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扶稷毫不意外，倒是他身后的韩叙，悄悄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不是，他来偷偷看过这位，那会儿她确实好像饿得面黄肌瘦，整日昏睡不肯下榻，谁知转眼便面色红润，他这不会算是欺君吧？
“你想方设法让朕来，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嗯？”
宋清欢的下巴被他捏住，被迫仰着脸，视线相撞，一个冷酷深邃，一个无辜懵懂。
她要说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会儿，她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拳左右。
呼吸相接，她回过神来，猛地就要挣脱他的掌控。
他却用力收紧了手，丝毫不顾及她下巴已经被捏出了红印。
“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异瞳，一蓝一紫，妖异得不像个人。”
难怪他从方才就一直在端详她的眼睛，原来是在看颜色。
她确实是天生异瞳，只是颜色太深，寻常人都会看作是黑色。
屋内的韩叙和巧银早已懂事地低下头，不敢看帝王行事。
宋清欢从未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她涨红着脸，商量道：“陛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他哪个雷点，他脸色骤然大变，整个人像碰到了什么病毒一般，接连后退了两步，咬牙切齿地骂：“妖女。”
他表情冷了许多，竟不打算再听她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往外走。
宋清欢无端被骂，短暂地怔愣以后连忙追了上去，韩叙和巧银也跟着。
“你别走！”
但他人高腿长，步子又迈得极大，一直到了冷宫大门，她才勉强够到他的宽袖。
还未等她说什么，赵扶稷突然发狂，反手掐住她脖颈，用力把她推到宫墙上。
宋清欢被迫往后退，原本就呼吸不畅，现在更是难受，再加上后背猛地撞到坚硬的墙面，疼得她五官都皱了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掉落。
“疼……”
韩叙早已对自家陛下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倒是一旁的巧银被吓得个半死。
陛下果然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赵扶稷看着自己虎口上的泪珠，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底越发冷漠，隐隐有几分厌恶之色。
“追着朕做什么？你究竟还想骗朕几次？宋清欢，你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是么？！”
这个变态，暴力狂！
宋清欢一边在心底骂他，一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揪着他的衣袖不放，“我只是想见你。”
隐隐约约的哭腔，故作柔弱的姿态。
赵扶稷怒意更甚了几分，“你再在朕面前装可怜试试？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了你？！”
宋清欢睁着一对大而圆的杏眼，眼尾还挂着红晕，倔强地看着他。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样的话他说过太多遍，但没有哪一次真的舍得把她弄死，脸色微微一僵，语气变得恶劣而古怪。
“让你死太便宜你了，不如把你的手砍断，腿也打断，嘴巴毒哑，从今往后，你便只能乖乖地在皇宫里当个废人，哪里也不能去，更不能再骗朕。”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星光。
宋清欢相信他心里绝对是动过这个心思的。
她害怕得瑟缩了一下。
赵扶稷掐住她脖子的手在不断收紧，宋清欢几近窒息，嗓音完全变形，才勉强挤出沙哑至极的字句。
“你怎的忽然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要获得一个祈求你原谅的机会，你把我丢在冷宫里不闻不问，不让我靠近你，这算什么？”
算什么？
想起过往的事，赵扶稷一双凤眸渐渐染上红意，任凭心意操控双手。
直到宋清欢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这一切才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看着宋清欢毫无支撑地倒在地上也不为所动。
他不动，韩叙和巧银自然也是不敢动的。
气氛就这么僵着。
赵扶稷静静地看着宋清欢，那张极为恬淡素雅的脸，因为昏过去前太过痛苦，眉间紧皱，往下，洁白如雪的肌肤上红色的指痕十分刺眼。
心底某种石破天惊的破坏欲悄然勾起。
他微微眯眸，挪开眼神，嗓音平淡。
“既然她不愿呆在冷宫，把她扔到承乾宫前殿做苦力。”
韩叙应了一声，心中却觉震惊。
这场男女博弈，陛下看似喜怒无常，最后到底是满足了姜姑娘的要求。
对于帝王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妥协和退让。
巧银没想到宋清欢这么轻易成功了，羡慕的同时又很快想起自己并没有得到同去承乾宫的恩准，不由心生愤懑。
她果然是被宋清欢白白利用了吧！
赵扶稷早已拂袖而去，韩叙却还没走。
尖细的嗓音传进巧银的耳朵里。
“一直在冷宫里照顾姜姑娘的是你吧？姜姑娘身子不好，今日起，你跟着一起去承乾宫侍奉姑娘和陛下。”
巧银大喜。
承乾宫，那可是帝王的寝宫！
若是她能找到机会同帝王一夜春风，那她此生……
不过想起帝王刚才发疯的神情，她还是狠狠打了个寒颤。
无人发现，本该昏迷的宋清欢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吃了点小苦头，宋清欢终于如愿过上了长达小半月的舒坦日子。
冷宫里经常有疯子在门外大吵大闹，搅得她无法好好休息。
那里的夜晚阴森又诡异，白天也照不进几缕阳光，再不离开那里，别说向日葵了，她都要枯萎了。
如今她虽然名义上是承乾宫的宫女，韩叙却很有眼力见的什么活都没给她安排，她每日里闲得不是睡觉就是养花。
唯一让人不满的只有一点——她没有月俸。
她原本想向赵扶稷讨要的，可他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一般，再也没找过她。偶尔远远路过，也没拿正眼瞧过她。
对背叛过他的未婚妻这个态度，倒也无可厚非。
反而韩叙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姑娘……”
宋清欢正在给一株金球桂修剪枝叶，这是她新发现的好玩意儿，秋日盛开，香味甜蜜沁鼻。
她兴趣正浓，忽然被打扰，便有些不大爱搭理人，良久才应他一声，“嗯？”
韩叙委婉提醒：“您看，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宋清欢想也没想地摇头，“没有呀。”
“姜姑娘，您到承乾宫也有小半月了，您来之前不是让陛下给您一个求和的机会？现在陛下给您机会了，您这……”不能一点行动也没有吧？
宋清欢恍然大悟，“哦，这个得慢慢来。”
还不够慢吗？！
韩叙苦着一张老脸，“实在是迫在眉睫啊，这几日陛下越发难伺候，经常杖毙下面的人，大家都很是惶恐。”
杖毙……真残暴啊。
难怪这几日总能看到有低等太监扛着盖着粗布的木板从内殿出来，原是死了人。
宋清欢心底发冷，面上还是淡笑反问：“那还真是可怜，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我让陛下杖毙他们的吗？”
“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大家都认为是跟您有关，因此，对您也多有怨言。”
宋清欢看着手中的绿叶，语气悲喜不辨，“难怪我瞧着最近好些人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善，原来是不敢对陛下有怨言，所以只能冲我发泄啊。”
这话可不好接，连韩叙这个人精都只能保持缄默。
宋清欢放下剪子，“也罢，该来的总要来。麻烦韩总管帮我安排一下，今日午膳，让我一起去送吧。”
讨好男人嘛，她是没做过，但儿童心理学，她略懂一二。
韩叙有些迟疑，“姑娘确定要今日送午膳？”
“瞧韩总管脸色，似有不妥？”
“今日江小姐恰好从北方回来，替父进宫面圣，姑娘若是要送午膳，约莫要连江小姐的一起送过去。”
宋清欢听明白了，韩叙这是在提醒她这两位关系不同寻常。
她眼珠微转，倒是难得有些好奇，“江小姐……是谁啊？”
“姑娘当真失忆了？”
韩叙的眼神尤为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失态，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像念教科书一般详细地介绍给她。
“江小姐是镇北大将军之女，自幼同陛下一起长大，交情颇深，您和陛下定亲后，江小姐大闹了一场，无果，一气之下跟着镇北将军去了北境镇守边疆。”
宋清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所以现在我不能嫁给陛下，她就回来了？”
韩叙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只能恭敬道：“奴才不敢妄言。”
宋清欢笑眯眯地道：“没关系，麻烦韩总管帮我安排下吧。”
正好她可以试探清楚，原主目前在赵扶稷心目中的地位。
今日承乾宫有贵客要招待，菜肴比以往都要丰盛不少。
宫婢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最后一道鲤跃龙门落在桌上，那名宫婢却没有像前面的人一样离开，而是执筷帮皇帝布起了菜来。
纤细如玉的手在赵扶稷面前晃动，他微微拧眉，有些不满。
布菜一向是韩叙的活儿，韩叙从不曾假以人手，怎的这婢女如此不识相？
“你……”
赵扶稷抬头正要训斥，看清了宫婢的脸后一顿。
帝王神情微妙，一旁坐着的江心月不由得有些好奇，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然后愣住了，“宋清欢？”
这个曾经名扬京都的名字，如今居然只是承乾宫一个小小的布菜宫女？
宋清欢没有停下布菜的动作，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回应，“江小姐。”
江心月试探地看了一眼赵扶稷。
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默不作声地将饭菜送入口中，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不在宋清欢身上。
如此表现，应当是不在意的吧？
江心月松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宋清欢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善，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那江小姐觉得应该在何处见到奴婢？”
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高。
江心月心底不屑，很是讨厌她这种虚伪又不知悔改的人。
宋家一家叛徒，宋相背叛赵国，宋清欢背叛皇帝。
分明遗臭千年，罪该万死，宋清欢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看得人恼火。
她扬眉，高声骂道：“何处都不应该再见到你，你是叛臣之女，我父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我们二人身份相悖，云泥有别，再见恐怕我会忍不住拔剑杀了你！”
江心月是大将之女，上过沙场，杀过人，威胁人时语气带了三分血色，冷得人胆寒。
宋清欢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替自己感到委屈。
怎么别人穿越都是什么万人迷，到她这儿却变成了万人讨杀？
根本活不下去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扶稷也没有帮她的意思，一心一意用膳，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们的话。
宋清欢从不是什么死要强的人，懒得反驳，便好声好气顺着她的意：“知道了，下次江小姐来，奴婢定然不出现。”
谁知她的妥协竟被江心月当成了有恃无恐的挑衅。
江心月冷笑了一声，“宋清欢，你在宫里潇洒恣意，可知你的家人后日便要出发流放崖州，途经岭南，一路蛮荒诡谲，还要乘船渡海，可谓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宋清欢愣了愣，看向赵扶稷。
明知她失忆，他却丝毫没有同她说这件事的意思。
便是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局外人，也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爱吗？爱就不会把原主关在水牢里用刑。
恨吗？真的恨原主，为何会倾尽全力保住宋家上下性命，轻易把她从水牢里放了出来，明知她‘失忆’却不告诉她家人的消息。
脑中千回百转，她考虑了很久，才不卑不亢地开腔：“父亲做错了事，自然应该承担后果。不过奴婢为人子女，独自苟活，确实多有不孝。”
一段明显的铺垫，赵扶稷终于放下筷子朝她看了过来，没有再做壁上观。
“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清欢跪了下来，俯身曲首，额头恭敬地贴在手背上，清澈的声音低低地从底下传出：“奴婢愿同家人一起被流放崖州，求陛下成全。”
不是，他来偷偷看过这位，那会儿她确实好像饿得面黄肌瘦，整日昏睡不肯下榻，谁知转眼便面色红润，他这不会算是欺君吧？
“你想方设法让朕来，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嗯？”
宋清欢的下巴被他捏住，被迫仰着脸，视线相撞，一个冷酷深邃，一个无辜懵懂。
她要说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
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会儿，她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拳左右。
呼吸相接，她回过神来，猛地就要挣脱他的掌控。
他却用力收紧了手，丝毫不顾及她下巴已经被捏出了红印。
“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竟是异瞳，一蓝一紫，妖异得不像个人。”
难怪他从方才就一直在端详她的眼睛，原来是在看颜色。
她确实是天生异瞳，只是颜色太深，寻常人都会看作是黑色。
屋内的韩叙和巧银早已懂事地低下头，不敢看帝王行事。
宋清欢从未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她涨红着脸，商量道：“陛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他哪个雷点，他脸色骤然大变，整个人像碰到了什么病毒一般，接连后退了两步，咬牙切齿地骂：“妖女。”
他表情冷了许多，竟不打算再听她说什么，一言不发地转身大步往外走。
宋清欢无端被骂，短暂地怔愣以后连忙追了上去，韩叙和巧银也跟着。
“你别走！”
但他人高腿长，步子又迈得极大，一直到了冷宫大门，她才勉强够到他的宽袖。
还未等她说什么，赵扶稷突然发狂，反手掐住她脖颈，用力把她推到宫墙上。
宋清欢被迫往后退，原本就呼吸不畅，现在更是难受，再加上后背猛地撞到坚硬的墙面，疼得她五官都皱了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掉落。
“疼……”
韩叙早已对自家陛下的喜怒无常见怪不怪，倒是一旁的巧银被吓得个半死。
陛下果然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赵扶稷看着自己虎口上的泪珠，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底越发冷漠，隐隐有几分厌恶之色。
“追着朕做什么？你究竟还想骗朕几次？宋清欢，你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是么？！”
这个变态，暴力狂！
宋清欢一边在心底骂他，一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揪着他的衣袖不放，“我只是想见你。”
隐隐约约的哭腔，故作柔弱的姿态。
赵扶稷怒意更甚了几分，“你再在朕面前装可怜试试？以为朕真的不会杀了你？！”
宋清欢睁着一对大而圆的杏眼，眼尾还挂着红晕，倔强地看着他。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样的话他说过太多遍，但没有哪一次真的舍得把她弄死，脸色微微一僵，语气变得恶劣而古怪。
“让你死太便宜你了，不如把你的手砍断，腿也打断，嘴巴毒哑，从今往后，你便只能乖乖地在皇宫里当个废人，哪里也不能去，更不能再骗朕。”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星光。
宋清欢相信他心里绝对是动过这个心思的。
她害怕得瑟缩了一下。
赵扶稷掐住她脖子的手在不断收紧，宋清欢几近窒息，嗓音完全变形，才勉强挤出沙哑至极的字句。
“你怎的忽然这么生气？我只是想要获得一个祈求你原谅的机会，你把我丢在冷宫里不闻不问，不让我靠近你，这算什么？”
算什么？
想起过往的事，赵扶稷一双凤眸渐渐染上红意，任凭心意操控双手。
直到宋清欢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这一切才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看着宋清欢毫无支撑地倒在地上也不为所动。
他不动，韩叙和巧银自然也是不敢动的。
气氛就这么僵着。
赵扶稷静静地看着宋清欢，那张极为恬淡素雅的脸，因为昏过去前太过痛苦，眉间紧皱，往下，洁白如雪的肌肤上红色的指痕十分刺眼。
心底某种石破天惊的破坏欲悄然勾起。
他微微眯眸，挪开眼神，嗓音平淡。
“既然她不愿呆在冷宫，把她扔到承乾宫前殿做苦力。”
韩叙应了一声，心中却觉震惊。
这场男女博弈，陛下看似喜怒无常，最后到底是满足了姜姑娘的要求。
对于帝王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妥协和退让。
巧银没想到宋清欢这么轻易成功了，羡慕的同时又很快想起自己并没有得到同去承乾宫的恩准，不由心生愤懑。
她果然是被宋清欢白白利用了吧！
赵扶稷早已拂袖而去，韩叙却还没走。
尖细的嗓音传进巧银的耳朵里。
“一直在冷宫里照顾姜姑娘的是你吧？姜姑娘身子不好，今日起，你跟着一起去承乾宫侍奉姑娘和陛下。”
巧银大喜。
承乾宫，那可是帝王的寝宫！
若是她能找到机会同帝王一夜春风，那她此生……
不过想起帝王刚才发疯的神情，她还是狠狠打了个寒颤。
无人发现，本该昏迷的宋清欢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吃了点小苦头，宋清欢终于如愿过上了长达小半月的舒坦日子。
冷宫里经常有疯子在门外大吵大闹，搅得她无法好好休息。
那里的夜晚阴森又诡异，白天也照不进几缕阳光，再不离开那里，别说向日葵了，她都要枯萎了。
如今她虽然名义上是承乾宫的宫女，韩叙却很有眼力见的什么活都没给她安排，她每日里闲得不是睡觉就是养花。
唯一让人不满的只有一点——她没有月俸。
她原本想向赵扶稷讨要的，可他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一般，再也没找过她。偶尔远远路过，也没拿正眼瞧过她。
对背叛过他的未婚妻这个态度，倒也无可厚非。
反而韩叙时不时出现在她面前，欲言又止。
“姑娘……”
宋清欢正在给一株金球桂修剪枝叶，这是她新发现的好玩意儿，秋日盛开，香味甜蜜沁鼻。
她兴趣正浓，忽然被打扰，便有些不大爱搭理人，良久才应他一声，“嗯？”
韩叙委婉提醒：“您看，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宋清欢想也没想地摇头，“没有呀。”
“姜姑娘，您到承乾宫也有小半月了，您来之前不是让陛下给您一个求和的机会？现在陛下给您机会了，您这……”不能一点行动也没有吧？
宋清欢恍然大悟，“哦，这个得慢慢来。”
还不够慢吗？！
韩叙苦着一张老脸，“实在是迫在眉睫啊，这几日陛下越发难伺候，经常杖毙下面的人，大家都很是惶恐。”
杖毙……真残暴啊。
难怪这几日总能看到有低等太监扛着盖着粗布的木板从内殿出来，原是死了人。
宋清欢心底发冷，面上还是淡笑反问：“那还真是可怜，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我让陛下杖毙他们的吗？”
“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大家都认为是跟您有关，因此，对您也多有怨言。”
宋清欢看着手中的绿叶，语气悲喜不辨，“难怪我瞧着最近好些人看我的眼神很是不善，原来是不敢对陛下有怨言，所以只能冲我发泄啊。”
这话可不好接，连韩叙这个人精都只能保持缄默。
宋清欢放下剪子，“也罢，该来的总要来。麻烦韩总管帮我安排一下，今日午膳，让我一起去送吧。”
讨好男人嘛，她是没做过，但儿童心理学，她略懂一二。
韩叙有些迟疑，“姑娘确定要今日送午膳？”
“瞧韩总管脸色，似有不妥？”
“今日江小姐恰好从北方回来，替父进宫面圣，姑娘若是要送午膳，约莫要连江小姐的一起送过去。”
宋清欢听明白了，韩叙这是在提醒她这两位关系不同寻常。
她眼珠微转，倒是难得有些好奇，“江小姐……是谁啊？”
“姑娘当真失忆了？”
韩叙的眼神尤为不敢置信，甚至有些失态，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像念教科书一般详细地介绍给她。
“江小姐是镇北大将军之女，自幼同陛下一起长大，交情颇深，您和陛下定亲后，江小姐大闹了一场，无果，一气之下跟着镇北将军去了北境镇守边疆。”
宋清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所以现在我不能嫁给陛下，她就回来了？”
韩叙没想到她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只能恭敬道：“奴才不敢妄言。”
宋清欢笑眯眯地道：“没关系，麻烦韩总管帮我安排下吧。”
正好她可以试探清楚，原主目前在赵扶稷心目中的地位。
今日承乾宫有贵客要招待，菜肴比以往都要丰盛不少。
宫婢们端着佳肴鱼贯而入，最后一道鲤跃龙门落在桌上，那名宫婢却没有像前面的人一样离开，而是执筷帮皇帝布起了菜来。
纤细如玉的手在赵扶稷面前晃动，他微微拧眉，有些不满。
布菜一向是韩叙的活儿，韩叙从不曾假以人手，怎的这婢女如此不识相？
“你……”
赵扶稷抬头正要训斥，看清了宫婢的脸后一顿。
帝王神情微妙，一旁坐着的江心月不由得有些好奇，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然后愣住了，“宋清欢？”
这个曾经名扬京都的名字，如今居然只是承乾宫一个小小的布菜宫女？
宋清欢没有停下布菜的动作，只是微微点头以示回应，“江小姐。”
江心月试探地看了一眼赵扶稷。
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默不作声地将饭菜送入口中，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不在宋清欢身上。
如此表现，应当是不在意的吧？
江心月松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见到你。”
宋清欢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善，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那江小姐觉得应该在何处见到奴婢？”
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高。
江心月心底不屑，很是讨厌她这种虚伪又不知悔改的人。
宋家一家叛徒，宋相背叛赵国，宋清欢背叛皇帝。
分明遗臭千年，罪该万死，宋清欢却跟个没事人似的，看得人恼火。
她扬眉，高声骂道：“何处都不应该再见到你，你是叛臣之女，我父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我们二人身份相悖，云泥有别，再见恐怕我会忍不住拔剑杀了你！”
江心月是大将之女，上过沙场，杀过人，威胁人时语气带了三分血色，冷得人胆寒。
宋清欢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替自己感到委屈。
怎么别人穿越都是什么万人迷，到她这儿却变成了万人讨杀？
根本活不下去一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扶稷也没有帮她的意思，一心一意用膳，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们的话。
宋清欢从不是什么死要强的人，懒得反驳，便好声好气顺着她的意：“知道了，下次江小姐来，奴婢定然不出现。”
谁知她的妥协竟被江心月当成了有恃无恐的挑衅。
江心月冷笑了一声，“宋清欢，你在宫里潇洒恣意，可知你的家人后日便要出发流放崖州，途经岭南，一路蛮荒诡谲，还要乘船渡海，可谓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宋清欢愣了愣，看向赵扶稷。
明知她失忆，他却丝毫没有同她说这件事的意思。
便是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局外人，也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爱吗？爱就不会把原主关在水牢里用刑。
恨吗？真的恨原主，为何会倾尽全力保住宋家上下性命，轻易把她从水牢里放了出来，明知她‘失忆’却不告诉她家人的消息。
脑中千回百转，她考虑了很久，才不卑不亢地开腔：“父亲做错了事，自然应该承担后果。不过奴婢为人子女，独自苟活，确实多有不孝。”
一段明显的铺垫，赵扶稷终于放下筷子朝她看了过来，没有再做壁上观。
“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清欢跪了下来，俯身曲首，额头恭敬地贴在手背上，清澈的声音低低地从底下传出：“奴婢愿同家人一起被流放崖州，求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