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阵-2
元秀秀的脚步停住了。
“怎么了？”白香儿回头奇怪地问，明明还是母亲的脸，举手投足，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媚。
“没……没什么。”元秀秀心里一咯噔，很勉强地笑道，又跟了上去。
母子俩各回各屋，这次元秀秀睁眼躺在床上，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见过的妖都成了人，最熟悉的母亲反而成了妖怪，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谁才是妖？？
元秀秀望着窗外，阴山巨大的黑色的阴影近在咫尺。她从小看着这座山长大，都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此刻，却由衷地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
元秀秀在幻境中度过一天一夜的时候，北天门操练场上，将将过去半个时辰。
丁慧真人已经从帷幕中走了出来。她可以看见九个阵眼中，苦苦挣扎的众生相：有的人满身浴血，有的已经状若疯癫，还有的抱着头，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
明光带来的那个女孩，她的幻境反而是最平静的。
碧螺仙子站在身侧，跟丁慧真人一起观看阵内的变化。
“没想到，元秀秀居然没怎么受阵法影响，”碧螺忍不住叹道，“我原以为，她会是第一个出局的。”
丁慧真人脸色冷漠，没有搭话。
元秀秀既然得了机缘，孤身一人来到天枢宫，她便不会把她当成元九鼎的女儿特殊对待，如果此子真的堪当大任，自然会将她收于麾下。
但是如果……
她的神情冷下来。元九鼎舍身封印金鳌的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日后若是被元秀秀发现真相，又是一桩麻烦。
座下北天门弟子，都聚气凝神，随着明光仙子护阵。相较之下，南天门的法座就未免有些冷清了。
徐明真人也在查看阵中变化。他的身边并没有人侍奉，只趴着一只绿色的小乌龟，在蒲团边爬来爬去。
“原来如此。”他看了片刻，便察觉其中的门道，笑道，“原来师姐竟将九星伏魔阵，改成了这般模样。”
小乌龟很费力地，想往蒲团上爬。
“九星伏魔阵原为降妖伏魔之用，就像照妖镜一般，让妖邪无所遁形，无处藏身。师姐不知怎的将其逆转，阵内世界从此便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善恶泯灭，所信仰的皆被打破，所坚守的皆灰飞烟灭。”他闭眼体会了一下，“心性不坚者，确实会被逼疯。”
小乌龟咬上了他的衣角。
徐明真人将其拎起来，放在了蒲团上，“越是家世考究、从小修行的世家弟子，在阵法里见到的丑恶便越多，父母手足相残，凡人妖畜相食，锦衣玉食零落成泥，高门贵胄变成千夫所指……越是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在这一关过的反而越轻松。”他看向元秀秀所在的阵眼，笑道：“她的运气真好，这一关，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阵法内的阴山村，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昨天连出两件大事，一是牛小翠的死，二是寡妇和光棍偷情，无论哪一个，对于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山村来说，都是炸雷般的存在。
今天，很多村民连活都不干了，全都聚集在村口空地上叽叽咕咕。
牛小翠的尸体就停在广场中央，小小的一具，盖着白布，牛婶在一边哭天抢地：“是谁这么狠毒啊！小翠才五岁！才五岁啊！——”
另一头，张寡妇也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守寡十几年了没人理没人问！现在一个个都要我死啊！——”
李老汉头压得低低的坐在旁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血口子。
他在快天亮的时候，光着屁股从山里溜回来，正好撞上了早起的村民，挨了一顿揍，一急就把姘头张寡妇给供出来了。
村民们在这头听了牛婶的哭诉义愤填膺，到那边看着奸夫□□又怒火中烧，气急之下就对着张寡妇和李老汉再打几拳，简直好像认定牛小翠就是这两个人所杀的一般。
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白香儿肯定不会让女儿去围观的，所以元秀秀今天被父母扔在家里，烧饭洗衣服干农活。
她随便捞了把米往锅里一丢，就关上门离开了家。
今天大部分的村民都去看热闹了，她正可以好好看看这个幻境中的村子。
进来之前，有人说九星伏魔阵是捉妖用的，那么正常来说，只要她杀了阵中的“妖”，就可以破阵。
难道是要她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么？
元秀秀心里一紧。她回忆起白香儿在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母亲把自己反绑在树上，毅然冲进了漫天的雷电和风雨。
那个冰冷决绝的眼神，至今想起来，都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元秀秀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抬头看一眼太阳，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刺眼，湛蓝的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
可这样才是不应该的，阴山村终年都是阴沉沉灰蒙蒙的，就算有太阳，好像也总覆盖着一层薄雾。这样热烈的阳光，在她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元秀秀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幻境，不光是读取她的记忆，而是必然做了一些改变。
村口广场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张寡妇的惨叫声越来越响，真好像杀人一般。元秀秀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走去。
牛小翠的裹尸布已经飘到了地上，一张青白色的小脸，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身边吵闹的众人。张寡妇穿好的衣服又被人扯开了，李老汉满头都是血，被几个人围着打。
元秀秀看不下去了——“住手！”
广场内一百多号村民的眼光齐齐看过来。
元秀秀顿时后背生寒。这些脸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在记忆里都是无比温暖和熟悉的样子，从未有过这种呆板板的、好像面具一样的表情。
白香儿气急败坏拉她：“死丫头！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家做饭吗？”
“大、大家冷静一点。”元秀秀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劝道：“张嫂子和李大叔的事……罪不至死，小翠已经遇害，大家冷静一点，不要再添两条人命了！”
“小翠就是他们杀的！”有人怒不可遏地说，“肯定是这两个白天躲在林子里通奸，被小翠看见了，所以杀人灭口！”
“不是！——”元秀秀脱口而出。
这下，连白香儿都用那种面具一样的眼神盯着她，语调古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你知道谁是杀害小翠的凶手吗？”
“我……”元秀秀出了一身冷汗，母亲的手就像那个雷雨夜一样，又硬又冷，钳的她骨头生疼。
听到白香儿的话，村民们慢慢聚拢过来。
“我……我有个猜测。”元秀秀望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一点破绽，可是白香儿只是木偶一般地盯着她。
元秀秀心底一片寒意，颤声道：“你们就没想过……阴山村……可能有妖怪吗？”
广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好像有人在幻境里摁下了暂停的开关。
白香儿面具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崩裂，她的嘴慢慢咧开，越咧越大，像蛇的嘴巴一样，一直咧到耳朵根。
元秀秀控制不住地发抖，大声对村民说：“你们看！你们快看啊！”
可是没有人理她。
元秀秀向四周望去，心脏重重一坠——这广场上的村民，或长着鸟嘴，或长着鹿角，还有的浑身长毛，花皮利爪。
“我的女儿，你在说什么啊？”白香儿裂的巨大的嘴一张一合，古怪地笑道，“这阴山村里，本来就都是妖怪啊。”
此时，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蛇尾，一对纯黑的眼睛，贴近了逼视元秀秀的脸，慢吞吞问道：“……难道你不是吗？”
“怎么了？”白香儿回头奇怪地问，明明还是母亲的脸，举手投足，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媚。
“没……没什么。”元秀秀心里一咯噔，很勉强地笑道，又跟了上去。
母子俩各回各屋，这次元秀秀睁眼躺在床上，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见过的妖都成了人，最熟悉的母亲反而成了妖怪，这阵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谁才是妖？？
元秀秀望着窗外，阴山巨大的黑色的阴影近在咫尺。她从小看着这座山长大，都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此刻，却由衷地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
元秀秀在幻境中度过一天一夜的时候，北天门操练场上，将将过去半个时辰。
丁慧真人已经从帷幕中走了出来。她可以看见九个阵眼中，苦苦挣扎的众生相：有的人满身浴血，有的已经状若疯癫，还有的抱着头，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
明光带来的那个女孩，她的幻境反而是最平静的。
碧螺仙子站在身侧，跟丁慧真人一起观看阵内的变化。
“没想到，元秀秀居然没怎么受阵法影响，”碧螺忍不住叹道，“我原以为，她会是第一个出局的。”
丁慧真人脸色冷漠，没有搭话。
元秀秀既然得了机缘，孤身一人来到天枢宫，她便不会把她当成元九鼎的女儿特殊对待，如果此子真的堪当大任，自然会将她收于麾下。
但是如果……
她的神情冷下来。元九鼎舍身封印金鳌的事，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日后若是被元秀秀发现真相，又是一桩麻烦。
座下北天门弟子，都聚气凝神，随着明光仙子护阵。相较之下，南天门的法座就未免有些冷清了。
徐明真人也在查看阵中变化。他的身边并没有人侍奉，只趴着一只绿色的小乌龟，在蒲团边爬来爬去。
“原来如此。”他看了片刻，便察觉其中的门道，笑道，“原来师姐竟将九星伏魔阵，改成了这般模样。”
小乌龟很费力地，想往蒲团上爬。
“九星伏魔阵原为降妖伏魔之用，就像照妖镜一般，让妖邪无所遁形，无处藏身。师姐不知怎的将其逆转，阵内世界从此便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善恶泯灭，所信仰的皆被打破，所坚守的皆灰飞烟灭。”他闭眼体会了一下，“心性不坚者，确实会被逼疯。”
小乌龟咬上了他的衣角。
徐明真人将其拎起来，放在了蒲团上，“越是家世考究、从小修行的世家弟子，在阵法里见到的丑恶便越多，父母手足相残，凡人妖畜相食，锦衣玉食零落成泥，高门贵胄变成千夫所指……越是一无所知的门外汉，在这一关过的反而越轻松。”他看向元秀秀所在的阵眼，笑道：“她的运气真好，这一关，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阵法内的阴山村，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昨天连出两件大事，一是牛小翠的死，二是寡妇和光棍偷情，无论哪一个，对于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山村来说，都是炸雷般的存在。
今天，很多村民连活都不干了，全都聚集在村口空地上叽叽咕咕。
牛小翠的尸体就停在广场中央，小小的一具，盖着白布，牛婶在一边哭天抢地：“是谁这么狠毒啊！小翠才五岁！才五岁啊！——”
另一头，张寡妇也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守寡十几年了没人理没人问！现在一个个都要我死啊！——”
李老汉头压得低低的坐在旁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血口子。
他在快天亮的时候，光着屁股从山里溜回来，正好撞上了早起的村民，挨了一顿揍，一急就把姘头张寡妇给供出来了。
村民们在这头听了牛婶的哭诉义愤填膺，到那边看着奸夫□□又怒火中烧，气急之下就对着张寡妇和李老汉再打几拳，简直好像认定牛小翠就是这两个人所杀的一般。
这种伤风败俗的事，白香儿肯定不会让女儿去围观的，所以元秀秀今天被父母扔在家里，烧饭洗衣服干农活。
她随便捞了把米往锅里一丢，就关上门离开了家。
今天大部分的村民都去看热闹了，她正可以好好看看这个幻境中的村子。
进来之前，有人说九星伏魔阵是捉妖用的，那么正常来说，只要她杀了阵中的“妖”，就可以破阵。
难道是要她亲手杀死自己的母亲么？
元秀秀心里一紧。她回忆起白香儿在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母亲把自己反绑在树上，毅然冲进了漫天的雷电和风雨。
那个冰冷决绝的眼神，至今想起来，都让她觉得不寒而栗。
元秀秀走在村里的小道上，抬头看一眼太阳，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刺眼，湛蓝的天上连一丝云彩也没有。
可这样才是不应该的，阴山村终年都是阴沉沉灰蒙蒙的，就算有太阳，好像也总覆盖着一层薄雾。这样热烈的阳光，在她的记忆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元秀秀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幻境，不光是读取她的记忆，而是必然做了一些改变。
村口广场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张寡妇的惨叫声越来越响，真好像杀人一般。元秀秀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走去。
牛小翠的裹尸布已经飘到了地上，一张青白色的小脸，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身边吵闹的众人。张寡妇穿好的衣服又被人扯开了，李老汉满头都是血，被几个人围着打。
元秀秀看不下去了——“住手！”
广场内一百多号村民的眼光齐齐看过来。
元秀秀顿时后背生寒。这些脸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在记忆里都是无比温暖和熟悉的样子，从未有过这种呆板板的、好像面具一样的表情。
白香儿气急败坏拉她：“死丫头！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家做饭吗？”
“大、大家冷静一点。”元秀秀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劝道：“张嫂子和李大叔的事……罪不至死，小翠已经遇害，大家冷静一点，不要再添两条人命了！”
“小翠就是他们杀的！”有人怒不可遏地说，“肯定是这两个白天躲在林子里通奸，被小翠看见了，所以杀人灭口！”
“不是！——”元秀秀脱口而出。
这下，连白香儿都用那种面具一样的眼神盯着她，语调古怪地问：“你怎么知道？你知道谁是杀害小翠的凶手吗？”
“我……”元秀秀出了一身冷汗，母亲的手就像那个雷雨夜一样，又硬又冷，钳的她骨头生疼。
听到白香儿的话，村民们慢慢聚拢过来。
“我……我有个猜测。”元秀秀望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到一点破绽，可是白香儿只是木偶一般地盯着她。
元秀秀心底一片寒意，颤声道：“你们就没想过……阴山村……可能有妖怪吗？”
广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好像有人在幻境里摁下了暂停的开关。
白香儿面具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崩裂，她的嘴慢慢咧开，越咧越大，像蛇的嘴巴一样，一直咧到耳朵根。
元秀秀控制不住地发抖，大声对村民说：“你们看！你们快看啊！”
可是没有人理她。
元秀秀向四周望去，心脏重重一坠——这广场上的村民，或长着鸟嘴，或长着鹿角，还有的浑身长毛，花皮利爪。
“我的女儿，你在说什么啊？”白香儿裂的巨大的嘴一张一合，古怪地笑道，“这阴山村里，本来就都是妖怪啊。”
此时，她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蛇尾，一对纯黑的眼睛，贴近了逼视元秀秀的脸，慢吞吞问道：“……难道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