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决与北离毗邻,交界处坐落着几座小城,城里经营着些小商户。

    最边的那座城里,两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坐在一个简陋的街边酒铺喝着过路酒。

    “你说,”雨青喝完一口酒,撑着头看着远处的城门,“下一个什么时候来。”

    叶鼎之摇摇头,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酒。

    远处走来了一个人,提着刀。

    叶鼎之挑了挑眉,说出了他们师姐弟的心声:“来了。”

    那身影似有几分熟悉。雨青看着在他们面前停住的人,放下了酒碗:“师姐这次会很快,你也要做好准备。”

    叶鼎之不解,正要问做好什么准备,就见她起了身。

    此次迎敌,亦迎故人。

    看着眼前的人,她郑重行了一礼。却没有拔剑,而是闭上眼,引万物入剑。

    对手亦凝神,没有寒暄,直直挥了一刀。刀气纵横,将将要毁破小酒摊的酒旗时,被她一剑破开。

    剑中酒在空中转圜一圈,又被倒入酒碗。

    她于剑气中伫立,剑招中皆是烈酒的气息,闻一口都仿佛已尝到那辣喉的甘爽。没有杀气,只是酣畅淋漓。

    “你的剑和你师父的,很不一样。”那人收了刀。

    雨青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剑仙的徒弟,最年轻的剑仙,果真没让我失望。你赢了。”来人撂下一句话,却没有离开,而是又挥了一刀,直直地挥向叶鼎之。

    叶鼎之一惊,拔剑迎敌。

    几招后,那人道了句“不错”,便抽身离去。

    叶鼎之望向师姐,只见她朝他点点头。

    这次来的人不一样,应是个师父的故人,他想。

    身体里的力量似有喷薄之意,他连忙疏通真气,却惊觉经方才一战,自己进阶了。

    酿酒的老婆婆仍在收拾酒桌,仿佛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眼睛都没抬一下。

    雨青拍了拍愕然的叶鼎之,便信步走至阿婆身旁,笑眯眯地对她说:“闫婆婆,你看我们都没让人把酒旗给劈了。就当卖我个面子,帮我们这个忙吧。”

    她眨着眼,直直地望向眼前阿婆,又塞了锭银子当酒钱。

    闫阿婆将抹布一丢,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了句“麻烦”。

    转身进了屋,却在踏入门内之时回看二人一眼,似是示意他们跟来。

    姐弟二人眼色一换,皆麻溜地跟了过去。

    再出来时,俊俏的少男少女已成为貌不惊人的普通路人了。

    “真不好看。”雨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幽怨地望向叶鼎之。叶鼎之摸摸鼻子,移开了视线,不和她对上眼神。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又叹了口气,谁叫他们二人一个被通缉,一个这么多人找架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要去劫人。

    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天启,再趁众人不备劫走未来王妃,这般计划总是要省力些。要是一路上都闹出好些消息来,不就让那些知道内情的人心有戒备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爽。

    这种不爽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见到易文君。

    易文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十分愕然,却还是迟疑地叫出了一声“师姐”。

    眼前女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而身旁的男子只能无奈对易文君一笑。

    他给她的感觉很熟悉,易文君知道那是叶鼎之。

    她眼眶一涩,终究忍住泪水,只是将眼神撇开,不去看他。

    她看向雨青,细细观摩,便看出她面容被仔细修饰过。原本姝丽的眉眼硬生生被压了下去。但其实细看上几眼,就会发现她眉目间有压不下去的英气,冲破皮相,焕出光彩来。

    易文君会武,她能感觉到雨青又变强了。

    想起听师兄说起的关于她一剑入仙的事,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雨青看向她,似乎是疑惑她的称呼。

    “我跟着云哥叫的。”她忙解释道,但又想到叶鼎之就在身旁,一时沉默了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

    她其实是有点气在心里的。

    明明遇见了,为何不相认。夜半梦回儿时,她总会梦魇,总会在一片血色的记忆中惊醒。她眼睁睁看着叶云离她和百里东君远去,不曾回头,最后倒在血泊之中。

    她对北离皇室是含着恨意的。

    叶家伯伯是个好人,更是个忠臣,怎能如此。

    所以她不愿嫁萧若瑾。

    还是没忍住,泪从她眼中滑落。

    雨青见气氛不太对,没话可找,便问起她剑招练的怎么样。

    不过说到这,易文君还真挺想给她看看自己的成果的。

    于是她随手将泪一抹,提剑,挑起清风,将剑招挥出给她看。

    她练舞,柔韧性极佳,舞起这一招来融了几分柔情在剑招里。别有一番风味。雨青看着眼前的挥剑的易文君,不由得赞叹她的美,也难得有几分理解萧若瑾对她的执着。

    身旁的叶鼎之也是思绪万千。

    雨青喜欢美,同时也最讨厌折美之人。

    没有剑客护着的美,终究是路边旅人随手可摘的花,无论是国色牡丹,还是清雅木兰。

    只是雨青总觉得,这剑气,该是花自带的。剑客护不了花一世,只有花本身令人胆寒的剧毒和荆棘可以护自己一生,永不离弃。

    易文君收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其实她剑中还是缺了两份肆意,只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她缺的自由,很快就会拥有。

    于是雨青毫不扫兴地鼓起了掌,不吝赞美。易文君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走吗?”雨青问她。

    易文君面色微惊,似是不信这么轻易,这么轻易就能逃离这个牢笼。

    但她说的,就总能让人信服。

    易文君点点头,又迟疑地问:“我能先和我师兄告个别吗?”

    “去吧,我们在这等你。”雨青顺着易文君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站立的身影。

    那便是洛青阳。

    三人走前,雨青依洛青阳单独对她说的话,将他毫不留情地打晕。

    洛青阳倒地前朝她点头,道了句“多谢”。

    易文君有些惊讶,心里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很高兴你走了。”雨青对她说,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不久前年轻剑客对她的嘱咐。

    王府的红绸被风吹起,在空中飘扬,似乎在告别。这府中还是张灯结彩,未来却不会有一位郁郁寡欢的王妃。

    在天启劫走未来的王妃,还是要小心谨慎些。于是她来到百晓堂,毫不客气地暂住了下来。

    “放心啊,”她宽慰二人,“这百晓堂阁主我熟,没打过我。”

    叶鼎之和易文君闻言更如坐针毡了。

    她喝了口茶,让二人回房收拾东西,也是给二人叙旧的空间。

    雨青洗净了脸,将易容卸下。而后在姬若风赶来后,将一大打他感兴趣的东西交给了他。

    姬若风翻了翻,心满意足:“这几天我让人做些好酒好菜。”

    “听着像是要送人上路。”雨青嗤笑一声,“只准备小姑娘的就行,我和师弟这几日不怎么回来。”

    姬若风一边翻着一边点头,抬起头又问:“你们去干什么,打遍天启啊?”

    “说对了,”雨青挑眉望向他,“有文采一点,是问鼎天启。”

    他收起了手上那沓纸:“藏挺深啊,我都不知道叶鼎之就是你师弟。”

    “瞒过百晓堂堂主,很有成就感。”雨青隔空敬了他一杯茶。

    姬若风不置可否,又问:“你在这高手遍地的天启,这么明目张胆,万一走不了了怎么办。”

    他指了指雨青的脸。

    南决新的剑仙,怕是会引来很多人。

    切磋的有,仇家也有。不知底细,不知人数。

    “我本想着是不要弄出太大动静的。”她望向镜中自己的眉眼,“但后面想想,我打遍这天启就是要以雨生魔徒弟的身份,怎么能不张扬。”

    况且这易容本就是为了方便劫人。如今抢亲成功,自然也可以卸掉。

    雨青掂了掂茶壶,饮尽最后一杯茶。她起身,拿起剑架上的剑,细细擦拭。

    “在我决定要当这个天下第一的时候,就没想过活到最后。”

    姬若风默然。

    此话是真的,只有够强的人,才能走到最后。而这其中的路途,又怎么不是如履刃上。毕竟刀剑无眼、敌手万千。

    “不过说实在的,虽然我觉得我肯定不会出事,但要是我出事了,你帮我把他们俩送走。”雨青看向他,语气平静,“送到哪,你知道的。”

    剑刃的寒光映照在她脸上,而她面色冷然,令人心惊。

    姬若风点点头:“当我欠你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师弟就算易容,跟在你身边不也会暴露身份?”

    “易了容,总方便一些人装看不见。”她默了默,“而且,他本就该以叶云的身份活下去。”

    如天上之云,安然自在。

    这是叶家人对他的期许。

    总有一天,他能告诉世人,他就是叶云,昔日柱国大将军之子的叶云。

    “是啊,他本该以这个身份活下去。”——何谈暴露之说。姬若风叹口气,摇摇头,满是惋惜。

    “天启高手名录,给你了。可别说我没帮你。”姬若风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足有几百个名字。

    “怎么敢,你可帮了我大忙。”雨青接过,细细翻看,转而说起另一事,“此行已见过三位故人。”

    “我算一个?”姬若风挑眉问她。

    雨青点点头:“算。”

    不过这之后可能还要见更多的旧相识,她于心中道。

    姬若风的一言在她心中起了波澜。

    只听得他道:“李先生的大弟子,百晓堂有了消息,在北方。”

    那看来她还要去一趟北方了。

    她心中思绪万千,却只是转身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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