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圣宸宫内,棠溪刚服侍君汐卸了钗环,正把药端给她。“棠溪,我酹月安阳官员家中可有未婚配适龄女子?”君汐问。

    “陛下是想为哪位大人赐婚?”

    “这风松寒是新状元,前途无量,先给他赐了婚,省的日后发达了随意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回陛下,如今适龄的女子有吏部侍郎之女林锦绣、国子监司学舒诺……啊,邬宰相也及笈有半年了。”

    “邬以行便算了,纵使风松寒是状元,也配不上她。何况那日在朕面前,她跟风松寒可是把界限画的清清楚楚。她想明哲保身,朕便不拖她趟这浑水。”君汐说,“舒诺近来为着立储之事,没少折腾,张家的党羽,若与风松寒联姻,那岂不是长他们的志气。吏部侍郎倒是听话,摄政王一党与张家一党皆未参与……”

    于是第二日,陛下为新状元风松寒和吏部侍郎之女林锦瑟赐婚之事,传遍了安阳。

    百姓们目睹过状元郎的风姿,也听说过林家小姐的贤名,自然认作一段佳话。吏部侍郎也兴高采烈,感念皇恩。风松寒却如遭晴天霹雳——虽然他和君泠已不可能,可让他娶一素昧平生的女子为妻,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可是君汐哪里会管风松寒的想法,她要的,是三足鼎立、互相掣肘的平衡。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君泠正拿着一件红衣出神。松枝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遣了小厮,支开兰叶——兰叶是瑞岚太后赐的。自己也默默出去,站着门外放风。

    君泠终于落下泪来。南疆人有一习俗,女子学习女红略有进益时,就着手绣自己的嫁衣。技艺再拙劣的姑娘,也会穿着自己亲手做的嫁衣出嫁。君泠入乡随俗,也与赋城女子们一样,一针一线绣了一件嫁衣。她还记得,那天她绣裙摆上的一枝并蒂莲时,他来寻她去逛庙会。她说,要把这一片花瓣绣完。他却急得不得了:“这场庙会可不一般,有人扮成山海经中的众奇兽,十年才一次的!你现在嫁给谁都不知道呢,嫁衣哪里急这一时。”“你怎知我不知道。”她当时正专心于花瓣上的纹路,一时不察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那一刹那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幸好隔着屏风,否则自己的脸红成这样,不知道多丢人呢。”她想。

    她不知道,缠丝乌木云锦屏风的另一边,他的耳根也悄悄红了。他于是不再催促她,静静坐在小凳儿上等。君泠却再静不下心来绣花了,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轻轻颤动。她刹那间忽感受到了古人造词的精妙——比如“心弦”。她的心那时不正如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时那微颤的琴弦般吗?

    如今,那嫁衣绣好了,她却再没必要穿了。君泠伸手,轻轻抚摸着嫁衣上的并蒂莲。泪珠浸透了面纱,附在她的脸颊上。君泠皱眉,一把扯下面纱,露出与传闻不符的无瑕的面庞,又小心翼翼地换上那件红衣。她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支珠钗,阿娘说要她戴着这钗出嫁的……她不顾自己凌乱的头发胡乱簪上那钗,又对着铜镜抿上胭脂。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的笑了出来,笑声愈发恣意,却也愈发凄凉。门外的松枝听见屋内的动静,实在放心不下,进屋寻君泠:“王妃娘娘!”

    君泠听见她的声音,止住了笑,刚站起身,又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王妃娘娘……呵……”她喃喃道。

    “松枝,替本妃打盆水来。”她站起来,换下身上的衣服,重新梳了妆。又拿来她那把用过许多次的刀子,在脸上划下血淋淋一道疤。一切整理完毕,君泠拿起面纱。她到底还是怔愣了一会: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她把面纱戴上,又是那个宽厚华贵的摄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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