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徙想要闭上眼睛尽快进入修炼状态,可是非但不能入定,意识还清醒敏感的可怕,好像一根紧绷的琴弦。

    林中鸟儿的鸣叫如此尖锐,如一把细刀划破白日的寂静。

    野兽的脚步声,昆虫的振翅声,过于成熟而无人采摘的果实坠落地面,它会彻底腐烂。

    各种杂声,入耳入心。

    他感到自己陷入一场不怀好意的包围中。

    在被什么暗中窥探着,无数的窃窃私语,朝着他诉说,也许是他身上那些亡魂?

    云徙睁眼。

    周围什么也没有,没有窥探的视线,也没有窃窃私语,一切都只是妄想,这里只有他一个,划下的防护法阵也没有任何触动。

    何况这里是仙灵云顶,没有妖魔邪祟可以在此作恶。

    他心中一动,抬手看向了心骸。

    黑色怪模样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仿佛死了,这说明他的心魔……被彻底压下去了吗?

    那。

    他抚摸胸口。

    现在心脏快要撕裂的疼痛感到底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尝试过很多种疼痛,唯独这一种,就算内视也看不到任何伤口,不知如何愈合。

    在这样的疼痛烦闷中,他索性站起身来往四周走动。

    既然无心修炼,那就练武吧,可精神深处却有着倦怠感,无论怎么催促自己的身体,它都完全没有行动的意愿。

    云徙想了想,干脆就做了一些基础训练,抱着千斤石头伸展手臂和蹲坐,直到微微出了薄汗,肌肉产生运动后的舒适感才停下。

    这次盘膝坐,这次稍好一些,杂声朝着他远离,心思变得清晰,某些话就响起,他越过明华师姐对他说的那些话。

    王言说他拿了他的画册。

    云徙有些纳闷,他自诩记忆力还算不错,拿了别人东西,他绝不会一点映像都没有。

    可是偏偏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除了这件事,他能感觉到自己记忆中确实有少许空白,只是觉得那应该不重要,就没有太过在意。

    画册?

    他扫了自己储物袋一遍,从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小盒子,这是赵二八的点金盒,他放在那里就是不想看到它,因为一想到那只漆黑的眼珠子,以及它本身所散发的气息,就令他感到很不适。

    在要略过去时,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一定会藏在这个看都不想看到的盒子里。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这漆黑不详的盒子。

    里面果然放着一本画册。

    云徙打开来看,里面的内容呈现,这画册,画得是他和假扮成朝月师姐的虚假爱情故事。

    他记忆复苏,这画册,他确实曾经看过,还将它收了以免传出对师尊不好的流言。

    他怎么会把这件事忘掉?云徙困惑。

    只是目光下意识地看着画卷里与师尊一模一样面孔的画中人与画己垂泪拥吻的画面,他心头好像有只小爪子轻挠了一下。

    心口……产生了被什么湿润地舔了一下的虚假弥合感。

    王言并没有将画册画完,后面的页面是空白的,至少那时候是,现在后面的纸张透着一层血色,显然还有内容。

    他想要翻开,两页纸粘合到一起,他将之慢慢撕开,后面的内容是用鲜血绘制。

    狂乱荒诞的画或者字。几乎已经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内容,但是唯独两个字他能认出来。

    朝昭。

    他一直往后翻阅,在这本画册的后半本,除了看不懂的部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这两个字。

    这画册到了自己手里就再也没有转手,也就是说,这后面的内容,难道是他自己写下来的吗?

    他很惊诧,他怎么敢写师尊名讳?

    云徙合上画册,心神不宁的,总之,无论如何,这样落满自己笔迹的物件都是不可能还回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写的,这些血……他失去大量血精之气,难道就是用来写这些字的吗?

    “朝昭……”他抚摸着画册上的字,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他又念了一遍。

    ——

    “若是累了就告诉我,修炼也不急于这一时,我们修真者有的是时间。”云朝昭看向对面,对方气息不稳,她总觉得他很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这样才对,只有老不死的怪物才会稳定的像死了一样,比如她自己。

    云徙闻言将目光从那珍宝箱上收回来,心思微微一动,产生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

    她是不是曾经也对其他人说过这样的话,那个关月真人,她曾朝夕相处过,也曾说过天长地久?脑袋里控制不住的想出了很多不应该有的画面。

    其实他感觉到自己在失控。

    就好像被暴雨骤打一夜,岸边泥石变的泥泞不堪,缓缓滑入河中,将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变得浑浊不堪。

    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何处流淌,而冲垮四处。

    “师尊……您很喜欢兰吗?”他指着葳蕤在地的青青若兰说道。

    云朝昭闻言愣了一下,这和修炼有一铜板关系?

    虽然感到莫名,但她还是回答了,对云徙,她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

    他是在乖巧的很。

    “无谓喜不喜欢,故人遗物罢了。”

    他脑海里出现了师尊望着满室兰若目光惆怅,时不时拿出关月真人的画像出来睹物思人的场景……就像明华师姐,悼念自己的爱人。

    说不定就是这些遗物,那幅画卷,长生不死的师尊才独在仙灵山上。

    因为她心中住了人,有了美好的回忆,才不感觉到孤独。

    就像他一样……因为有师尊,才不感觉到寂寞。无论修炼有多苦,有着这样的信念才没有任何动摇。

    “是吗……”思绪引导下,他心中的裂痕又张开了口,云徙微笑说,“我有一位师姐,也养兰的。”

    “是吗?那是巧了。”云朝昭淡淡说,“你若没有修炼上的疑问,可自行离去了。”

    云徙并不打算就这么被赶走,他知道如何让自己留下来,于是说道,“师尊,我最近正在炼化本命法宝,不知有没有错处,还请师尊过目。”

    他说完双手递出了长枪。漆乌的枪身,冷利银湛的枪头,一看就不是凡物。

    云朝昭接过,入手一沉,与轻便锋利的长剑是截然不同的手感。

    她握了握,感知一下,然后抛了回去。

    云徙接住。

    “炼制手法是对的,再多灌入一些自己的灵力好好温养,记得你的黑焰吗?若是能用,淬炼一下枪身,乌檀木承受得住。”

    黑焰。

    云徙抬起手,手心里窜出一缕黑色焰火,室内顿时阴冷了几重,他抬起冰蓝蓝的眼眸,“师尊说的,是这个吗?”

    “是的。”

    云徙眨眼说道,“那徒儿可以暂且留下来吗?若炼宝过程有问题,也可以随时向师尊请教。”

    本命法宝是修士重中之重,谨慎一点也不错,她点头,“你留下吧。黑焰可化万物,厉害得很,小心使用,不要过量。”

    ……

    云朝昭说完等了片刻,见他入定,便将身壳留下,然后神识出窍,按照惯例,巡风尾九山去了,除了九山,还要深入,以防大妖暗中布置偷家。

    在云朝昭神魂出窍以后云徙就睁开眼睛。

    他本来就没打算炼制,只是找个理由留下,至于留下做什么,其实他也没想好。

    修为渐涨以后,他能够稍微感知到神魂去留的踪迹,师尊在他面前神魂出窍不止一次。

    他已经找到了规律,师尊每次都很固定,不长不短,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回来。

    “师尊?”他轻飘飘地喊。

    云朝昭双手搭在膝上,坐在那里,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变化。

    于是他朝着云朝昭走过去,膝跪下,凑得很近去看,这是平日里绝对不敢越矩的距离。

    “师尊……”他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喊都没有用的,师尊神魂神游千万里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肉空壳。

    即便是空壳,云徙将手指覆盖在她的脸上,她身体温热,呼吸绵长均匀,像是睡着了。

    手下的皮肤触感细腻,就好像在抚摸一朵娇嫩不已的花瓣。

    师尊的面容无疑是美丽的,在云徙眼中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人能够相提并论。

    她长相柔和,眉角,鼻尖,眼尾,五官的边缘都是带有微小圆润的弧度,不给予任何伤害之感。如果笑起来,会非常自然和谐,极易令人生好感,就算是冷下脸发怒,也不让人觉得可怕,也许师尊就是因为这张脸实在太没有威慑力才总是不示人前。

    如此细致地仰望着师尊的脸庞,那种奇异的,空虚的,弥合感又来了,心口好像滋生出了新鲜血肉,只是已经同往日不大一般了。

    他不由屏息敛气,贪婪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就连嘴角细小颜色淡浅到透明的绒毛也看得清清楚楚,想要将这张瞻视的面容完完整整的从眼帘拓印到心里。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师尊到底长成什么样了,就算是那个关月真人,也不能吧。

    心中谁在低声轻语呢?

    “师尊让关月真人看过吗?”他低声地问,明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只是看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好像是一蓦然间,就理解了那些狂乱血色符号中一部分的意义。

    除了他一眼看出的朝昭二字,其中还有一些字写着的……应该是吻字才是。

    如何合起来就是吻朝昭。他心中微微发烫,连想象都不能,要如何这样做?

    这样异常诡异的情绪令他感到头晕目眩。

    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在一无所觉的师尊唇上轻轻抚弄着了。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信号。

    手指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忘记了师尊的恩德,忘记了俗世的礼节,忘记了,眼中只有红润无暇的唇,深深的诱惑力。

    就好像在沙漠里饥渴怠死的旅客,跋涉找寻到能够拯救他生命的绿洲,于是就要不管不顾的奔赴。

    哪怕他心里清楚,那只是一片海市蜃楼,他最终会被无尽的黄沙吞噬也在所不惜。

    这样一点点的距离,他终究还是达到了。将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显冰冷苍白,还轻微颤抖的唇,虔诚地送到了跟前去。

    好软。

    师尊的唇,软软的,及时已经用手指试着接触过,但是当用唇贴上去,那种感觉还是与众不同的,完全无法比较。他感到灵魂有过电般不可言喻的酥麻感,比天雷劈过还要惊心动魄,

    师尊的温度从嘴唇上相连传递到心里火辣辣的,烧得很是厉害,和一整具身体的冰冷完全相反,他的脸上涌现一丝红晕,他轻启唇瓣,“朝昭……”说完不带任何力道的轻咬,舔舐着她的唇珠,眷恋不已的斯磨了一会。

    又在唇角啄吻一遍,直到把自己的唇瓣都蹭的热起来才恋恋不舍的分离。

    手指停留在脸颊上,师尊的脸色没有变化,呼吸也没有变化,只是唇上的颜色更加漂亮了,惊人的美丽,是他亲自制造出来的。

    他压下了再吻一遍的强烈念头。指腹宛如磨挲上好的陶瓷般细致,“哪怕只是空壳,也是师尊的空壳,我会好好守护您的。”

    可是分离开,他却不由略感失落。

    得了一步,就又要进到一步,人的贪婪是不会得到满足的。

    哪里就有可以止住的地方。

    比如此刻。在做出如此以下犯上的事情后,他心里却腾升出个更疯狂想法,多希望师尊现在能睁开眼来看看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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