有办法去除。”
“不着急，先休息。”
不着急，而不是没办法。也就是说他能做到，却把这东西当成拴牢她的手段。
这个东西在一天，她就会安分一天，乖乖待在他身边，随便他睡。
“白崇远，我明天要去一趟莲湖镇。”
“去那儿做什么。”
“《擀面杖》要在莲湖镇取景，”王日晴说，“《擀面杖》火了，公司跟工作室压力都很大。郭编辑已经在催稿，现在工作室就等我一个人，我再交不上去，其它人进度都会被拖下来。”
“白崇远，我手背上这个......”
“魏落红暂时不会动你，他有了比你更好用的东西。”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我弄掉。”
“什么时候你听话一些，我就帮你。”
王日晴爬到床上，说为第二天的行程养精蓄锐，不叫白崇远碰她。白崇远说他又不是色中饿鬼，躺在半边床上，看了她很久才合上眼睛。
汽车早上9：00出发，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莲湖镇。
莲湖镇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车外面没什么人。
王日晴脚一踏上青石板地面，一阵风卷着满地的干黄落叶吹向王日晴，在她脸颊上割开一道细小的口子，直白地宣告对她的拒绝。
王日晴明显感觉到莲湖镇对她的抵触。
没事的，白崇远不是说了么，魏落红不会为难她，而且只要不离湖太近，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王日晴五指攥紧背包，深吸一口气踏进莲湖镇，往城隍庙走。
莲湖镇三三两两行人在聊天，昨夜下雨，湖里荷花落了大半，剩下的蔫吧消瘦，湖边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搬了个小板凳坐着，身前架一把鱼竿。
一个中年女子正低头给鱼钩挂饵，起了一阵风，不偏不倚吹走她的饵袋。饵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到王日晴脚边。
王日晴弯腰捡起饵袋，环望四周，“这是你东西不？大妈你腿脚不方便，坐那儿，我送过去。”
“是我的是我的，”大妈抬起的屁股又放了回去，脸上皱纹挤起来，“谢谢诶，这姑娘心地真好。你看着脸生，过来莲湖镇玩吗。”
“算是吧，网上说这里的城隍庙不一般，我来拜一拜。”
“有眼光。不是我吹，我们这儿城隍庙灵得不得了，家家户户过年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隍庙里上香。我小时候体格子特别好，打败一众男娃娃抢到第一炷香呢。”
大妈顿了一下，遗憾道，“这些年人读书越来越多，也修路修高铁，城隍庙就渐渐没落，没什么人去。你要去就抓紧时间，这两天拆城隍庙，挖掘机都开进来好几辆。”
“是不是，那我现在去。”
王日晴准备走，余光扫了一眼湖面，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被吸引住一样，再也移不开视线。大妈厚嘴唇一张一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王日晴却觉得声音离她越来越遥远。在她没有注意到时候，荷叶混着泥土的香气弥漫在口鼻间。
是魏落红。
魏落红对她出手了。
王日晴立马意识到她已经中招，她想跑，可是脚像被钉子钉在原地，移动不了半分。
她大声喊大妈，“帮我”两个字迅速从喉头升起滑到齿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去。
紧跟着她脚尖踮起，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垫在她的脚后跟下，然后托起她身子一步一步向湖面走去。
湖边围了一圈石头栏杆，防止路人掉下去。王日晴正庆幸还好栏杆能把她拦住，下一秒就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撑在栏杆上，粗粝且凹凸不平的砂砾垫得掌心生疼。
右腿高高地抬起踩上栏杆，腰部被无形地力道托起，王日晴单脚站了上去。
明明没有风，莲湖的水却荡起一圈一圈涟漪，这些涟漪在蛊惑她，眩晕她的头脑蛊惑她跳下去。
王日晴心道“完蛋”，早知道就不来莲湖镇，在白崇远身边怎么了，好歹活蹦乱跳，哪会现在死翘翘。
身子朝前栽、脚离开栏杆的一瞬间，突然从身后过来两双大掌，钢铁一样死死地扣住王日晴大腿。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呀，不能跳不能跳。想一下你爸妈，你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城隍庙可灵了，你去拜一拜，保管你什么烦恼都消光光。”
“就算城隍庙不行，还有我们。有什么难处你张口说，我们绝对帮到底。”
大妈正在挂饵，看见王日晴扶着栏杆往下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扔了饵袋鱼竿拔腿往过跑，招呼人一起把王日晴从栏杆上扯下来。
钓鱼大爷大妈们抱住腿的一瞬间，王日晴发现她可以动，立即远离栏杆，喘着粗气后怕不已，然后哇哇大哭。
大爷大妈连忙安慰她，各种劝，鱼也不钓了。
王日晴情绪恢复后，说她不跳了，想通了，没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大爷大妈狐疑不已，王日晴再三保证，大爷大妈才信她打消轻生念头，然后给她留了电话号码，让她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打电话。
王日晴离开莲湖，加快步伐去城隍庙。吃过一次教训，她尽量避开有水源的地方，即便是一个小水坑，她都绕道走。
穿过三条街，拐过五个巷子，终于看到城隍庙。
城隍庙前停了三辆大挖掘机，几个穿荧光绿马甲工人在城隍庙前举着图纸正在比划着什么。
寸头工人看见王日晴靠近，出声呵斥，“哎，这地方要拆，小心砸到你，快离开，不要逗留。”
“要拆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政府的事你凭什么能知道，赶紧走开，不要逗留。”
“大哥，我想进去拜一拜城隍，最多半个小时就出来，你能不能等半个小时再拆。”
工人一脸“哪来的人这么大言不惭”。
王日晴一看求人没用，于是换思路，把寸头工人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大哥，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从安城过来的，我跟我老公好些年要不上孩子，听说这个城隍庙很灵，我就想进去拜一拜。”
“再怀不上孩子，老公就要找外面的野女人，还要跟我离婚，这个家就算完了。大哥，我求你行一行好，让我进去拜一拜。”
王日晴连说带演，给寸头工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一脸同情道，“大妹子，你也不容易，但进不进的我决定不了，这样吧，我去跟我们工头说一下。我们工头跟我关系好，指不定能放你进去。”
“好嘞，谢谢大哥。”
寸头工人跑到工头那边低头说了几句，工头从设计图纸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王日晴。寸头工人继续为王日晴说好话，工头瞪了寸头工人一眼，示意他闭上嘴。
看向王日晴，“大妹子，你看着也是读过书的，生不了孩子去医院看病，早发现早治疗，搞这些封建迷信屁用没有。”
“我也是这么劝老公，可他油盐不进，非得说我有问题。我也是走投无路，才过来拜一拜找个心理安慰。”
“生孩子这事儿必须是夫妻双方的事，你老公就是外面有人、心野了，想方设法跟你离。拜这玩意儿没用，有这功夫不如找一找你老公出轨证据，离婚时多分点儿家产。”
“大哥说得对，我一定听你的，现在我能进去不、”
“不好意思，不行，”工头不紧不慢道，“拆建项目按小时算钱，这一耽误哥几个的损失谁来负责？我总不能让手底下人吃亏。”
工头放下图纸，取下拖拉机上的茶杯拧开。茶杯有些年头，凹槽处比较迟钝，工头拧了两下结果茶杯纹丝不动。
王日晴特别有眼色，连忙上前一把夺过工头手中的茶杯，用外套下摆攥紧一拧，“磕噔”一声打开盖子，“大哥，我来我来。”
工头没接，“你还会这个？”
“家里男人指望不上，里里外外都靠我，换灯泡修水管我也挺擅长，”王日晴殷勤得很，“大哥，费用方面不是问题，都能商量，你看能不能让我进去。”
茶杯里装的是热茶，冒出一缕又一缕白色水蒸气，茶水倒映着王日晴的脸，王日晴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谄媚。
突然，鼻间起了一阵浓郁的荷花香气，这一次更浓。
王日晴心头“咯噔”一下，是魏落红，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王日晴立即抬头四处搜寻，哪里都没有魏落红。
下一刻，她抓着茶杯的手自己动了起来。茶杯停在正对着她脸的位置，紧跟着手腕微微向下翻转，茶杯口直直地冲向她的脸泼出滚烫的热水。
王日晴想甩开茶杯，可手根本不听使唤，脚也像被钉子钉住，移动不了半分。
“啊！”
王日晴立即闭上眼睛、下意识大喊，可预想中的灼热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工头伸出胳膊挡在她脸前，袖子湿了一大片。
工头头发搀白，鼻梁上挂一副半旧不新的眼镜，他皱着眉头甩了甩袖子，“大妹子，冷静，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搞自残那一套。脸坏了得整容，整容可走不了医保，多花好些钱。”
王日晴心头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打定主意必须进城隍庙，不然随时会被魏落红搞死。王日晴立即打蛇随棍上演得起劲，“老公都不要我，我还管脸干什么，毁了算了，除非你让我进城隍庙。”
工头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真是油盐不进，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里不可能让你进。”
一个中年女子提着饭盒过来，“老远看见都围在这儿，咋了这是......大妹子，是你。”
王日晴一看，巧了，是拦着她跳河的大妈。工头一见大妈神色就有点儿拘谨，显然认识，而且还被压一头。王日晴立即曲线救国，“我就想去拜一拜城隍，他死活拦着不让进，大妈，你可要替我做主。”
工头看向大妈。大妈开口，他还真不会拒绝。
“就让她进去呗。”大妈递饭盒给工头，坐在工头凳子上，“阿沈，今天有鱼，做的是你爱的酸辣口，鲫鱼鱼刺多，吃的时候吃慢一点。”
“是，大嫂。”工头对王日晴说，“现在11点，下午2点我们要开工，你看着办。”
3个小时，够了，很够了。
“谢谢大妈，谢谢大哥，大哥你人太好了，我以后要是生了孩子，指定认你做干爹。”
阿沈：“......”
阿沈嘴角抽了一下，谁稀罕做你孩子干爹，赶紧走。
城隍庙大门紧闭，日光在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角落里蜘蛛网清晰可见，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小虫子风干的尸体。
王日晴深吸一口气，推开城隍庙大门。
城隍庙左边竹墙字迹斑驳掉漆，大部分看不清内容；中心立着三人高的城隍像，城隍像从左肩到右脸位置被白蚁蛀空，一眼看去只剩密密麻麻的虫洞；右侧长案上的长明灯熄灭，只有尽头一盏特别亮，那是她的长明灯，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魏落红立在城隍像前，他不再是之前那副学生打扮，他穿一件红底蓝面长衫，头发很长一直到大腿，用两根漆红筷子绾在脑后。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眼皮子微掀看一眼王日晴，王日晴就有一种跪下来对着他拜一拜的冲动。
王日晴连忙掐一把大腿，真是活见鬼，她一定是犯贱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魏落红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过山涧、掠过湖面而来，“在神面前，为何不跪？”
“你害了这么多人，也配称神。”
魏落红眉头缓缓地沉了下来。
晚上，王日晴接到郭编辑微信图片。
【郭编辑】：[蛋糕+鲜花+项链].jpg
【郭编辑】：收到蛋糕啦，特别惊喜，么么哒。
【郭编辑】：应该是我给你送礼物，反而叫你破费。
【小太阳】：哈哈哈哈必须的，要不是郭编辑慧眼识我，我也画不出《擀面杖》。
【郭编辑】：你要的东西我整理得差不多，叫个跑腿送过去？
郭编辑到她家差不多二十来分钟的路程，王日晴看了一眼半掩的书房，白崇远在改卷子，至少得两个小时。
【小太阳】：好呀。把这期《擀面杖》数据也发一份，我看一看。
【郭编辑】：连市场都研究，你不成功谁成功，优秀哇。
【小太阳】：哈哈哈哈都是郭编带的好。
王日晴删掉几条跟郭编辑的聊天记录，抬头叫白崇远，“白崇远，我去洗个澡。等会儿郭编叫人送资料过来，你收一下。”
“嗯，好。”
王日晴玩了一会儿手机，收拾东西进浴室。
二十分钟后，门敲响，白崇远拿到厚厚一叠档案袋。
王日晴洗完澡出来拿干毛巾擦头发，饶是早有准备，看见白崇远时心还是控制不住咯噔了一下，那些床上回忆涌入脑袋。
王日晴让声音平稳，“东西送来了？”
白崇远示意她看茶几上的档案袋。
“《擀面杖》评价不错，我问郭编辑要了市场数据，好好研究的话，说不准《擀面杖》能大火。”王日晴拆开档案袋，坐在沙发里看数据。
白崇远看了一下时间，21点32分，今天是周六，往常这个时候王日晴抱着iPad刷综艺，不太符合她的行事规则。
“去书房看，客厅光线不行，伤眼睛。”
“可你不是在改卷子？”
“明天改也行。”
“《擀面杖》火了请你吃饭，吃比私房菜还高档的那种。”
王日晴进了书房连忙拆带档案袋，里面除了《擀面杖》数据，另有一沓资料，还有用泡沫纸包起来的物件，只有巴掌大小。
王日晴立即翻阅资料，读完找出需要的内容，抽出来折叠好跟物件放到一起，塞进背包里。打开手机购买明日最早的一趟去莲湖镇的汽车票。
书房门被敲响，门把手缓慢转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白崇远说，“十二点了，还不睡？”
王日晴按灭手机，“这就来。收拾一下桌子，不然影响你明天用。”
“没事，我明天有课，不在家。”
“哦好。”王日晴把白崇远课表记得比自己大姨妈还熟，整理纸张时，手背上的金色印记十分显眼，“白崇远，这个东西你有没有办法去除。”
“不着急，先休息。”
不着急，而不是没办法。也就是说他能做到，却把这东西当成拴牢她的手段。
这个东西在一天，她就会安分一天，乖乖待在他身边，随便他睡。
“白崇远，我明天要去一趟莲湖镇。”
“去那儿做什么。”
“《擀面杖》要在莲湖镇取景，”王日晴说，“《擀面杖》火了，公司跟工作室压力都很大。郭编辑已经在催稿，现在工作室就等我一个人，我再交不上去，其它人进度都会被拖下来。”
“白崇远，我手背上这个......”
“魏落红暂时不会动你，他有了比你更好用的东西。”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我弄掉。”
“什么时候你听话一些，我就帮你。”
王日晴爬到床上，说为第二天的行程养精蓄锐，不叫白崇远碰她。白崇远说他又不是色中饿鬼，躺在半边床上，看了她很久才合上眼睛。
汽车早上9：00出发，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莲湖镇。
莲湖镇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车外面没什么人。
王日晴脚一踏上青石板地面，一阵风卷着满地的干黄落叶吹向王日晴，在她脸颊上割开一道细小的口子，直白地宣告对她的拒绝。
王日晴明显感觉到莲湖镇对她的抵触。
没事的，白崇远不是说了么，魏落红不会为难她，而且只要不离湖太近，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王日晴五指攥紧背包，深吸一口气踏进莲湖镇，往城隍庙走。
莲湖镇三三两两行人在聊天，昨夜下雨，湖里荷花落了大半，剩下的蔫吧消瘦，湖边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搬了个小板凳坐着，身前架一把鱼竿。
一个中年女子正低头给鱼钩挂饵，起了一阵风，不偏不倚吹走她的饵袋。饵袋在地上滚了几圈，到王日晴脚边。
王日晴弯腰捡起饵袋，环望四周，“这是你东西不？大妈你腿脚不方便，坐那儿，我送过去。”
“是我的是我的，”大妈抬起的屁股又放了回去，脸上皱纹挤起来，“谢谢诶，这姑娘心地真好。你看着脸生，过来莲湖镇玩吗。”
“算是吧，网上说这里的城隍庙不一般，我来拜一拜。”
“有眼光。不是我吹，我们这儿城隍庙灵得不得了，家家户户过年第一件事就是去城隍庙里上香。我小时候体格子特别好，打败一众男娃娃抢到第一炷香呢。”
大妈顿了一下，遗憾道，“这些年人读书越来越多，也修路修高铁，城隍庙就渐渐没落，没什么人去。你要去就抓紧时间，这两天拆城隍庙，挖掘机都开进来好几辆。”
“是不是，那我现在去。”
王日晴准备走，余光扫了一眼湖面，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被吸引住一样，再也移不开视线。大妈厚嘴唇一张一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王日晴却觉得声音离她越来越遥远。在她没有注意到时候，荷叶混着泥土的香气弥漫在口鼻间。
是魏落红。
魏落红对她出手了。
王日晴立马意识到她已经中招，她想跑，可是脚像被钉子钉在原地，移动不了半分。
她大声喊大妈，“帮我”两个字迅速从喉头升起滑到齿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去。
紧跟着她脚尖踮起，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垫在她的脚后跟下，然后托起她身子一步一步向湖面走去。
湖边围了一圈石头栏杆，防止路人掉下去。王日晴正庆幸还好栏杆能把她拦住，下一秒就看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撑在栏杆上，粗粝且凹凸不平的砂砾垫得掌心生疼。
右腿高高地抬起踩上栏杆，腰部被无形地力道托起，王日晴单脚站了上去。
明明没有风，莲湖的水却荡起一圈一圈涟漪，这些涟漪在蛊惑她，眩晕她的头脑蛊惑她跳下去。
王日晴心道“完蛋”，早知道就不来莲湖镇，在白崇远身边怎么了，好歹活蹦乱跳，哪会现在死翘翘。
身子朝前栽、脚离开栏杆的一瞬间，突然从身后过来两双大掌，钢铁一样死死地扣住王日晴大腿。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呀，不能跳不能跳。想一下你爸妈，你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城隍庙可灵了，你去拜一拜，保管你什么烦恼都消光光。”
“就算城隍庙不行，还有我们。有什么难处你张口说，我们绝对帮到底。”
大妈正在挂饵，看见王日晴扶着栏杆往下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扔了饵袋鱼竿拔腿往过跑，招呼人一起把王日晴从栏杆上扯下来。
钓鱼大爷大妈们抱住腿的一瞬间，王日晴发现她可以动，立即远离栏杆，喘着粗气后怕不已，然后哇哇大哭。
大爷大妈连忙安慰她，各种劝，鱼也不钓了。
王日晴情绪恢复后，说她不跳了，想通了，没什么比人活着更重要。大爷大妈狐疑不已，王日晴再三保证，大爷大妈才信她打消轻生念头，然后给她留了电话号码，让她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打电话。
王日晴离开莲湖，加快步伐去城隍庙。吃过一次教训，她尽量避开有水源的地方，即便是一个小水坑，她都绕道走。
穿过三条街，拐过五个巷子，终于看到城隍庙。
城隍庙前停了三辆大挖掘机，几个穿荧光绿马甲工人在城隍庙前举着图纸正在比划着什么。
寸头工人看见王日晴靠近，出声呵斥，“哎，这地方要拆，小心砸到你，快离开，不要逗留。”
“要拆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政府的事你凭什么能知道，赶紧走开，不要逗留。”
“大哥，我想进去拜一拜城隍，最多半个小时就出来，你能不能等半个小时再拆。”
工人一脸“哪来的人这么大言不惭”。
王日晴一看求人没用，于是换思路，把寸头工人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大哥，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从安城过来的，我跟我老公好些年要不上孩子，听说这个城隍庙很灵，我就想进去拜一拜。”
“再怀不上孩子，老公就要找外面的野女人，还要跟我离婚，这个家就算完了。大哥，我求你行一行好，让我进去拜一拜。”
王日晴连说带演，给寸头工人哄得一愣一愣的，一脸同情道，“大妹子，你也不容易，但进不进的我决定不了，这样吧，我去跟我们工头说一下。我们工头跟我关系好，指不定能放你进去。”
“好嘞，谢谢大哥。”
寸头工人跑到工头那边低头说了几句，工头从设计图纸中抬起头看了一眼王日晴。寸头工人继续为王日晴说好话，工头瞪了寸头工人一眼，示意他闭上嘴。
看向王日晴，“大妹子，你看着也是读过书的，生不了孩子去医院看病，早发现早治疗，搞这些封建迷信屁用没有。”
“我也是这么劝老公，可他油盐不进，非得说我有问题。我也是走投无路，才过来拜一拜找个心理安慰。”
“生孩子这事儿必须是夫妻双方的事，你老公就是外面有人、心野了，想方设法跟你离。拜这玩意儿没用，有这功夫不如找一找你老公出轨证据，离婚时多分点儿家产。”
“大哥说得对，我一定听你的，现在我能进去不、”
“不好意思，不行，”工头不紧不慢道，“拆建项目按小时算钱，这一耽误哥几个的损失谁来负责？我总不能让手底下人吃亏。”
工头放下图纸，取下拖拉机上的茶杯拧开。茶杯有些年头，凹槽处比较迟钝，工头拧了两下结果茶杯纹丝不动。
王日晴特别有眼色，连忙上前一把夺过工头手中的茶杯，用外套下摆攥紧一拧，“磕噔”一声打开盖子，“大哥，我来我来。”
工头没接，“你还会这个？”
“家里男人指望不上，里里外外都靠我，换灯泡修水管我也挺擅长，”王日晴殷勤得很，“大哥，费用方面不是问题，都能商量，你看能不能让我进去。”
茶杯里装的是热茶，冒出一缕又一缕白色水蒸气，茶水倒映着王日晴的脸，王日晴不用看都能想象到自己这幅模样有多谄媚。
突然，鼻间起了一阵浓郁的荷花香气，这一次更浓。
王日晴心头“咯噔”一下，是魏落红，这次他又想干什么。
王日晴立即抬头四处搜寻，哪里都没有魏落红。
下一刻，她抓着茶杯的手自己动了起来。茶杯停在正对着她脸的位置，紧跟着手腕微微向下翻转，茶杯口直直地冲向她的脸泼出滚烫的热水。
王日晴想甩开茶杯，可手根本不听使唤，脚也像被钉子钉住，移动不了半分。
“啊！”
王日晴立即闭上眼睛、下意识大喊，可预想中的灼热疼痛并没有到来。她睁开眼睛，工头伸出胳膊挡在她脸前，袖子湿了一大片。
工头头发搀白，鼻梁上挂一副半旧不新的眼镜，他皱着眉头甩了甩袖子，“大妹子，冷静，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搞自残那一套。脸坏了得整容，整容可走不了医保，多花好些钱。”
王日晴心头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打定主意必须进城隍庙，不然随时会被魏落红搞死。王日晴立即打蛇随棍上演得起劲，“老公都不要我，我还管脸干什么，毁了算了，除非你让我进城隍庙。”
工头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真是油盐不进，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里不可能让你进。”
一个中年女子提着饭盒过来，“老远看见都围在这儿，咋了这是......大妹子，是你。”
王日晴一看，巧了，是拦着她跳河的大妈。工头一见大妈神色就有点儿拘谨，显然认识，而且还被压一头。王日晴立即曲线救国，“我就想去拜一拜城隍，他死活拦着不让进，大妈，你可要替我做主。”
工头看向大妈。大妈开口，他还真不会拒绝。
“就让她进去呗。”大妈递饭盒给工头，坐在工头凳子上，“阿沈，今天有鱼，做的是你爱的酸辣口，鲫鱼鱼刺多，吃的时候吃慢一点。”
“是，大嫂。”工头对王日晴说，“现在11点，下午2点我们要开工，你看着办。”
3个小时，够了，很够了。
“谢谢大妈，谢谢大哥，大哥你人太好了，我以后要是生了孩子，指定认你做干爹。”
阿沈：“......”
阿沈嘴角抽了一下，谁稀罕做你孩子干爹，赶紧走。
城隍庙大门紧闭，日光在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角落里蜘蛛网清晰可见，上面零零散散挂着小虫子风干的尸体。
王日晴深吸一口气，推开城隍庙大门。
城隍庙左边竹墙字迹斑驳掉漆，大部分看不清内容；中心立着三人高的城隍像，城隍像从左肩到右脸位置被白蚁蛀空，一眼看去只剩密密麻麻的虫洞；右侧长案上的长明灯熄灭，只有尽头一盏特别亮，那是她的长明灯，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魏落红立在城隍像前，他不再是之前那副学生打扮，他穿一件红底蓝面长衫，头发很长一直到大腿，用两根漆红筷子绾在脑后。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眼皮子微掀看一眼王日晴，王日晴就有一种跪下来对着他拜一拜的冲动。
王日晴连忙掐一把大腿，真是活见鬼，她一定是犯贱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魏落红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过山涧、掠过湖面而来，“在神面前，为何不跪？”
“你害了这么多人，也配称神。”
魏落红眉头缓缓地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