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日晴松开手,挣了一下没出来,她理不直气也壮道,“那你不是好好的嘛,又没受伤,有什么关系。”

    白崇远定定地瞧王日晴。

    他眼睛很黑,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漆黑湖水,王日晴跟他对视久了就觉得自己身处那片漆黑湖水,湖水一点一点漫过鞋面。王日晴想跑,脚掌却移动不了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水爬到膝盖、腰部、喉咙、下巴,最后与口鼻平齐,直至灭顶。

    窒息感压得人绝望,王日晴实在是受不了,开口服软,“老公,对不起,我错了。”

    话出口的一瞬间,王日晴眼前一闪,恢复成汽车站外的街道。

    白崇远对她笑了一下,“说说看,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牵你的手,更不应该试图用地仙之气伤你。”

    白崇远没说话,他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个。王日晴迟疑犹豫了一下,继续磨磨蹭蹭开口,“还有,不应该排斥你。”

    王日晴边说边偷瞄白崇远,她说了这么多,又不停地道歉,他却一直摆那张脸。

    “白崇远,我怎么说你都不爱听,那要不这样,你想听什么跟我讲,我照着念。”

    白崇远不觉得王日晴这事儿做的有什么问题,她要是跟个木头一样听话乖巧,那才是真蠢。

    “王日晴,岳父岳母有没有教过你,错不是这么认的。”白崇远说,“口头认错,求别人原谅,这不叫认错,是认输。”

    王日晴愣怔一瞬,明白了。认不认错并没有什么意义,白崇远要的是她低头然后靠近。

    王日晴尝试着伸手去牵白崇远,先是手指,然后五指握上去。“白崇远,我累了,回吧。”

    白崇远唇角上扬三分,回握住她,将她半松不紧地罩在掌心,“过了前面路口,车好打一些。”

    白崇远走在前头,问她吃了没有,要不要去吃点儿什么,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王日晴盯了一会儿白崇远后脑勺,确定自己没事了,心头那根绷紧了的弦才放松下来。

    王日晴绝对是记吃不记打的那类人,没一会儿就把事情抛在脑后,话也跟着多了。

    “白崇远,你不好奇吗。”

    “比如我在莲湖镇被魏落红刁难,怎么死里逃生,又怎么成为新一任城隍。”

    “白崇远,回去煮梨膏水吧,甜甜的暖胃。”

    “橙子不错,买一兜。”

    “你会不会煮橙子水?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白崇远路过一个糖炒栗子摊,要了半斤给王日晴,王日晴剥开皮,热乎乎的还有点烫嘴,“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白崇远放入口袋的手机一顿,重新扫一次收款码,“老板,再来半斤。”

    “白崇远,我会做冰糖葫芦,可好吃了,回去给你做橙子的冰糖葫芦。”

    “其实栗子也能做冰糖葫芦。”

    “你会建神庙吗?”

    白崇远看向王日晴,王日晴移开视线嚼了两下糖炒栗子,“就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王日晴买了一堆水果回家,进了厨房就开始翻找白砂糖,白崇远靠在门上看着她走来走去,王日晴说,“你要是很闲的话,过来搭把手。”

    白崇远进了厨房,边走边挽起袖子,“怎么做。”

    “水果都切好了,你串在筷子上,一根筷子穿四颗。”

    “嗯。”

    王日晴一个人时没觉得厨房小,白崇远一进来,她看哪儿都窄。

    手上一个没拿稳,半瓣橙子滚到地上,王日晴连忙捡起来冲水,白崇远就直直地看着橙子,似乎笃定她会把这块橙子给他吃。

    王日晴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见此讪讪道,“我冲干净了再扔垃圾桶,不会给你吃。”

    王日晴把橙子扔进垃圾桶。

    失败几次后就慢慢步入正轨,王日晴在厨房折腾了两个小时,做出一堆品相还不错的冰糖葫芦。

    她每种都只吃一颗,然后很开心地给白崇远推荐,“这个好吃,你吃。”

    白崇远一开始吃得很愉悦,没一会儿就不再动筷子,王日晴催他,他说,“你就吃这么点儿?”

    “甜食吃多了发胖,我吃不了,你多吃一点。”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吃多了也胖。”

    “没关系,反正胖不到我身上就好,你快趁新鲜吃。”

    “......”

    冰糖葫芦做了很多,王日晴找到一些空保鲜盒,分装好后贴上标签放进冰箱,准备送人。

    晚上,王日晴洗完澡,穿的清清凉凉钻进被窝。

    白崇远一进来,她就频繁地瞅他,毫不遮掩眸子里的跃跃欲试。

    牵手没反应,那负距离接触呢?如果地仙之气对白崇远有影响,她以后就不用为睡觉这个事情困扰!

    她舔了舔嘴唇,“白崇远,来,休息。”

    “你今天特别主动。”

    “不喜欢吗。”

    “喜欢,”白崇远点了点头,在床尾一角坐下,“如果不用地仙之气试探我,就更喜欢了。”

    一看两人之间这个距离王日晴就敢断定地仙之气对白崇远有影响,他就是在强撑着罢了!王日晴高傲地扬起下巴,“谁叫我有脑子还有执行力,一个不小心成了地仙,这个事儿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的。”

    “白崇远,我想睡,来不来,”王日晴掀开被子,屈起腿摆了一个自认为妖娆的姿势。她第一次勾引人,十分生疏,动作没有美感,宛如拧劈叉了的麻花。

    白崇远没有动作,王日晴越发胆大,爬起来坐他大腿上,双手也跟着环脖颈。

    白崇远攥着她的手腕拉开,起身出门卧室门,“你先休息,被子盖好,小心着凉。”

    “你去哪儿。”

    “阅卷子,明天要登记成绩。”

    怕了,白崇远绝对怕了!王日晴嘴角要咧到耳后根,“行,改明天,后天也可以,我这几天空闲得很,你随时来。”

    “王日晴,你等着被钉死在这张床上。”

    白崇远说这话的时候王日晴确实慌了一下,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白崇远一连几天都没回家,说是学校里要交什么资料,忙得抽不开身。

    王日晴直觉这是借口,白崇远碰不了她,连家都不回。

    王日晴美滋滋地躺床上玩儿手机,来了一条微信,是大妈发的。

    【富贵花开】:太有心了。

    【富贵花开】:糖葫芦怪好吃的,不甜腻,我一口气连吃四串。

    【富贵花开】:空竹签.jpg

    莲湖镇那群大爷大妈怕王日晴想不开做傻事,加了她微信,让她有事儿就喊人。王日晴问了地址,叫跑腿把糖葫芦给大家送过去。

    【小太阳】:大妈,你怎么在医院。

    【富贵花开】:你咋知道。

    【小太阳】:竹签后头护士给你隔壁床挂吊瓶,大妈,你身体不舒服?

    【富贵花开】: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

    【小太阳】:爱吃我再多做点,给你送过去。

    【富贵花开】:不用,费那劲儿干啥,我有钱,想吃什么都能买。

    王日晴跟大妈聊了一会儿,下午四点,提着一袋子冰糖葫芦到了莲湖镇医院。

    莲湖镇医院住院部前台。

    一张半旧不新的万年历挂在墙上,护士低头认真核对资料,王日晴把分装好的冰糖葫芦递给护士,“大夫忙里忙外辛苦了,我自己做的,不值几个钱,尝一尝。我?我沈玲家属,我家老人天天夸医院大夫对她好,你们费心了。”

    王日晴嘴甜会说话,把护士哄得喜笑颜开,她适时提出记不准沈玲住哪个病房,护士十分热情地给她指路,怕她记不住还亲自带路。

    病房是个四人间,空调不怎么制冷,屋顶的老旧风扇吱呀地转着。

    大妈沈玲靠在病床上看电视,见到王日晴惊喜又意外,坐了起来,“呀,你怎么来了,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我刷到你朋友圈,底下有定位,大夫人也好,我一说是沈玲家属,大夫就带我上来。”

    “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刚好厨房有山楂水果,我就都给它做出来,你多吃点儿。”

    “这也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些。”

    王日晴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从里面拿出分装好的小份给隔壁病床送,“我自己做的,你尝一尝。我家老人身体不好,万一有啥事儿还得劳烦你搭把手。”

    大妈隔壁床是一个中年壮汉,住院还不忘小酌两口,收到冰糖葫芦挺开心;对床的病人拉高被子睡觉,虽然看不到正脸,但一头栗色波浪卷光滑柔顺,王日晴给她放床头柜上;靠墙的是个高中男生,一边打吊瓶一边对着卷子抓耳挠腮,推辞两下后对着王日晴道谢。

    王日晴拉开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大妈,你身体怎么样了,你看你这儿也没个照顾的人,吃饭喝水都不方便。”

    “胳膊骨头缝疼,都是些老毛病,而且我又不是走不了路,”大妈摆了摆手,“你呢,这几天跟你老公怎么样,床上那事儿和谐不。”

    上来就贴脸开大,给王日晴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咳。”

    “傻妹子,生娃这事儿拜哪个神都比不上多睡几次来得好使,你得勤快一些,每个月算好日子多睡几天,保准能生个一儿半女。”

    “......这事儿光我勤快没用,咱不谈这个,吃水果不我给你洗苹果。”

    “吃什么苹果,坐下,”大妈压低声调,“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晚上穿少一些再说点儿掏心窝子的话,男人都吃这一套,除非你男人那里不行。”

    “大妈,我昨晚就这么干的。”

    “你男人什么反应?”

    “他说要阅卷子,去书房加班一整晚。”

    大妈“腾”地一下坐起来,“妹子,你老实跟我说,你家那位是个全整的男人不。”

    白崇远肯定是,而且性、欲很强,但这跟成为地仙之后的她没什么关系,“是不是都无所谓。”

    大妈一脸“我懂了”,打开微信联系她那群老朋友,给王日晴找新对象。

    王日晴不知道大妈在做什么,但幸好不再问她夫妻方面的事。

    到饭点,大妈说不饿,王日晴想了想给她削一个苹果,别弄低血糖了。苹果削到一半,手机响了,是白崇远。

    “你在哪里?”

    “莲湖镇医院,有个朋友生病住院。”王日晴看了墙上的钟表,现在下午七点多,“我坐最后一趟汽车回去,差不多8点到家。”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过去接你。”

    “啊?你要来?”

    “王日晴,在医院等我,别乱跑。”白崇远又交代了几句,挂断电话。

    王日晴削完苹果递给大妈,起身去水房洗水果刀。

    水龙头生了锈,拧的时候有些卡顿,丰沛水流“哗啦”喷到泛黄的洗手池池壁上。

    王日晴弯腰冲洗水果刀,头顶的灯闪了两下,一阵细微的电流声传来,下一秒灯灭了。

    是停电吗?

    王日晴洗完水果刀收起来,出了水房有一段长走廊,走廊尽头是病房。走廊窗户外一片黄昏,能看清医院里人和物的轮廓,但是细看又什么都看不清。

    好安静,安静到有些不正常。

    王日晴打算拿了背包叫大妈一起下楼,医院门口有一个麦当劳,她坐那儿等白崇远。

    “大妈,咱们出去走一走、”王日晴没说完的话梗在脖子里,再也出不去。

    停了电的昏暗病房里,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

    大妈偏胖,差不多一百四五十斤,她给自己舌尖上穿了一条细长的鱼线,踩着凳子把鱼线另一头挂在风扇上,然后双手朝前冲着头顶合十、双脚并在一起,整个身子跟着风扇一起吱呀吱呀地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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