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此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刻思绪混乱,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让人专门刺杀她。

    不对,是刺杀皇上顺带刺杀她。

    她的母亲,孟婉琳在她出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父亲宋明杰丧妻后伤心欲绝,一心扑在朝廷,投入事业来消减痛苦。故而她一岁被接到外祖父家,再回家时,父亲再娶顾时容,她的继母,宋知意的生母。

    父亲为官多年,一心为朝廷,或有树敌,但父亲尚无事,知意也无事,想来也不会是因为这来刺杀她。

    顾时容虽为她继母,却对她视若己出,从未亏待,断不会害她。

    顾时容本人为人和善,待人宽厚,应该也不会树敌,且退一步讲,继母的恩怨,怎么也不会算到的她身上。

    宋知意与她虽同父异母,但自小一起长大,宋知意活泼爱粘人,两人感情深厚。

    宋黎平日脾气温和,从未与人发生矛盾纠纷,更无敌人。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宋黎眉头拧成一团,各种思绪像一团纷繁复杂的线,理不清,心还乱。

    “宋小姐?”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宋黎抬头,便见陆云景站在她面前。

    那人眼底含笑,微微侧头,轻声问道:“宋小姐可还好,见你神色有些不自在,可是因遇刺一事?”

    她微微作揖,礼貌回道:“事发突然,未缓过神来就是了。”

    “另外,还要谢陆公子今日相救。”

    陆云景轻轻一笑:“宋小姐也帮我当下一箭,恩情相抵,何必言谢。”

    宋黎莞尔一笑,问道:“那刺客可有追到?”

    “活着的都已经交给刑部处置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陆云景回道。

    宋黎点点头,客气道:“陆公子果真厉害。”

    “宋小姐客气了。”陆云景笑道。

    她与他不熟也无话说,宋黎不想再逗留,道:“既无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便绕过陆云景,径直走向宫门。

    陆云景站在原地,眼中早已褪去笑意,他静静望着宋黎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叫人看不懂所藏的情绪。

    宋黎坐上马车,吩咐马夫:“二小姐有事,一会儿回府再派人接二小姐。”

    一声“是”后,马夫便赶鞭驱车。上车走远后,宋黎才问起心中的疑惑:“芷荷,那陆二公子是何人?”

    “回小姐,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其母亲是宁远侯多年前下乡带回的女子何氏。宁远侯府的大房季氏,季氏出身尊贵,有些傲气,故母子二人早些年在府里过的艰难,一直不受待见。这些年陆二公子立了不少军功,被提拔为都司,才在京城积累了些名气。”芷荷回道。

    芷荷并未说完整,何氏怀恨早逝,徒留五岁陆云景在府中摸爬滚打。但她家小姐也是年幼丧母,芷荷刻意隐瞒,不希望勾起宋黎的伤心回忆。

    宋黎闻此,不再作声。

    从泥潭里爬出,站在现在的地位,背后的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她又想到陆云景含笑的双眸,眼底却常含清冷......

    只是那双桃花眼,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

    “啪嗒”一声,乾清宫的几卷书简被重重扔在地上。

    “何人敢如此大胆!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宫行刺!”魏帝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呵斥着。

    殿内的太监跪趴在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一下。

    一个太监颤颤巍巍地进来:“禀皇上,陆都司求见。”

    魏帝不耐烦的摆手,道:“宣。”

    陆云景进殿,行礼后道:“皇上,关于遇刺一事,臣有要事相报。”

    陆云景说罢一顿,待魏帝点头示意后继续开口道:“今日微臣在殿内,遇到一持弓箭的刺客,该刺客行刺失败后立即逃走,臣前往去追,不料此人却服毒自尽。臣以为要调查无果,忽而注意到此人所用的箭另有蹊跷。”

    “哦?”魏帝甩袖坐下,“说来听听。”

    “前朝铸箭,箭镞多为双翼箭镞,由于双翼箭镞镞身细长,会严重影响箭矢的射程与飞行稳定,自建朝以来,先皇便下令淘汰双翼箭镞,改用为三翼箭镞,我朝军器局也早已改铸三翼箭镞,市面上几乎不见双翼箭镞。而今日,微臣却发现那刺客身上的箭竟是用的双翼箭镞。”

    “这有何怪?民间铸箭也会铸双翼箭镞。”

    “陛下之言却有理,但刺客的双翼箭镞太多便奇怪了。”陆云景不急不慢地说,“民间铸造兵器,数量有限,不能铸如此多箭,且民间铸兵器多会刻上店的标识或名字。”

    “另外,微臣与刺客对峙时,对方身手敏捷,招式统一,像是经过专门训练。一批经专门训练的刺客在光天化日下行刺皇宫,用的还是当朝没有的箭器,陛下难道不觉蹊跷吗?”

    魏帝眼神凌厉:“爱卿的意思是?”

    “此次行刺背后绝对有更大势力操控,其能用到双翼箭镞,原因只能有两种,要么,是其存有前朝的双翼箭镞,但打斗用这种箭,既在武器上没有优势,又在搜寻上耗费人力,简直多此一举。”

    “是以,臣大胆推测,这批箭是私造的。”陆云景一字一顿的说,掷地有声。

    “一派胡言!”魏帝拍案而起,将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在我大魏领土上,何人敢私铸兵器!”

    殿内婢女太监立马卧地,念道:“皇上息怒!”

    陆云景面不改色,站在案牍前作揖不语,待到魏帝怒火稍稍平息后,起身继续说道:“这一切也只是臣的猜想,眼下并无证据,皇上莫要动怒。”

    魏帝挥挥手让其他人出去,道:“私铸兵器乃国之大忌,若真有此事,陆卿,此人你掘地三尺也要助朕找出来。”

    “为国效力自是臣之荣幸,只是......”陆云景声音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

    “但说无妨。”

    “只是能有如此势力,定有人在朝堂与其里应外合,微臣恐查案一事太声张,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魏帝轻轻侧头看向陆云景,又转身坐下,道:“爱卿的意思是希望交由你秘密调查。”

    陆云景跪在地上,双手作揖,道:“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臣权衡利弊才出此策,皆是为陛下的江山考虑。”

    语毕,二人皆陷入沉默。陆云景并不着急,如此大事交给他一个刚受提拔的官员,魏帝心中定会有顾虑。

    况且,他也不一定信他的话。

    魏帝确实不太信,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太冒失,区区箭镞便大惊小怪,危言耸听。

    陆云景刚升官,朝中脚跟尚不稳,说出这番推测,又如此急切一人查这么大的案子,可谓求名心切,莽撞冒进。

    但他也是纠结的,此等大事不可当儿戏,万一真如他所言。

    陆云景的理由确是不错,朝中人心难测,知道的人越多,消息传出的风险越大,案子便也越难查,还会造成恐慌。

    若此事莫须有,那他没查出来也一人担责。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估算着利弊。

    “好。”魏帝看着陆云景,“此事便交给陆卿了,可不要让我失望。”

    陆云景顿首,提高音量道:“微臣定尽心竭力,不负隆恩。”

    陆云景缓缓起身,从乾清宫出来,却又换为像往常一样的神情。

    眼底没了刚刚的野心,而是疏离与平静,不喜不怒,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上了马车,走到一半,一个年轻侍卫不知从何处蓦地上车,隔着车帘道一声 “主君”。

    “从那人身上换下的箭呢?”

    “损坏的都埋了,剩下的给暗卫了,皇宫的两只断箭也都由我们的人偷偷处理了,换成双翼。”

    “嗯,”陆云景淡淡道,“今日不回陆府。”

    “那要不要我去通知一下。”侍卫试探的问。

    “不必,”陆云景又顿了一下,说道,“以后也不必说。”

    得到回答后,那侍卫也不再多言,道了声“是”,便坐在车前。

    这侍卫名叫凌风,是陆云景为数不多心腹。

    幼时家乡发洪水闹饥荒,他便随家里人一路北上逃避饥荒,谁知时运不济,一路上家里人死的死伤的伤,到了京城便只剩他一人,若不是遇到了陆云景,给他吃的,教他习武,他早就不知沦落到那个街头,抑或是不幸早亡。

    跟着陆云景这么多年,陆府上下的丑恶嘴脸他也早就看明白了,如今他家主君屡次立功,节节高升,陆家人有的是后悔和不甘。

    凌风想到这,便不由兴奋,陆府今晚定少不了一场风雨。

    车内的陆云景从容地饮着茶,他刚刚骗了皇上,刺客用的是正常的三翼箭镞,刺客用双翼箭镞的证据是他伪造的。

    不过他没说谎的是,的确有人私铸兵器,操控这件事的人十分谨慎,他得到消息约有七日毫无进展,他们不能再等了,伪造这出事件,借刀杀人,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陆云景端正地坐着,看着手中的苦茶,神色依旧淡淡的,似乎欺君在他眼里不是什么大罪,只是平常不过的一桩小事罢了。

    他此刻在想的是另一件事,那便是刺客刺向宋黎的一箭。

    此次刺杀规模小,在正殿刺杀皇上成功的几率小之又小,来偏殿刺杀无关的官员家眷,可以说是多此一举,但刺客却到偏殿两次射向藏身隐蔽的宋黎,想到这,陆云景眉头微蹙,难道宋黎身上,有什么秘密吗?

    “凌风,派人留意一下宋家大小姐的动向。”陆云景语调一顿,“顺便,保护她的安危。”

    “是。”

    陆云景低头看着茶水,看不出神情,抬手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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