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我们抽个同学来回答。”

    何觅睁开眼的那一秒,就听见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讲台上拾阶而下。

    抬头,是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粉笔字,附加抽象扭曲的空间图形。

    她匆忙环顾四周,视线像旋转的幻灯片似的慢慢聚焦。

    深灰色的绒面窗帘被扎起,教室窗明几净。浅木色的单人课桌,配套的靠背木椅。再一转头,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用视线捕捞上台讲题的学生。

    何觅来不及思索,就下意识装作很忙碌的样子,低头在书包里寻找什么。

    同时脑子不停运转。

    这是哪儿?

    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在寝室里为找工作抓耳挠腮的模样。

    转而好似灵魂出窍,意识被抽离躯体,渐渐飘离天花板,感觉自己越来越轻。

    突然她回想起,自己晕眩那刹,好像有道机械声在耳边萦绕:

    “……游戏进行中。”

    什么游戏?她一用力脑袋运行的就更加举步维艰。

    “这位同学,你来说吧。”老师宽容又可怖的声音再次乍响。

    何觅僵硬着不敢抬头,不多时,听见后方的凳子往后一划,后桌走上讲台。

    她这才松开屏住的气息,缓缓抬起头。

    只见那名同学从讲台桌上捡了根粉笔,从容转身正对黑板。

    她听见耳边传来小声抱怨:

    “幸好学霸上去了,不然还有谁会做。”

    何觅下意识转头,自己同桌是一名短发女孩,有着玻璃球似的浅棕色瞳孔。

    只不过还没来的及搭话,讲台上又响起一道男声。

    年轻的,有磁性的,这道声音似乎也有些懵懂。

    “做哪题?”

    何觅目击同桌托腮的手松开,脊背慢慢支起来,讲台旁的数学老师也始料未及,表情空白了瞬。

    大概是早晨,太阳光只染透了黑板的一角,亮澄澄的光斑和讲台上男生转回的半面,从鼻尖到下巴的弧度都撒上碎光。

    那名少年指尖擒着白色断面粉笔,动作有些生涩。

    何觅很快便融入课堂,也学着同桌撑着脑袋观望讲台,颇有些暗戳戳地想:学霸也会走神。

    走神的学霸经过老师地提醒,很快就找到了问题,顺畅无比地写下了答案。

    他捻了捻指尖沾上的粉笔末,转身回座位。

    看到他的脸,何觅片刻失神,少年眉似弯月,瞳孔似墨,唇不点却朱,清俊面孔像温润玉石。

    而后恍然觉得自己的视线太过于直白,伪装似的低下头。

    却不想,刘冠玉察觉视线后看过来,瞳孔骤然紧缩,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身影,仔细地描摹,唯恐只是错觉。

    但很快,他就收敛好表情,就像被海啸袭击过的村庄一般,恢复清晨的宁静。

    何觅再次放下笔,活动下脖颈,数学老师拔下u盘,铃声乍响。

    “叮铃铃——”

    “终于放学了!”同桌唉声叹气,从书包中掏出饭卡,玻璃般的双眼朝何觅眨眨。

    “走吧,去吃饭。”

    何觅顺从点头,从抽屉中抽出偷偷摸了半节课的饭卡,俯身的时候马尾不经意扫过后方桌子。

    她隐约中好似听见后方倒吸声。

    她懵懵转头,随即抱歉地看向后桌:

    “对不起,是我碰倒你的东西了吗?”

    “没事。”她听见后桌有些沙哑地说。

    于是她的视线巡视似的扫了一圈周围,确认的确没有掉落的物品。

    刘冠玉的手指痉挛了下,不自然转开视线,深黑的瞳孔像暗夜静默的潭。

    “走啦,觅觅。”他目击她同桌的手轻拍她的肩。

    “奥。”何觅确认无误后就收回注意力,跟朋友离开了。

    视线递推,走廊外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地面,在正午的光线下看起来像粼粼的湖面。

    一双运动鞋触及湖面,骤然扬起水花,在它之上,略有宽松的白蓝条纹校服被风吹拂。

    她走路一晃一晃的,像极地冰面上的企鹅。长长的、乌黑的马尾随着她的起伏依次抚过左肩、右肩。

    刘冠玉头麻了瞬,接着感觉肩被叮似的痒。

    “吃饭去?”他旁边的同学问。

    “不了。”他冷淡地回。

    同学像是习惯了似的,自己转身前往食堂。

    这里真的是游戏世界吗?

    何觅愣愣地想。

    “怎么了?”同桌全曼君用手肘顶顶她。

    “我在思考,”何觅嚼嚼:“这里的食堂好吃到让我怀疑世界的真假。”

    全曼君刚要开口,视线就不小心游移在何觅脸上,精致而翘的鼻尖,黑发整整齐齐的扎到脑后,边缘处是毛绒绒的碎发。

    “你真漂亮。”全曼君说。

    何觅听闻,赶紧咽下米饭:“谢谢你。”

    “但是你这转移话题的方式也太生硬了。”

    全曼君:“什么转移话题,明明是有感而发……因为我们学校的学费比其他贵很多呀,毕竟是贵族学校。饭要是很难吃不得被那些少爷小姐的父母铲平了。”

    何觅故作寻常地点点头,内心却炸开了锅。

    自己在贵族学校?暴富梦终于照进现实了吗?

    难怪她一路上看到的设施都奢华的令觅咂舌。

    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自己还能回去吗?

    何觅夹了一筷子碳烤小排,放入嘴中。

    香鲜的口感在嘴中扩散的瞬间,何觅忍不住眯了眯眼。

    算了,不回去也挺好的。

    反正回去也是找工作,能多玩会是一会。

    正吃着,旁边桌子却躁动异常。

    “哎呦,别哭啊。”一名女生着急地递纸。

    一名栗色长发的女生正抽泣着,很想抑制却控制不住似的,用手捂住脸。

    “是因为庄靖宇吗?咱们别为男的伤心啊。”

    “不是因为他…是我自己。”那名女生辩解道。

    “今天……”

    上午篮球比赛结束,红队作为胜利一方,正拍掌庆祝。

    队长庄靖宇用毛巾抹了把汗,笑容在大红色队衣上更显肆意。

    “快上快上。”听着友人的挪揄督促,那名女生看着不远处的庄靖宇,呼吸紊乱。

    “那个……”

    闻声,庄靖宇回头,收敛了些方才的笑意,问:“找我?”

    女生一咬牙,递了瓶冰水:“可以交个朋友吗?”

    矿泉水外壁上有冰凉的水珠缓缓滑下。

    还没等庄靖宇回答,路过的蓝队队员就一脸调笑地开口:

    “赢了比赛待遇就是不一样哈,庄哥艳福不浅。”

    听闻此声,庄靖宇的笑意依旧稳稳挂着,只勾着眼尾瞥他一眼:

    “你谁?嘴这么臭是不是偷偷去撅谁的粪了。”

    接着视线从他脚底缓缓刮上来:

    “丑人就别多作怪。难道说打球技术差已经是你最不值一提的缺点了吗?”

    “你……”那名男生瞬间红温。

    “有多远滚多远,这么关注我你是爱上我了啊。”

    男生愤怒的被他路过的队友一边拽着一边自己走了。

    等那男生走了庄靖宇才转回头,看向那位女生。

    她紧握着的水瓶已经有些升温了。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呃……”女生含含糊糊。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庄靖宇的队员们在那头喊他吃饭。

    “来了。”他吼一声。

    女生最后看到的,是庄靖宇火红色奔去的背影。

    “……所以,你是因为最后没说出口而感到遗憾?”女生朋友听完她的叙述后猜测。

    “还是因为他和你想象中有差距?”隔壁桌一位短发女生无缝插入聊天。

    栗色头发面对眼前亮晶晶的六只眼睛,受宠若惊般思考了几秒:

    “都有吧。”

    “其实主要是当时那下不能接受……”

    “说什么呢?”

    惊雷般的,一道男声插入她们对话之中。

    何觅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觉着右肩被人一道力压住了。

    她皱眉看去,正好与那人对视。

    他剑眉星目,左耳上戴着枚黑钻耳钉,背着光线,视线晦暗不明。

    低头看去,火红球衣下,健壮的手臂随意架在何觅肩上。

    正是方才讨论的对象。

    何觅瞬间开始头脑风暴,从记忆中检索到他的影子。

    庄靖宇,原主从小到大的交心竹马。

    自己作为外来者,扮演时身份能事先得知,可问题是相处的度该如何掌控?

    何觅一时间转不动脑子,只好装傻以不变应万变。

    她跟没看到他似的收回视线,沉默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菜叶就往嘴里塞。

    右半边身子几乎是僵住不动,屏息等待他下一步反应。

    察觉两人诡异的氛围,隔壁桌女生也收回一开始震惊的打量悄悄遁逃,只剩全曼君坐在两人对面,她安静地埋头扒饭。

    一阵寂静过后,周靖宇率先开口,掺着无奈地笑:

    “还生我气呢?”

    何觅快速分析他语气的轻重,听来两人不久前产生过小矛盾。

    押对题了。何觅当即顺着话下:“明明是你太过分了。”

    听完她的话,庄靖宇暗吐一口气,看来自己蒙对了。

    对面的全曼君这时抬起头来,疑惑的目光偷偷掩盖着八卦的意图,在何觅脸上来回打转:

    “你们闹了什么矛盾啊?”

    我怎么知道啊?!救命!救命!

    何觅按捺住内心地咆哮,控制着嘴角一撇,还没消气似的:

    “呵,你问他。”

    四只眼睛终于转移到庄靖宇脸上。

    庄靖宇收在后背的手忍不住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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