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魂两魄
“……真人？”
比起惊喜，元秀秀更多的是惊诧：今夜是中元法会，丁慧真人正在监天阁开坛做法，为何徐明真人不跟她在一起，反而一个人在这里游荡？
徐明的皮肤比往日苍白些，看见她，似是释然地笑道：“你没事啊，太好了。”
说完，就像那日喝完蘑菇汤一样，双眼一闭，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真人！”
松松被惊动，打着哈欠从隔壁房间探头过来，正看见徐明一动不动靠在元秀秀身上，两条胳膊软软垂着，已是意识全无的样子。
“别光站着！过来帮忙啊！”元秀秀拼命招手，“他身上好烫！”
松松一个激灵，赶紧跑过来。
只开门的这短短时间，元秀秀已经觉得寒气逼人，屋外更是阴冷无比，伏月盛夏宛如三九寒冬，天穹上盖着浓厚的黑云，遮蔽了满天星月，更加阴森冷清。
徐明的身体滚烫，眼睫毛上却盖着一层白白的霜。松松在他身上嗅嗅，打个寒颤道：“不太好，快把他抬进屋去。”
元秀秀跟松松安置好徐明真人，慌忙回去关门，屋外却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争先恐后往屋里钻，让薄薄两扇门板变得无比沉重。
“我来——”松松两只肉肉的小手捏了个诀，在门板上用力一拍，虚空中传来一声哀叫，门这才被关上，“今夜鬼门关开，阴人借道，快把所有灯都点上！”
元秀秀脑子里整个都是懵的，按照松松说的把所有灯都找出来，一盏盏点亮，将不大的一间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冷彻骨髓的寒意终于稍减。在明亮的灯火映照下，屋外的黑夜愈加深不可测，绢纱糊的窗扇外，居然清晰地映出无数扭曲的人影，扑打着窗棂和门框。
元秀秀心中震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松松趴在床前试了试徐明真人的鼻息，脸色大变：“他已经丢了两魂两魄，那些鬼魂，都是跟着他来的。”
元秀秀在书上读过，活人有三魂七魄，丢一魂状若痴呆，丢两魂昏睡不醒，丢三魂就一命呜呼，“怎么会这样！是宫中那只妖怪干的吗？”
“也不一定……”松松坐在床边，吞吞吐吐道：“其实早在来的路上，我就察觉到一点借尸还魂的法术。”
“什么借尸还魂？”元秀秀大惊，“你早有察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松松有些心虚：“我也没想到真人会连丢两魂两魄啊……”
“你还知道什么？”元秀秀气恼地拉着它，“真人的魂魄丢在哪里，要怎么找回来？！”
她们吵架的间隙，都没注意身后床榻上，徐明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今夜百鬼夜行，来永寿殿的一路上，不知多少恶鬼想要夺舍。徐明真人丢了两魂两魄，意识已有些恍惚，数次差点被恶鬼把真身夺了去。
幸好，还是被他走到了这里，亲眼看见元秀秀安然无恙。
“我没事。”
徐明真人一说话，屋内另外两人同时闭嘴。
松松的小肉脸都被揪红了，捂着脸跑过来问：“真人，借尸还魂术我知道，你的第一副魂魄肯定在宁洛那里，那第二副呢，落在什么地方了？”
徐明只觉得头痛欲裂，扶着额头说：“我、我不知道。”
他并非不知道，而是脑中混乱无法言语。也亏徐明真人是先天圣体，现在还能清晰地说出话来，换了一般肉体凡胎，早就是个活死人了。
当时人间皇帝突然出现，紫微星动，扰乱了他的法术，徐明只能留下一具傀儡在那里，还有玛瑙珠内藏着的一魂一魄。原以为不管是皇帝决定把傀儡杀了剐了还是烧了埋了，魂魄总能找到机会溜回来，谁知道妖妃居然把尸身搬到凤仙宫，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魂魄根本不敢妄动。
失策失策，徐明扶着脑袋摇头，出发前卜算的大凶之兆，还是有几分道理。
元秀秀从未见过徐明真人这般模样，脸色淡如金纸，手腕上的经脉都从惨白的皮肤下暴了出来。她拿了热毛巾为他擦脸，手指触碰到的皮肤烫得吓人。徐明闭着眼睛，意识昏沉，任由施为。
门框突然发出巨响，恶鬼仍在门外扑打不休。徐明真人眼中聚起几分光，从手上挤出鲜血，在门上画了一个印，屋外立刻变得清清静静。
他黯然道：“抱歉，是我把它们引来了。”
真人圣体，对无家可归的恶鬼是最鲜美的容器。徐明失了大半魂魄，无法直接施法，只能以血为媒介，一路上滴滴洒洒，都是血印。
元秀秀看见他手上斑驳的伤口血痕，心中酸痛，洗干净手后，又拿来丝绢为他包扎。
徐明只是呆呆傻傻，任由她抓着自己。
松松望着屋外黑沉的夜色，面色凝重道：“有掌教真人守坛，这些恶鬼还跑的到处都是，徐明真人又这副模样，宫中必有大难。”
元秀秀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真人都这样了，还让他去管什么恶鬼吗？”
“我家真人不是凡夫俗子，必有破局之法。”松松骄傲，不死心又问道：“真人，你的两魂两魄落在何处，有头绪吗？”
徐明的表情有些沮丧：“我想……”
屋内其余两人立刻竖起耳朵。
徐明闷闷地说：“我想，喝蘑菇汤。”
元秀秀/松松：“……”
松松抱头哀叫：“啊啊啊啊上次他是假疯这次是真疯了啊——”
“一定要把魂魄找回来。”元秀秀丢下毛巾，“松松，丁慧真人在哪里做法？”
松松愣道：“啊？往年都是在监天阁观星殿吧。”
“我去找她。”元秀秀说，“你在这里看顾好真人，别让外面那些东西跑进来。”
“别别——”松松连忙阻止，“外面全是鬼，你还敢出去？别真人的魂魄没找回来，你的魂也丢了！”
元秀秀甩开它的手：“我大活人一个，三把阳火都在，鬼魂哪有那么容易上我的身，现在除了找丁慧真人，还有别的办法吗？”
松松闷头缩回去，又偷偷回后瞥了眼。
徐明眼神游移，正不安地左看右看，表情忽而郁躁，忽而沮丧。三魂失了两魂，就像三股风筝线断了两股，剩下的一股也就摇摇欲坠，稍有不慎便会离体，将肉身剩下一具空壳，让恶鬼趁虚而入。
松松没了办法：“那你去吧。”它从怀里掏出三颗骰子，一根柳条，“这是出门前真人让我带着的，说除非他有劫难，不可擅用。你小心点。”
元秀秀接过骰子和柳条，不解地问：“怎样叫擅用？”
“这牙白骰子是用麒麟的角磨成，掷出去时可推山填海；这柳条是天枢宫奠基以来便生长在南天门，做成圈时可套日月，做成鞭时可打鬼神。”
元秀秀：“……”
她把两样东西收进怀里，乖乖应道：“好好好，我会小心使用的。”毕竟一不小心就要改朝换代了呢。
“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交给掌教真人处理。”松松不放心地又嘱咐道，“我总觉得这次的鬼门关开，也有蹊跷。”
元秀秀望了望窗外浓厚的夜色，丑时已过，正是天最黑、阴气最重的时候。
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去了——”
“秀秀。”
原本一直在浑浑噩噩的徐明真人，突然叫了一声。
元秀秀心中微动，转身望去。
徐明在自己的天灵、眉心、胸口、丹田几处要塞都画了符，保住体内剩下的魂魄不散，但在失去两魂两魄的重创下，终究没了平日的稳重淡定。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眶发红，看着元秀秀欲言又止，眼神竟然有几分……委屈？
元秀秀心中悸动，折返回来扶着他的肩，又像是偷偷抱住他那样，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一定会把你的魂魄找回来。”
徐明望着她，眼中潮湿，有口难开，不知道想说什么。
元秀秀温柔地笑道：“等回了南天门，我再给你煮蘑菇汤。”
比起惊喜，元秀秀更多的是惊诧：今夜是中元法会，丁慧真人正在监天阁开坛做法，为何徐明真人不跟她在一起，反而一个人在这里游荡？
徐明的皮肤比往日苍白些，看见她，似是释然地笑道：“你没事啊，太好了。”
说完，就像那日喝完蘑菇汤一样，双眼一闭，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真人！”
松松被惊动，打着哈欠从隔壁房间探头过来，正看见徐明一动不动靠在元秀秀身上，两条胳膊软软垂着，已是意识全无的样子。
“别光站着！过来帮忙啊！”元秀秀拼命招手，“他身上好烫！”
松松一个激灵，赶紧跑过来。
只开门的这短短时间，元秀秀已经觉得寒气逼人，屋外更是阴冷无比，伏月盛夏宛如三九寒冬，天穹上盖着浓厚的黑云，遮蔽了满天星月，更加阴森冷清。
徐明的身体滚烫，眼睫毛上却盖着一层白白的霜。松松在他身上嗅嗅，打个寒颤道：“不太好，快把他抬进屋去。”
元秀秀跟松松安置好徐明真人，慌忙回去关门，屋外却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争先恐后往屋里钻，让薄薄两扇门板变得无比沉重。
“我来——”松松两只肉肉的小手捏了个诀，在门板上用力一拍，虚空中传来一声哀叫，门这才被关上，“今夜鬼门关开，阴人借道，快把所有灯都点上！”
元秀秀脑子里整个都是懵的，按照松松说的把所有灯都找出来，一盏盏点亮，将不大的一间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冷彻骨髓的寒意终于稍减。在明亮的灯火映照下，屋外的黑夜愈加深不可测，绢纱糊的窗扇外，居然清晰地映出无数扭曲的人影，扑打着窗棂和门框。
元秀秀心中震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松松趴在床前试了试徐明真人的鼻息，脸色大变：“他已经丢了两魂两魄，那些鬼魂，都是跟着他来的。”
元秀秀在书上读过，活人有三魂七魄，丢一魂状若痴呆，丢两魂昏睡不醒，丢三魂就一命呜呼，“怎么会这样！是宫中那只妖怪干的吗？”
“也不一定……”松松坐在床边，吞吞吐吐道：“其实早在来的路上，我就察觉到一点借尸还魂的法术。”
“什么借尸还魂？”元秀秀大惊，“你早有察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松松有些心虚：“我也没想到真人会连丢两魂两魄啊……”
“你还知道什么？”元秀秀气恼地拉着它，“真人的魂魄丢在哪里，要怎么找回来？！”
她们吵架的间隙，都没注意身后床榻上，徐明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今夜百鬼夜行，来永寿殿的一路上，不知多少恶鬼想要夺舍。徐明真人丢了两魂两魄，意识已有些恍惚，数次差点被恶鬼把真身夺了去。
幸好，还是被他走到了这里，亲眼看见元秀秀安然无恙。
“我没事。”
徐明真人一说话，屋内另外两人同时闭嘴。
松松的小肉脸都被揪红了，捂着脸跑过来问：“真人，借尸还魂术我知道，你的第一副魂魄肯定在宁洛那里，那第二副呢，落在什么地方了？”
徐明只觉得头痛欲裂，扶着额头说：“我、我不知道。”
他并非不知道，而是脑中混乱无法言语。也亏徐明真人是先天圣体，现在还能清晰地说出话来，换了一般肉体凡胎，早就是个活死人了。
当时人间皇帝突然出现，紫微星动，扰乱了他的法术，徐明只能留下一具傀儡在那里，还有玛瑙珠内藏着的一魂一魄。原以为不管是皇帝决定把傀儡杀了剐了还是烧了埋了，魂魄总能找到机会溜回来，谁知道妖妃居然把尸身搬到凤仙宫，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魂魄根本不敢妄动。
失策失策，徐明扶着脑袋摇头，出发前卜算的大凶之兆，还是有几分道理。
元秀秀从未见过徐明真人这般模样，脸色淡如金纸，手腕上的经脉都从惨白的皮肤下暴了出来。她拿了热毛巾为他擦脸，手指触碰到的皮肤烫得吓人。徐明闭着眼睛，意识昏沉，任由施为。
门框突然发出巨响，恶鬼仍在门外扑打不休。徐明真人眼中聚起几分光，从手上挤出鲜血，在门上画了一个印，屋外立刻变得清清静静。
他黯然道：“抱歉，是我把它们引来了。”
真人圣体，对无家可归的恶鬼是最鲜美的容器。徐明失了大半魂魄，无法直接施法，只能以血为媒介，一路上滴滴洒洒，都是血印。
元秀秀看见他手上斑驳的伤口血痕，心中酸痛，洗干净手后，又拿来丝绢为他包扎。
徐明只是呆呆傻傻，任由她抓着自己。
松松望着屋外黑沉的夜色，面色凝重道：“有掌教真人守坛，这些恶鬼还跑的到处都是，徐明真人又这副模样，宫中必有大难。”
元秀秀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真人都这样了，还让他去管什么恶鬼吗？”
“我家真人不是凡夫俗子，必有破局之法。”松松骄傲，不死心又问道：“真人，你的两魂两魄落在何处，有头绪吗？”
徐明的表情有些沮丧：“我想……”
屋内其余两人立刻竖起耳朵。
徐明闷闷地说：“我想，喝蘑菇汤。”
元秀秀/松松：“……”
松松抱头哀叫：“啊啊啊啊上次他是假疯这次是真疯了啊——”
“一定要把魂魄找回来。”元秀秀丢下毛巾，“松松，丁慧真人在哪里做法？”
松松愣道：“啊？往年都是在监天阁观星殿吧。”
“我去找她。”元秀秀说，“你在这里看顾好真人，别让外面那些东西跑进来。”
“别别——”松松连忙阻止，“外面全是鬼，你还敢出去？别真人的魂魄没找回来，你的魂也丢了！”
元秀秀甩开它的手：“我大活人一个，三把阳火都在，鬼魂哪有那么容易上我的身，现在除了找丁慧真人，还有别的办法吗？”
松松闷头缩回去，又偷偷回后瞥了眼。
徐明眼神游移，正不安地左看右看，表情忽而郁躁，忽而沮丧。三魂失了两魂，就像三股风筝线断了两股，剩下的一股也就摇摇欲坠，稍有不慎便会离体，将肉身剩下一具空壳，让恶鬼趁虚而入。
松松没了办法：“那你去吧。”它从怀里掏出三颗骰子，一根柳条，“这是出门前真人让我带着的，说除非他有劫难，不可擅用。你小心点。”
元秀秀接过骰子和柳条，不解地问：“怎样叫擅用？”
“这牙白骰子是用麒麟的角磨成，掷出去时可推山填海；这柳条是天枢宫奠基以来便生长在南天门，做成圈时可套日月，做成鞭时可打鬼神。”
元秀秀：“……”
她把两样东西收进怀里，乖乖应道：“好好好，我会小心使用的。”毕竟一不小心就要改朝换代了呢。
“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交给掌教真人处理。”松松不放心地又嘱咐道，“我总觉得这次的鬼门关开，也有蹊跷。”
元秀秀望了望窗外浓厚的夜色，丑时已过，正是天最黑、阴气最重的时候。
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去了——”
“秀秀。”
原本一直在浑浑噩噩的徐明真人，突然叫了一声。
元秀秀心中微动，转身望去。
徐明在自己的天灵、眉心、胸口、丹田几处要塞都画了符，保住体内剩下的魂魄不散，但在失去两魂两魄的重创下，终究没了平日的稳重淡定。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眶发红，看着元秀秀欲言又止，眼神竟然有几分……委屈？
元秀秀心中悸动，折返回来扶着他的肩，又像是偷偷抱住他那样，轻声安慰道：“别害怕，我一定会把你的魂魄找回来。”
徐明望着她，眼中潮湿，有口难开，不知道想说什么。
元秀秀温柔地笑道：“等回了南天门，我再给你煮蘑菇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