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程修谨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柳洛姝心思一转，说道：“世子可是要问今早抓获贼首一事？”
“不错。”
程修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
柳洛姝想了想，道：“若我说一切皆是一场梦，世子会信么？”
“梦？”
程修谨微微蹙眉，俨然不愿相信。
见他如此反应，柳洛姝却是摇头苦笑，心绪万千。
梦境之谈固然荒唐，可转世重生这个事实，似乎更难令人相信。
因此，从前种种虽不是梦，却也只能咬死了说它是一场梦！
柳洛姝抬头，眼神倔强又坚定，道：
“殿下不必深究，就当是老天怜悯世人悲苦，才托梦与我为您报信，如今事情已成，你我皆可以安心了。”
她说的煞有其事，但话里内容又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程修谨张了张口不知如何接话。
那张俊脸之上，首次出现茫然无措的神情，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他当日正是相信柳洛姝所说不假，才撒谎为她做了伪证。
后来为取得皇帝信任，答应在清明时节封禁城门三日，他甚至以大理寺卿的官职作保！
没想到默默付诸如此多的心血，她却说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程修谨尊贵至一国世子，居然…居然会被一个姑娘的梦境哄得深信不疑！
心底几种情绪传至脑中，羞愤懊恼..齐齐作祟。
忍不住捏着拳头狠骂：“蠢！太蠢！”
台上戏曲在这时唱到‘水漫金山’高潮之处，各色声响将他这声咒骂压下，隐藏起世子的失态。
满堂看客皆被台上那激烈的打斗吸引视线。
独有柳洛姝心虚难耐，时刻注视身旁男人一举一动。
余光瞥见他面色有异，急忙侧过身子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可不想因此事惹世子黑脸。
但事与愿违，听她出声，程修谨愈发气恼不过。
他气柳洛姝城府深重，也气自己居然会为她所用。
更气的是，他记不起当初缘何要对初次见面的柳洛姝怀揣那般信任？！
偏偏而今事情已成，他无法寻错。
今时今日，他终于懂得哑巴吃黄连的古语，此刻的他，果真是有苦难言！
深吸口气，一把拾起茶碗仰头饮尽，而后又将茶碗重重丢在桌上。
可见其心思烦躁。
不小的响动引得蒋予珩侧目。
见他深深凝眉似是不悦，蒋予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程修谨不答，冷脸甩开他的手。
挺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谨兄！”蒋予珩也随他起身，适时将他阻拦在门口，瞟了眼屋内静坐的二位姑娘，他低声道：
“戏还未完，何况今日本就为着让你松快松快才来这儿，你为何先走？”
“茶凉！戏崩！”
程修谨扔下两句，强硬推开阻拦在前的男人。
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离开。
蒋予珩扯着脖子看他，道：“怎么好好的又闹起脾气...”
转头看看柳洛姝，尴尬的不知所措。
“蒋公子，”柳洛姝见他为难，主动起身行了个礼道：
“公子，戏也听了，茶也品过，今儿不如散了吧，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府去。”
徐黎得她示意，忙不迭也在一旁附和要走。
蒋予珩略显失望，却也无理再留她，无奈点点头道：“实在抱歉，待日后得空再请姑娘一叙。”
说罢，依依不舍前去追赶程修谨。
*
“果真要走？”
待蒋予珩不见踪影，徐黎眨巴着眼睛问她，眼底笑意藏不住。
“嘿嘿..”柳洛姝也回之俏皮一笑：“借口而已。”
两人同时向后一股脑的瘫坐进软席里。
新茶已换，新戏开演，柳洛姝便暂且忘记方才的不愉快，一心放松娱玩。
*
与此同时，蒋予珩终于追上程修谨。
两人都骑着马，两匹马儿彼此闻了闻气息，算是打过招呼。
“谨兄~你到底怎么了？”
蒋予珩一手执鞭掌控方向，一手抬高试图搭上程修谨的肩，身子几乎扭曲。
程修谨一记眼刀飞来，呵斥道：“你想坠马不成？坐端正些！”
蒋予珩目的达到，咧嘴笑开：“哟！还能训我那便说明不是大事，说说吧，你究竟是怎么了？”
“...无事。”程修谨依旧冷淡，直视前方街口。
总不能说，自己在生姑娘的闷气！
蒋予珩左思右想，倒也果真想不出能惹他生气的理由，长叹一声，盯着前方耸动的马头说道：
“哎，你既然无事，我就不该来寻你，白白浪费与柳姑娘相处的机会...”
程修谨一怔，扭脸问他；“你心悦柳洛姝？”
“当然！”蒋予珩并不避讳，反而甜蜜笑起：“我待柳姑娘可谓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程修谨强忍要拿手里马鞭挥在他头上的冲动，冷冷反驳他道：
“色令智昏！你只知她容貌倾城，可知她品性如何？”
“如何？”蒋予珩随意接话。
程修谨默默回想前几次见柳洛姝的场景，除过她对待情爱坦荡不惧的倔强令他觉着钦佩，其余便再无一好的印象。
一时语重评判道：
“八面玲珑，心思深重，她就像是只狡猾的狐狸，惯会摇尾乞怜图人心慈，这样的姑娘，你怕是降不住她。”
听他不留情面，蒋予珩茫然收起笑容，无措道：“你不过才见她几次，如何得知？”
程修谨道：“几次已是足够，她能在打伤家姐之后不动声色的撒谎骗过众人，也能在我上门审案时想到与我交换贼首踪迹来换自身平安，论胆量论计谋，你我都不能将她看做寻常小女儿家，且方才我与她就戏讨论过几句，她对待情爱之事的所思所想所说，也能表明她并非只是一株娇弱需要男人依靠的菟丝，她的本事大着呢...”
话说至此，程修谨面色一顿，眼神晦涩看向蒋予珩道：“总之，你不可与她走的太近，她，也不会喜欢你。”
“你！”蒋予珩急的面红，嗫嚅道：“何苦说的这样直白，你又不是她！怎知她在想什么！”
程修谨道：“那么你的意思呢？还是想要她？”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蒋予珩本能的想避开。
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直直的回望过去，
“是！我想要她！”
蒋予珩强硬道：“你遇见她的时候我同样在场，我也该说说我的看法。”
程修谨不语，只是冷笑。
蒋予珩道：“在我眼里，柳洛姝动手伤人是因她二姐挑衅，隐瞒真相是因家中继母当权无奈为之，她生在那样的家里，为自己多考虑些有何不妥？说到底，她隐瞒真相如何，贿赂你行骗又如何？今日你能顺利抓捕贼犯不也是听取了她的意见？”
“女儿家艰难，为求生自保有何错处？倒是你一直不肯放过处处针对，甚至出言诋毁，我倒想问问你安的什么心？”
他已是生气，怒目圆睁逼问程修谨。
“我安的什么心？”
程修谨气极反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我能安什么心？不过是怕你识人不清，闲操心罢了！”
他的语气颇为无奈。
被从小相好的弟弟这样逼问，程修谨心里也窝着火。
但他又非是个苦口婆心劝说他人的性子，强压下内心翻滚的火气，麻木道：
“你既然真心喜欢她，那我便不好多说，只一件，日后若遭她冷眼莫要与我哭哭啼啼！”
说罢，脚下轻夹马肚，马儿受力哒哒跑开，轻松越过蒋予珩数十米远。
“谨兄！”蒋予珩也抬手扬鞭紧随上他。
再次与他并肩而行，还不忘反驳他前面那句：“你猜想未免太过，柳姑娘的性子你不了解，她并非...”
“那你了解她么？”
程修谨面无表情为他泼了一瓢冷水。
“嗯...”蒋予珩缓缓垂下眼眸，似是在认真思考。
半晌，抬头，嘴边挂着的笑更加灿烂：“眼下是一无所知，但，来日方长嘛。”
那笑容太过耀眼，程修谨不顾马背颠簸，侧身盯着蒋予珩看了许久。
他有许多堂表兄弟，记忆里，唯有蒋予珩总是唇边挂笑，一副没心没肺的开朗模样，他似乎对任何事都满怀热情希冀。
如此这般，也好，也不好。
“罢了！”程修谨豁然摆摆手道：“傻人有傻福，许是我看走眼也未可知，你若实在喜欢柳洛姝，便都随你~”
蒋予珩大笑：“多谢表兄！我这便回府求母亲答应这桩亲事！”
不等程修谨再劝，他已快马加鞭远去数十里。
所到之处，只看的见马蹄踏出的滚滚飞尘。
“傻子，遇上她，有你受的。”
程修谨喃喃，不知这个她是在说郡主还是在说柳洛姝。
*
不消半个时辰，蒋予珩便赶回了府。
翻身下马一气呵成，连跑带跳的扑进后院。
彼时，郡主正在书房与伯爵老爷一同习字，夫妻二人各自执笔站在对立两张书桌前。
互不打扰。
蒋予珩想着在书房谈论此事正合适，便不想避讳，直接推门进入，一五一十与他二人说个明白。
柳洛姝心思一转，说道：“世子可是要问今早抓获贼首一事？”
“不错。”
程修谨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
柳洛姝想了想，道：“若我说一切皆是一场梦，世子会信么？”
“梦？”
程修谨微微蹙眉，俨然不愿相信。
见他如此反应，柳洛姝却是摇头苦笑，心绪万千。
梦境之谈固然荒唐，可转世重生这个事实，似乎更难令人相信。
因此，从前种种虽不是梦，却也只能咬死了说它是一场梦！
柳洛姝抬头，眼神倔强又坚定，道：
“殿下不必深究，就当是老天怜悯世人悲苦，才托梦与我为您报信，如今事情已成，你我皆可以安心了。”
她说的煞有其事，但话里内容又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程修谨张了张口不知如何接话。
那张俊脸之上，首次出现茫然无措的神情，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他当日正是相信柳洛姝所说不假，才撒谎为她做了伪证。
后来为取得皇帝信任，答应在清明时节封禁城门三日，他甚至以大理寺卿的官职作保！
没想到默默付诸如此多的心血，她却说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程修谨尊贵至一国世子，居然…居然会被一个姑娘的梦境哄得深信不疑！
心底几种情绪传至脑中，羞愤懊恼..齐齐作祟。
忍不住捏着拳头狠骂：“蠢！太蠢！”
台上戏曲在这时唱到‘水漫金山’高潮之处，各色声响将他这声咒骂压下，隐藏起世子的失态。
满堂看客皆被台上那激烈的打斗吸引视线。
独有柳洛姝心虚难耐，时刻注视身旁男人一举一动。
余光瞥见他面色有异，急忙侧过身子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可不想因此事惹世子黑脸。
但事与愿违，听她出声，程修谨愈发气恼不过。
他气柳洛姝城府深重，也气自己居然会为她所用。
更气的是，他记不起当初缘何要对初次见面的柳洛姝怀揣那般信任？！
偏偏而今事情已成，他无法寻错。
今时今日，他终于懂得哑巴吃黄连的古语，此刻的他，果真是有苦难言！
深吸口气，一把拾起茶碗仰头饮尽，而后又将茶碗重重丢在桌上。
可见其心思烦躁。
不小的响动引得蒋予珩侧目。
见他深深凝眉似是不悦，蒋予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
程修谨不答，冷脸甩开他的手。
挺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谨兄！”蒋予珩也随他起身，适时将他阻拦在门口，瞟了眼屋内静坐的二位姑娘，他低声道：
“戏还未完，何况今日本就为着让你松快松快才来这儿，你为何先走？”
“茶凉！戏崩！”
程修谨扔下两句，强硬推开阻拦在前的男人。
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离开。
蒋予珩扯着脖子看他，道：“怎么好好的又闹起脾气...”
转头看看柳洛姝，尴尬的不知所措。
“蒋公子，”柳洛姝见他为难，主动起身行了个礼道：
“公子，戏也听了，茶也品过，今儿不如散了吧，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府去。”
徐黎得她示意，忙不迭也在一旁附和要走。
蒋予珩略显失望，却也无理再留她，无奈点点头道：“实在抱歉，待日后得空再请姑娘一叙。”
说罢，依依不舍前去追赶程修谨。
*
“果真要走？”
待蒋予珩不见踪影，徐黎眨巴着眼睛问她，眼底笑意藏不住。
“嘿嘿..”柳洛姝也回之俏皮一笑：“借口而已。”
两人同时向后一股脑的瘫坐进软席里。
新茶已换，新戏开演，柳洛姝便暂且忘记方才的不愉快，一心放松娱玩。
*
与此同时，蒋予珩终于追上程修谨。
两人都骑着马，两匹马儿彼此闻了闻气息，算是打过招呼。
“谨兄~你到底怎么了？”
蒋予珩一手执鞭掌控方向，一手抬高试图搭上程修谨的肩，身子几乎扭曲。
程修谨一记眼刀飞来，呵斥道：“你想坠马不成？坐端正些！”
蒋予珩目的达到，咧嘴笑开：“哟！还能训我那便说明不是大事，说说吧，你究竟是怎么了？”
“...无事。”程修谨依旧冷淡，直视前方街口。
总不能说，自己在生姑娘的闷气！
蒋予珩左思右想，倒也果真想不出能惹他生气的理由，长叹一声，盯着前方耸动的马头说道：
“哎，你既然无事，我就不该来寻你，白白浪费与柳姑娘相处的机会...”
程修谨一怔，扭脸问他；“你心悦柳洛姝？”
“当然！”蒋予珩并不避讳，反而甜蜜笑起：“我待柳姑娘可谓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程修谨强忍要拿手里马鞭挥在他头上的冲动，冷冷反驳他道：
“色令智昏！你只知她容貌倾城，可知她品性如何？”
“如何？”蒋予珩随意接话。
程修谨默默回想前几次见柳洛姝的场景，除过她对待情爱坦荡不惧的倔强令他觉着钦佩，其余便再无一好的印象。
一时语重评判道：
“八面玲珑，心思深重，她就像是只狡猾的狐狸，惯会摇尾乞怜图人心慈，这样的姑娘，你怕是降不住她。”
听他不留情面，蒋予珩茫然收起笑容，无措道：“你不过才见她几次，如何得知？”
程修谨道：“几次已是足够，她能在打伤家姐之后不动声色的撒谎骗过众人，也能在我上门审案时想到与我交换贼首踪迹来换自身平安，论胆量论计谋，你我都不能将她看做寻常小女儿家，且方才我与她就戏讨论过几句，她对待情爱之事的所思所想所说，也能表明她并非只是一株娇弱需要男人依靠的菟丝，她的本事大着呢...”
话说至此，程修谨面色一顿，眼神晦涩看向蒋予珩道：“总之，你不可与她走的太近，她，也不会喜欢你。”
“你！”蒋予珩急的面红，嗫嚅道：“何苦说的这样直白，你又不是她！怎知她在想什么！”
程修谨道：“那么你的意思呢？还是想要她？”
他的眼神太过犀利，蒋予珩本能的想避开。
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直直的回望过去，
“是！我想要她！”
蒋予珩强硬道：“你遇见她的时候我同样在场，我也该说说我的看法。”
程修谨不语，只是冷笑。
蒋予珩道：“在我眼里，柳洛姝动手伤人是因她二姐挑衅，隐瞒真相是因家中继母当权无奈为之，她生在那样的家里，为自己多考虑些有何不妥？说到底，她隐瞒真相如何，贿赂你行骗又如何？今日你能顺利抓捕贼犯不也是听取了她的意见？”
“女儿家艰难，为求生自保有何错处？倒是你一直不肯放过处处针对，甚至出言诋毁，我倒想问问你安的什么心？”
他已是生气，怒目圆睁逼问程修谨。
“我安的什么心？”
程修谨气极反笑，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我能安什么心？不过是怕你识人不清，闲操心罢了！”
他的语气颇为无奈。
被从小相好的弟弟这样逼问，程修谨心里也窝着火。
但他又非是个苦口婆心劝说他人的性子，强压下内心翻滚的火气，麻木道：
“你既然真心喜欢她，那我便不好多说，只一件，日后若遭她冷眼莫要与我哭哭啼啼！”
说罢，脚下轻夹马肚，马儿受力哒哒跑开，轻松越过蒋予珩数十米远。
“谨兄！”蒋予珩也抬手扬鞭紧随上他。
再次与他并肩而行，还不忘反驳他前面那句：“你猜想未免太过，柳姑娘的性子你不了解，她并非...”
“那你了解她么？”
程修谨面无表情为他泼了一瓢冷水。
“嗯...”蒋予珩缓缓垂下眼眸，似是在认真思考。
半晌，抬头，嘴边挂着的笑更加灿烂：“眼下是一无所知，但，来日方长嘛。”
那笑容太过耀眼，程修谨不顾马背颠簸，侧身盯着蒋予珩看了许久。
他有许多堂表兄弟，记忆里，唯有蒋予珩总是唇边挂笑，一副没心没肺的开朗模样，他似乎对任何事都满怀热情希冀。
如此这般，也好，也不好。
“罢了！”程修谨豁然摆摆手道：“傻人有傻福，许是我看走眼也未可知，你若实在喜欢柳洛姝，便都随你~”
蒋予珩大笑：“多谢表兄！我这便回府求母亲答应这桩亲事！”
不等程修谨再劝，他已快马加鞭远去数十里。
所到之处，只看的见马蹄踏出的滚滚飞尘。
“傻子，遇上她，有你受的。”
程修谨喃喃，不知这个她是在说郡主还是在说柳洛姝。
*
不消半个时辰，蒋予珩便赶回了府。
翻身下马一气呵成，连跑带跳的扑进后院。
彼时，郡主正在书房与伯爵老爷一同习字，夫妻二人各自执笔站在对立两张书桌前。
互不打扰。
蒋予珩想着在书房谈论此事正合适，便不想避讳，直接推门进入，一五一十与他二人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