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殷桐脚步轻快的往门口处走去，眉宇间透着无尽的喜悦。
她的贴身丫鬟青云跟在身后一路小跑：“小姐，你慢一点啊。”
见青云在后面为了追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黎殷桐当真慢了下来。
“唉——”青云直接撞上了自家小姐。
黎殷桐没有在意，一双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小心一点。”
青云撇撇嘴：“还不是小姐你走的太快，奴婢都跟不上你了”
黎殷桐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刚听到林凡带着聘礼和媒人来黎府的消息她便兴冲冲的出来了。
林凡是云州太守长子，与她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云州许多人见他们关系亲近，也曾有意无意的调侃过。
黎殷桐虽然也很喜欢林凡，但她明白自己身为普通富商的庶女，无权无势又不受宠，因此从不敢奢望什么。
她态度的转变是在林凡行冠礼那日。
刚刚正式长大成人的儒雅公子一时喝多了酒，在宾友尽散后便迫不及待的将黎殷桐悄悄拉走。
无人的竹亭下，林凡当着她的面对天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黎殷桐当场便怔住了，随即心里泛起一阵喜悦。
黎府上下大多偏爱嫡姐黎殷宁，多年来她为了日子好过一些在嫡姐面前伏低做小，行事小心又谨慎。
从小到大，她要么忍受嫡姐的羞辱和爹娘的训斥，要么就在黎府当着无人问津的透明人。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什么非她不可的话。
如今得知自己竟也被人喜爱着，怎能不心生欢喜？
为此他要她等，她便愿意等。
本以为以他们这样的身份差距，在一起会很艰难，但没想到林凡这么早便直接带着聘礼上门来了。
黎殷桐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尤其是在看到嫡姐和爹娘三人站在门口，正一脸喜色的与媒人商谈时，心中仿佛盛开了一朵名为“满足”的花。
她身边跟着已经缓过来的青云，步履如常的走到二夫人张芸旁边，身体微弯，行礼道：“爹爹，娘，姐姐。”
黎殷桐余光一直关注着林凡，此刻只觉他温润谦逊，是个值得托付的好郎君。
张芸斜眼看了她一眼，冷声不屑道：“你来做什么？”
张芸是她的生母，家中唯一的妾室。
自大夫人去世后，她的父亲黎元书便再未娶妻。
张芸能留下也是因为她曾对黎元书有过救命的恩情，在大夫人去世后便自然而然坐上了主母的位置。
听到张芸的问话，黎殷桐将注意力从林凡身上收回，一抬起眼来，便注意到一旁嫡姐黎殷宁身着一身明艳的红裙，身体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
不知想到什么，黎殷桐又微垂下眼，黑羽般的睫毛在眼角的泪痣处投下一片阴影。
她将眼底的情绪掩饰好，回道：“听闻娘与爹爹在接待贵客，女儿特意前来瞧瞧。”
说到“贵客”二字时，黎殷桐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林凡一眼。
黎殷宁见状哪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哼一声，语气上扬：“娘和爹爹在商议我和凡哥哥的婚事，你来添什么乱！”
闻言，黎殷桐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什么？”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状，黎殷宁唇角轻弯，语气挑衅的重复道：“爹娘商议我和凡哥哥的婚事，你有什么意见？”
黎殷桐嘴中不断嘟囔着“不可能”，神色有些恍惚。
她慢慢侧目看向林凡，希望能得到对方否定的答案。
她知道黎殷宁从小便不喜自己，时常对她恶语相向或是说点什么刺激她一下。
或许这次也是呢？
只要林凡亲口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
可林凡感受到她的目光，却沉默着不说话，黎殷桐心里稍有些失望。
黎殷宁神色仿佛大获全胜，脸上的不屑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仰慕林凡多年，可林凡从小却只愿和黎殷桐呆在一起。
明明她才是黎家的大小姐，却在这方面处处被一个庶女压一头，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但关系亲近又有什么用，林凡最后要娶的不还是她？
黎殷宁有些得意的想着。
少女此时的眼眶已经微红，委委屈屈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碎掉，瞧着便惹人怜爱。
黎殷桐看向张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略显沙哑道：“娘，您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张芸一脸不耐的打断。
黎殷桐握紧了双手，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过的如履薄冰，忍耐对她而言已成常态。
只因世人皆知黎元书深爱早逝的大夫人，而黎殷宁又是大夫人唯一的女儿，自然在府中上下享尽尊荣。
作为丈夫，先人已去，黎元书哪怕再怀念都会尽量照顾张芸的心情。
可作为父亲，爱人之女还在，黎元书为了照顾嫡姐的心情便忽略了黎殷桐。
而张芸为了坐稳主母的位置，也对嫡姐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亲。
现在想来，黎府上下除了从小陪伴她的青云，竟无一人向着她。
黎殷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面露隐忍。
张芸见状却更加不高兴：“明明是你自己不懂事，干嘛总摆着一副被人欺负的臭脸！”
又是这样。
黎殷桐想到林凡和自己这么多年受的苦，心中涌起强烈不甘，这么多年来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强硬：“爹娘平时偏心便罢，那难道女儿这次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要让给姐姐吗！”
“啪！”话音刚落，张芸便直接抬起手来，一巴掌打在黎殷桐的脸上。
见此，黎殷宁心中暗喜，一脸轻蔑的看着她。
周围无人说话，空气安静到连落叶的沙沙声都如此清晰。
黎元书一般不参与这些后宅的事，但林凡还在这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来打圆场。
先是对着黎殷桐呵斥道：“够了！丢不丢人。”
随即又笑着对林凡道：“小女不知礼数，林公子别见怪。”
一直沉默着的林凡此时才终于说话，他淡笑一下，温声道：“不碍事，我自不会在意除宁儿以外的女子。”
林凡的话语如惊雷般在黎殷桐脑中炸响，先前张芸和黎殷宁说的所有的话都不及这一句令人心寒。
可黎元书一听，对林凡这个女婿更是满意，乐呵呵的邀请他一起用膳，林凡欣然答应。
他们送走了媒婆便让人将聘礼抬进门，全程无人再看呆愣在院中的黎殷桐一眼。
过了一会儿，青云试探性的用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一脸担忧的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黎殷桐喉咙处像是被一块石头给堵住了，语气艰难：“没事的。”
青云叹了口气，她照顾自家小姐多年，对方是不是在强忍她一眼便能看出。
比如此时，黎殷桐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
青云急小姐所急，劝道：“小姐，林公子他……”
“不必多说。”不等青云说完，黎殷桐便将其打断。
“不管他是不是变了心，我都要他当面说与我听。”
黎殷桐闭了闭眼，终是不愿这般稀里糊涂的放弃。
周围的下人们忙来忙去的准备吃食和茶水，都生怕怠慢了林凡这位准姑爷。
一直到太阳要落山了，林凡才告辞离开。
黎殷桐让青云去传话，邀林凡到他们平时经常去的竹亭下小叙。
春天的白日被拉长，夕阳的光始终在天边延续着。
不知过了多久，黎殷桐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林凡独自前来，如以往那般清风朗月，温柔而不失尊贵。
黎殷桐眼神复杂，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为什么？”
本以为林凡会说什么话来安抚她，或者告诉她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也好。
可林凡语气依旧去春日的暖阳般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桐儿，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我们或许……不太合适。”
“你……你说什么？”黎殷桐退后两步，身体轻晃一下。
她摇着头，似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黎殷桐抓着林凡的两边衣袖，不死心道：“不会的，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林凡似是有些不耐，直接一把推开她。
黎殷桐没想到从小到大都对她温柔以待的人会推她。
她一时反应不及，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额角似有鲜血流下。
林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宇间冰冷嘲弄让黎殷桐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她听到他说：“你不过区区庶女，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想进我林家的大门吗？”
“我……”黎殷桐嘴唇轻颤。
不等她说点什么，一阵愉悦的掌声响起。
“啪、啪、啪。”黎殷宁不知在暗处看了多久，脸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黎殷桐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林凡。
林凡站在原地，刚才的冷若冰霜已经不在，嘴角处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他来见她，只是为了让黎殷宁知道，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情意。
黎殷桐忍无可忍的怒骂一声：“你这个畜牲！”
林凡没有管她，只是语气无奈的对着黎殷宁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黎殷宁神色高傲的像只孔雀，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语气上扬：“我的凡哥哥，你为了表忠诚可真是连自己的老相好都下的了手啊。”
林凡闻言立马上前揽住黎殷宁，温声解释道：“我哪有什么老相好，只是年少不懂事时，与黎二小姐开了个玩笑罢了。”
黎殷桐脑中“轰隆”一声。
每当她已经足够绝望时，都会有更绝望的事告诉她，之前那些还远远不够。
黎殷宁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与她对视：“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黎殷桐没有说话，眼神灰暗。
黎殷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语气带毒：“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狗。”
“真是可怜呐。”
“我从未得罪过你。”黎殷桐闭了闭眼，沉声道，“这么多年，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不知想到什么，黎殷宁的表情明显扭曲一瞬，她狞笑道：“因为你的存在本就是个错！”
黎殷桐心中的愤恨已到了极点，眼前一个是从小欺辱她的嫡姐，一个是背叛她的男人。
她冷笑一声：“那姐姐可将那畜牲看好了，他若被外面的野花吸引了去，姐姐多没面子。”
“你！”黎殷宁气的鼻子都歪了。
一旁的林凡似是见状，连忙揽住对方的胳膊轻晃一下，语气宠溺：“好了好了，别气坏了身子。”
似是为了证明他们的恩爱，两人在黎殷桐面前蜜里调油。
黎殷桐一点没听。
此时天已经阴了下来，那两人见似乎要下雨才不舍的离开。
走之前黎殷宁还掐着她的下巴，冷声道：“你以为可以跟我争？你还不配。”
黎殷桐神色近乎麻木，等两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起身离开。
额角处已经不再流血，但站起来时依旧头晕目眩。
她努力把想要涌出眼眶的眼泪憋回去。
她觉得自己不该哭，不值得。
可世上的一切仿佛都想要和她作对一样，越是忍着，越是难忍。
等黎殷桐一个人晃悠着回了黎府天才开始下雨。
不大，但很冷。
青云手中拿着伞，神色焦急的看来看去，见黎殷桐回来便赶忙迎上来。
“小姐你怎么样？”
青云对于自己没能陪着对方感到愧疚，解释道：“对不起小姐，奴婢传信时不慎被大小姐发现，之后便被扣在府里了。”
黎殷桐脸色苍白，她摇摇头道：“不怪你。”
青云神色间的慌张不减半分，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黎殷桐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青云死死皱着眉，内心挣扎一番后，还是道：“二夫人她……她让您去给大小姐磕头认错。”
静默一会儿。
黎殷桐苦笑一声，没说愿不愿意，只是道：“等雨停了，我先去娘那儿找她。”
她宽袖下双手紧了又紧，最后无力的放开。
*
雨很快便停了，这时天刚刚黑透。
二夫人房内，透过烛光照射的雕花窗隔间，倒映着交错老树的粗壮墨影，枝叶随风而动，令人目眩。
黎殷桐正要敲门，便听见门内黎殷宁情绪激动下的一句——
“要是凡哥哥知道，黎殷桐才是真正的嫡女，他一定会悔婚的啊！”
敲门的手顿住了。
“你小点声！”张芸语气听着有些着急，“这么大的事，让人听去了怎么办。”
黎殷宁虽然知道其中道理，但依旧很不高兴道：“我看您当年就该送她和她那亲娘一起去死的。”
黎殷桐知道这时应该回避，但她直觉有什么不对，鬼使神差的就把耳朵贴了上去。
见状，青云怕黎殷桐会因被发现而受罚，出声道：“小姐……”
黎殷桐抬手示意她噤声。
屋内，张芸不赞同道：“若当年黎殷桐也一起死，难免让人起疑心啊。”
不等黎殷宁说话，张芸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陆连衣的娘家人哪个是吃素的？”
陆连衣是大夫人的名字。
当年大夫人本为尚书府千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黎元书，却在三年后突发恶疾而死。
张芸的声音透着贪婪：“娘当年费劲心思才能说服你爹，同意在你出世时将你和黎殷桐互换生母，这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这些年如果不是你爹装出怀念陆连衣的样子，陆家怕是早就要起疑心了，哪还轮得到你在这儿享福！”
黎殷宁撇撇嘴，苦着脸撒娇道：“那女儿难道要一辈子活在那个黎殷桐的阴影下吗？”
张芸“啧”了一声，道：“你傻呀，你都要嫁给林凡了，还怕她？”
黎殷宁没再出声，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满。
门外。
黎殷桐踉跄一下，手紧紧攥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
她长久以来的认知像是被颠覆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过去的十几年，她曾讨好过自己的家人，也曾忍受过黎殷宁的欺辱，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可现在看来，她这一生简直像一场笑话。
她真正的生母，竟是早已被现在的“家人”害死的大夫人。
黎殷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开满鲜花却被压弯的枝条，美丽又脆弱。
她一步步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身后跟着的青云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道：“小姐，对不起了。”
黎殷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记手刀打了过来。
她记得自己晕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你如果一直什么都不知道，我其实可以伪装一辈子的。”
在她得知对张芸和黎殷宁不利的真相后，多年来被她以姐妹相待的贴身婢女毫不犹豫的背刺她。
等黎殷桐再次醒来时，是被浓烟给熏醒的。
一向忍让的她此刻心中被恨意填满，比火烧的疼更加锥心蚀骨。
她帮不了大夫人，也帮不了自己。
她恨黎家人，也恨自己。
黎殷桐在心中祈祷——
娘，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她的贴身丫鬟青云跟在身后一路小跑：“小姐，你慢一点啊。”
见青云在后面为了追她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黎殷桐当真慢了下来。
“唉——”青云直接撞上了自家小姐。
黎殷桐没有在意，一双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小心一点。”
青云撇撇嘴：“还不是小姐你走的太快，奴婢都跟不上你了”
黎殷桐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
刚听到林凡带着聘礼和媒人来黎府的消息她便兴冲冲的出来了。
林凡是云州太守长子，与她从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云州许多人见他们关系亲近，也曾有意无意的调侃过。
黎殷桐虽然也很喜欢林凡，但她明白自己身为普通富商的庶女，无权无势又不受宠，因此从不敢奢望什么。
她态度的转变是在林凡行冠礼那日。
刚刚正式长大成人的儒雅公子一时喝多了酒，在宾友尽散后便迫不及待的将黎殷桐悄悄拉走。
无人的竹亭下，林凡当着她的面对天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黎殷桐当场便怔住了，随即心里泛起一阵喜悦。
黎府上下大多偏爱嫡姐黎殷宁，多年来她为了日子好过一些在嫡姐面前伏低做小，行事小心又谨慎。
从小到大，她要么忍受嫡姐的羞辱和爹娘的训斥，要么就在黎府当着无人问津的透明人。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什么非她不可的话。
如今得知自己竟也被人喜爱着，怎能不心生欢喜？
为此他要她等，她便愿意等。
本以为以他们这样的身份差距，在一起会很艰难，但没想到林凡这么早便直接带着聘礼上门来了。
黎殷桐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尤其是在看到嫡姐和爹娘三人站在门口，正一脸喜色的与媒人商谈时，心中仿佛盛开了一朵名为“满足”的花。
她身边跟着已经缓过来的青云，步履如常的走到二夫人张芸旁边，身体微弯，行礼道：“爹爹，娘，姐姐。”
黎殷桐余光一直关注着林凡，此刻只觉他温润谦逊，是个值得托付的好郎君。
张芸斜眼看了她一眼，冷声不屑道：“你来做什么？”
张芸是她的生母，家中唯一的妾室。
自大夫人去世后，她的父亲黎元书便再未娶妻。
张芸能留下也是因为她曾对黎元书有过救命的恩情，在大夫人去世后便自然而然坐上了主母的位置。
听到张芸的问话，黎殷桐将注意力从林凡身上收回，一抬起眼来，便注意到一旁嫡姐黎殷宁身着一身明艳的红裙，身体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
不知想到什么，黎殷桐又微垂下眼，黑羽般的睫毛在眼角的泪痣处投下一片阴影。
她将眼底的情绪掩饰好，回道：“听闻娘与爹爹在接待贵客，女儿特意前来瞧瞧。”
说到“贵客”二字时，黎殷桐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林凡一眼。
黎殷宁见状哪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哼一声，语气上扬：“娘和爹爹在商议我和凡哥哥的婚事，你来添什么乱！”
闻言，黎殷桐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什么？”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状，黎殷宁唇角轻弯，语气挑衅的重复道：“爹娘商议我和凡哥哥的婚事，你有什么意见？”
黎殷桐嘴中不断嘟囔着“不可能”，神色有些恍惚。
她慢慢侧目看向林凡，希望能得到对方否定的答案。
她知道黎殷宁从小便不喜自己，时常对她恶语相向或是说点什么刺激她一下。
或许这次也是呢？
只要林凡亲口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
可林凡感受到她的目光，却沉默着不说话，黎殷桐心里稍有些失望。
黎殷宁神色仿佛大获全胜，脸上的不屑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仰慕林凡多年，可林凡从小却只愿和黎殷桐呆在一起。
明明她才是黎家的大小姐，却在这方面处处被一个庶女压一头，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但关系亲近又有什么用，林凡最后要娶的不还是她？
黎殷宁有些得意的想着。
少女此时的眼眶已经微红，委委屈屈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能碎掉，瞧着便惹人怜爱。
黎殷桐看向张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略显沙哑道：“娘，您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张芸一脸不耐的打断。
黎殷桐握紧了双手，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过的如履薄冰，忍耐对她而言已成常态。
只因世人皆知黎元书深爱早逝的大夫人，而黎殷宁又是大夫人唯一的女儿，自然在府中上下享尽尊荣。
作为丈夫，先人已去，黎元书哪怕再怀念都会尽量照顾张芸的心情。
可作为父亲，爱人之女还在，黎元书为了照顾嫡姐的心情便忽略了黎殷桐。
而张芸为了坐稳主母的位置，也对嫡姐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亲。
现在想来，黎府上下除了从小陪伴她的青云，竟无一人向着她。
黎殷桐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面露隐忍。
张芸见状却更加不高兴：“明明是你自己不懂事，干嘛总摆着一副被人欺负的臭脸！”
又是这样。
黎殷桐想到林凡和自己这么多年受的苦，心中涌起强烈不甘，这么多年来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强硬：“爹娘平时偏心便罢，那难道女儿这次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要让给姐姐吗！”
“啪！”话音刚落，张芸便直接抬起手来，一巴掌打在黎殷桐的脸上。
见此，黎殷宁心中暗喜，一脸轻蔑的看着她。
周围无人说话，空气安静到连落叶的沙沙声都如此清晰。
黎元书一般不参与这些后宅的事，但林凡还在这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来打圆场。
先是对着黎殷桐呵斥道：“够了！丢不丢人。”
随即又笑着对林凡道：“小女不知礼数，林公子别见怪。”
一直沉默着的林凡此时才终于说话，他淡笑一下，温声道：“不碍事，我自不会在意除宁儿以外的女子。”
林凡的话语如惊雷般在黎殷桐脑中炸响，先前张芸和黎殷宁说的所有的话都不及这一句令人心寒。
可黎元书一听，对林凡这个女婿更是满意，乐呵呵的邀请他一起用膳，林凡欣然答应。
他们送走了媒婆便让人将聘礼抬进门，全程无人再看呆愣在院中的黎殷桐一眼。
过了一会儿，青云试探性的用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一脸担忧的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黎殷桐喉咙处像是被一块石头给堵住了，语气艰难：“没事的。”
青云叹了口气，她照顾自家小姐多年，对方是不是在强忍她一眼便能看出。
比如此时，黎殷桐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
青云急小姐所急，劝道：“小姐，林公子他……”
“不必多说。”不等青云说完，黎殷桐便将其打断。
“不管他是不是变了心，我都要他当面说与我听。”
黎殷桐闭了闭眼，终是不愿这般稀里糊涂的放弃。
周围的下人们忙来忙去的准备吃食和茶水，都生怕怠慢了林凡这位准姑爷。
一直到太阳要落山了，林凡才告辞离开。
黎殷桐让青云去传话，邀林凡到他们平时经常去的竹亭下小叙。
春天的白日被拉长，夕阳的光始终在天边延续着。
不知过了多久，黎殷桐终于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林凡独自前来，如以往那般清风朗月，温柔而不失尊贵。
黎殷桐眼神复杂，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为什么？”
本以为林凡会说什么话来安抚她，或者告诉她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也好。
可林凡语气依旧去春日的暖阳般温柔，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桐儿，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我们或许……不太合适。”
“你……你说什么？”黎殷桐退后两步，身体轻晃一下。
她摇着头，似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黎殷桐抓着林凡的两边衣袖，不死心道：“不会的，你说过你要娶我的。”
林凡似是有些不耐，直接一把推开她。
黎殷桐没想到从小到大都对她温柔以待的人会推她。
她一时反应不及，直接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额角似有鲜血流下。
林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宇间冰冷嘲弄让黎殷桐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她听到他说：“你不过区区庶女，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想进我林家的大门吗？”
“我……”黎殷桐嘴唇轻颤。
不等她说点什么，一阵愉悦的掌声响起。
“啪、啪、啪。”黎殷宁不知在暗处看了多久，脸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黎殷桐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林凡。
林凡站在原地，刚才的冷若冰霜已经不在，嘴角处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他来见她，只是为了让黎殷宁知道，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情意。
黎殷桐忍无可忍的怒骂一声：“你这个畜牲！”
林凡没有管她，只是语气无奈的对着黎殷宁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黎殷宁神色高傲的像只孔雀，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语气上扬：“我的凡哥哥，你为了表忠诚可真是连自己的老相好都下的了手啊。”
林凡闻言立马上前揽住黎殷宁，温声解释道：“我哪有什么老相好，只是年少不懂事时，与黎二小姐开了个玩笑罢了。”
黎殷桐脑中“轰隆”一声。
每当她已经足够绝望时，都会有更绝望的事告诉她，之前那些还远远不够。
黎殷宁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与她对视：“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黎殷桐没有说话，眼神灰暗。
黎殷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语气带毒：“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狗。”
“真是可怜呐。”
“我从未得罪过你。”黎殷桐闭了闭眼，沉声道，“这么多年，你为何处处针对我？”
不知想到什么，黎殷宁的表情明显扭曲一瞬，她狞笑道：“因为你的存在本就是个错！”
黎殷桐心中的愤恨已到了极点，眼前一个是从小欺辱她的嫡姐，一个是背叛她的男人。
她冷笑一声：“那姐姐可将那畜牲看好了，他若被外面的野花吸引了去，姐姐多没面子。”
“你！”黎殷宁气的鼻子都歪了。
一旁的林凡似是见状，连忙揽住对方的胳膊轻晃一下，语气宠溺：“好了好了，别气坏了身子。”
似是为了证明他们的恩爱，两人在黎殷桐面前蜜里调油。
黎殷桐一点没听。
此时天已经阴了下来，那两人见似乎要下雨才不舍的离开。
走之前黎殷宁还掐着她的下巴，冷声道：“你以为可以跟我争？你还不配。”
黎殷桐神色近乎麻木，等两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才起身离开。
额角处已经不再流血，但站起来时依旧头晕目眩。
她努力把想要涌出眼眶的眼泪憋回去。
她觉得自己不该哭，不值得。
可世上的一切仿佛都想要和她作对一样，越是忍着，越是难忍。
等黎殷桐一个人晃悠着回了黎府天才开始下雨。
不大，但很冷。
青云手中拿着伞，神色焦急的看来看去，见黎殷桐回来便赶忙迎上来。
“小姐你怎么样？”
青云对于自己没能陪着对方感到愧疚，解释道：“对不起小姐，奴婢传信时不慎被大小姐发现，之后便被扣在府里了。”
黎殷桐脸色苍白，她摇摇头道：“不怪你。”
青云神色间的慌张不减半分，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黎殷桐看出她的犹豫，轻声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青云死死皱着眉，内心挣扎一番后，还是道：“二夫人她……她让您去给大小姐磕头认错。”
静默一会儿。
黎殷桐苦笑一声，没说愿不愿意，只是道：“等雨停了，我先去娘那儿找她。”
她宽袖下双手紧了又紧，最后无力的放开。
*
雨很快便停了，这时天刚刚黑透。
二夫人房内，透过烛光照射的雕花窗隔间，倒映着交错老树的粗壮墨影，枝叶随风而动，令人目眩。
黎殷桐正要敲门，便听见门内黎殷宁情绪激动下的一句——
“要是凡哥哥知道，黎殷桐才是真正的嫡女，他一定会悔婚的啊！”
敲门的手顿住了。
“你小点声！”张芸语气听着有些着急，“这么大的事，让人听去了怎么办。”
黎殷宁虽然知道其中道理，但依旧很不高兴道：“我看您当年就该送她和她那亲娘一起去死的。”
黎殷桐知道这时应该回避，但她直觉有什么不对，鬼使神差的就把耳朵贴了上去。
见状，青云怕黎殷桐会因被发现而受罚，出声道：“小姐……”
黎殷桐抬手示意她噤声。
屋内，张芸不赞同道：“若当年黎殷桐也一起死，难免让人起疑心啊。”
不等黎殷宁说话，张芸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陆连衣的娘家人哪个是吃素的？”
陆连衣是大夫人的名字。
当年大夫人本为尚书府千金，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黎元书，却在三年后突发恶疾而死。
张芸的声音透着贪婪：“娘当年费劲心思才能说服你爹，同意在你出世时将你和黎殷桐互换生母，这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这些年如果不是你爹装出怀念陆连衣的样子，陆家怕是早就要起疑心了，哪还轮得到你在这儿享福！”
黎殷宁撇撇嘴，苦着脸撒娇道：“那女儿难道要一辈子活在那个黎殷桐的阴影下吗？”
张芸“啧”了一声，道：“你傻呀，你都要嫁给林凡了，还怕她？”
黎殷宁没再出声，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满。
门外。
黎殷桐踉跄一下，手紧紧攥成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中。
她长久以来的认知像是被颠覆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过去的十几年，她曾讨好过自己的家人，也曾忍受过黎殷宁的欺辱，到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可现在看来，她这一生简直像一场笑话。
她真正的生母，竟是早已被现在的“家人”害死的大夫人。
黎殷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开满鲜花却被压弯的枝条，美丽又脆弱。
她一步步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身后跟着的青云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道：“小姐，对不起了。”
黎殷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记手刀打了过来。
她记得自己晕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你如果一直什么都不知道，我其实可以伪装一辈子的。”
在她得知对张芸和黎殷宁不利的真相后，多年来被她以姐妹相待的贴身婢女毫不犹豫的背刺她。
等黎殷桐再次醒来时，是被浓烟给熏醒的。
一向忍让的她此刻心中被恨意填满，比火烧的疼更加锥心蚀骨。
她帮不了大夫人，也帮不了自己。
她恨黎家人，也恨自己。
黎殷桐在心中祈祷——
娘，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让他们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