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笼罩着,今年榆城难得挽留住春日。

    周祁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随意又慵懒。

    穿着身灰色的家居服在阳台上吹着春日的夜风,云层流转着,月光飘飘洒洒。他转过身,用手肘撑着,背靠着栏杆,一条腿微微屈着。

    这个姿势仿佛很舒服,他轻轻地合上了眼。

    闭上眼,风也渐渐有些大了,他也毫不在意,随便风将他头发吹成什么样。

    兴许是上天偏偏垂帘脸蛋天才,还是说在那样的容貌下,无所谓怎样的发型。

    帅就是帅。

    硬帅。

    23:30

    家家户户那一盏灯光灭了,路边的灯光也逐渐熄灭。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只剩下周祁房间那盏落地灯的光。

    周祁直起身向屋内走去,今晚吃过饭后陆知栩嚷嚷着要再来一场,再去KTV嚎两嗓子。

    往常周祁根本不在意,从那件事之后,他的作息早就乱了。再来几场都无所谓,反正在哪都睡不着。

    除了集训的时候,被教练无时无刻盯着,能勉强做个作息稳定的乖宝。

    其他的时候,要么就是一个人在酒馆里喝点小酒,要么就是被陆知栩拉去当个a钱的机器,然后在ktv看着被他们带来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不怎么唱歌,他的话一向很少。除了一群18岁的小伙子在那卖力地唱着《父亲》。

    他听完要拿着话筒狠狠点评一下。

    “好好好,都是爸爸的好儿子。”

    所以他一般都睡得比较晚,也不是故意熬,就是单纯睡不着。

    结果他又像个老年人,觉少浅眠。就算是两三点才睡,早上最迟9点也醒了。

    所以他总是给人一种没咋睡醒的感觉,每每这个时候,陆知栩都会开玩笑说:“咱们祁哥那是属海豚的,除了打排球的时候,其余的时候都是两个脑子交替着休眠。”

    不过今天,周祁竟然想早一点睡觉,他突然又有点期待去学校了。

    他绕过书桌,坐在床边,目光落在落地灯边的排球上。

    弯腰长手一捞,就将排球拿在手上。微微弓着腰,两只手拿着球,想着今天下午的画面。

    她也是这样拿着球,一路小跑着向他跑来,胸膛微微起伏,殷红的唇轻喘着气,睫毛扑闪下是一对瞳孔颜色有些浅的大眼。周祁现在想起那个画面,都还有些神情不自然。

    黄昏之下,朦胧的少女就像是朦胧的心事。他看着她带着目的向他跑来,她在利用自己,其实周祁一瞬间是有些不爽的。

    所以等少女利用完,他说出那句:“这次不打人改利用了?”

    他试图想让眼前这个仅有两次交集的女生主动地和他建立起联系。

    幼稚地报复。

    她越是不想和他产生关系,他越要让她主动地和他建立联系。

    但当女生直视他的眼睛,说:“我叫沈听”。

    他又后悔了,明明有那么多解释的话语,来作为对他的那句揶揄的回应。

    结果她偏偏也像毫不在意,告诉他她的名字。

    昏黄的灯光下,周祁盯着手中的排球发呆。

    少年的心情就像是被人揉作一团又舒展开来的数学草稿纸。

    周祁轻叹了下,耸了耸肩。

    故作轻松,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将手中的球,随意丢向房间的角落。

    榆城南街是榆城的富人区,小区环境是出了名的好。到夜里,除了微风轻抚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最响的莫过于青春期少年的心跳了。

    相比起沈听那边的车水马龙,这边简直是极佳的休息环境。

    可是沈听夜夜熟睡时,周祁却常常失眠,就如今夜,他又失眠了。

    想起他放弃保送名额那会正是最反骨的时候,外公的突然离世让他不能正视自己,肆意暴躁,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接触到了排球——这项“暴力美学”。

    刻意的回避,不要命似的训练也并不能带给他一个好的睡眠。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失眠成瘾了之后,他也不再在意了,不再消磨更多的情绪。

    可是,今夜,那股莫名的烦躁一如反常地涌上心头。

    一闭上眼,浮现的便是黄昏下少女的身影,像毒药。

    而沈听这边,凌晨一点了,榆城北巷正是热闹的季节。

    春天的到来清扫了冬天那股湿冷,吃夜宵的人逐渐变多。夜市大排档的商贩们又要忙到不知几点。

    一南一北,形成极其鲜明的反差。

    一个烦躁着,一个熟睡着。

    *

    7:00

    【今日惊蛰,小雨,气温13-18度,小主人快起床啦!接下来为您播报今日的早间新闻……】

    【铃铃铃……】

    两人被同一时间的闹钟叫醒。

    沈听昨夜睡得极好,所以在闹钟响起之前,她已经有些自然醒了。

    而周祁这边,他恨不得将闹钟直接从楼上扔下去。

    昨夜他失眠到很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堪堪睡着。要不是昨天答应了肖主任今天去教务处,怕是此刻他是绝对不会起身的。

    沈听刷着牙,听着今日的晨间播报。

    【今日惊蛰,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蛰”,指“藏伏”,昆虫入冬藏伏土中;“惊”指“惊醒”,天上的春雷惊醒蛰虫。所谓“春雷惊百虫”,是指惊蛰时节,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

    屋外果然有些小雨,沈听出门时有些大意了,偏偏穿了双白的帆布鞋。一路上低头盯着地面的水坑,左右走着,就像是个小心翼翼躲丛林枷锁的兔子。

    让人看了觉得好看又好笑。

    一到学校,沈听又拿出《高中数学压轴必刷题》,在她想到好的解决方法的之前,她只能靠着自己一点一点刷题。即使是作用微小些,效果慢些,量变也总能促成质变的。

    早上遇见了买卤菜的阿姨,好说歹说送沈听一块来学校。免去了公交车的一站一停,到达学校的时候才7:40。

    这会教室还没什么人,他们班上的同学主打的一个“争分夺秒”——不浪费一点课余时间。

    沈听又自己买了本《压轴题名师解析》,花了一周的早餐钱。看着书箱里中间用试卷袋隔开的,左边是学校统一购买的一轮复习资料,右边是自己买的各种名师辅导。

    对于努力型选手来说,这一箱书就是她在三中生存下来的底气。

    但是其实沈听此刻心里有点忐忑,按照刘老师的速度,昨天周考的卷子他肯定已经改完了。

    沈听做完那张卷子大概就知道了自己的分数,会的不会的她脑子里都很清楚。压轴那道双曲线,第二问她做了一半又做不下去了。

    最多135分。

    第一节就是语文课,老师在台上激情澎湃地讲着《梦游天姥吟留别》,同学们在台下“梦游”。

    尤其是林正阳,坐在沈听和方柏霓的右前方,他那副要死不活、直翻白眼,感觉随时一命呜呼的样子尽收眼底。

    这也是方柏霓保持清醒的绝技——看林正阳打瞌睡。

    看着别人打瞌睡的囧样,她就不困了,所以一节课上,她总是东张西望,寻找各式各样打瞌睡的人。有时候兴趣来了,她还会就在语文书上画着那些同学打瞌睡的模样。

    一节课45分钟终于结束了,老师一说下课,仿佛施咒一样,全班人集体倒下补觉。

    沈听倒是神采奕奕,用荧光笔勾画出那些常考的文言实词。

    教室外一人等老师走后,看前后门的人都睡死了,只好大喊一声:“沈听,你们班数学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拿你们班数学试卷。”

    听这声音,

    是8班那个社恐的数学课代表。

    下课只有7分钟,下节课就是数学,沈听赶紧起身上楼。

    教研组长们为了开会方便,统一把办公室定在高三那层。

    刘光林作为教研组长,办公室虽然是独立的,但是却一点不方便学生。

    沈听一路小跑着从四楼跑上六楼,跑到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微微喘气。

    敲敲门,刘光林取下老花镜招呼沈听进来。

    “沈听啊,这个试卷你一会下去发下去,成绩单就贴在走廊公告栏那里。我一会有个会,要晚十分钟下去,下节课我们就评讲试卷。”

    沈听点点头。

    刘光林肯定还有其他话要说,这点事他来上课的时候顺便带来就行,何必让她再跑一趟。多半是要问问她家教的事情了。

    “沈听啊,按理来说我不该多问,但是我看这次总的来说你确实还是有进步,但是这次这个压轴题并不算特别特别难,静秋他们这次基本上也是拿了个10分没问题了。所以老师想问问,你爸爸给你找的那个家庭教师啊,是一线的老师吗?老师没有其他意思,主要也是怕你掉进度。”

    沈听拇指轻掐着食指,牙齿轻轻撵着下唇。

    红晕渐渐地从脖子爬上了耳根。

    还要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那个老师最近有点生病了,从这周开始他就能来了。谢谢刘老师关心。”

    刘光林又把老花镜戴上,简单给沈听点拨了下压轴题的思路。

    果然就是一个关键点点拨通了,沈听瞬间茅塞顿开。所以,真得找个人给她补补了。

    真的要向沈光耀开这个口吗?

    可是上一次只是因为一点医药费,自己就受了那个女人十足的脸色。如今再问他要这么大一笔生活费以外的钱,怕是自己那仅存的一点自尊都要被践踏。

    拿着试卷,又有些走神。一个着急过路的同学一下子撞上沈听。将她手中的试卷全部撞翻在地上。

    沈听瞬间回过神来,幸好这会地是干的,试卷没有被弄湿。

    抬头看着一大片乌云飘过来,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雨了。

    沈听赶紧收着试卷,她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就快要捡完了,最面上的一张是她的,被突然的一阵风吹起,飘进了一个班的后门。

    就快要上课了,沈听想也没想直接走过去。

    刚靠近后门,就听见一个女生羞赧地问着一个男生。

    “你能教教我,这道解析几何怎么做吗?”

    女生的声音很甜,和沈听完全是两种类型。

    然后听见男生略显不耐烦地回答,从背影来看,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女生一眼,也没有看题。

    就那么不留情面地回绝:“不会。”

    这声音,是周琪。

    沈听愣了一秒,这世界真是巧。从前一年里都没遇见过一次的人,这几天却每天都能遇见。

    女生被拒绝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嘴贱。

    一旁的陆知栩还补上一刀:

    “同学,我们祁哥呢,只给女朋友补习。”说着还把女朋友三个字加重。

    轰隆——

    一声响雷,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沈听更是站在后门被吓得一激灵。

    一声响雷惊醒了地下越冬的蛰虫……

    “只给女朋友讲题。”

    “他可是数学奥赛冠军。”

    “你爸爸找的家庭教师……”

    惊蛰,惊、蛰……

    此时此刻,沈听冒出了一个三好学生不该有的想法。

    如果他只给女朋友补习的话,

    ……

    她要和周祁谈恋爱。

    轰隆——!

    “同学,你找谁?”

    靠近后门的同学发现了沈听。

    被这突然一提,沈听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背上冒了一点冷汗。

    “嗷,没事,我试卷被风吹进来了。”

    陆知栩和周祁循着声音转过身来,沈听和周祁再一次对视。

    沈听想起一句话:你和一个人对视超过三次,你就会和他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个对视,是纵使你眼前很多人,但是你们都能第一时间看向彼此。

    沈听挪开眼睛准备弯腰去捡。

    周祁却长腿一迈,抢先一步将试卷拿起,试卷反面朝上,正好被他看见那个只得了5分的压轴题。

    那一刻沈听觉得有点丢脸。

    周祁笑了一声,沈听听着更觉得那是一种蔑视和嘲笑,瞬间红了脸,想要拿回自己的试卷。

    刚伸手,周祁微微俯身,将试卷拿在和沈听眼睛持平的高度。

    嘲笑人也不用这么直接!

    “这个题呢,其实很简单,你从一开始就想复杂了,联立也能做,不过如果一开始就在这拉条辅助线,五分钟答案就出来了。”

    ……

    “他……他在给我讲题?”

    沈听愣住了,但眼睛却很实诚,随着周祁的手看着试卷。

    老刘讲的思路是联立,虽然也能做但是明显麻烦很多,而且比较绕。而周祁这个思路,确实一下子就很清晰。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如大梦方醒一般,她一把拿过卷子,匆匆留下一句“谢谢”就跑着离开了。

    大雨也应声哗哗落下。

    周祁看着她又是这样,目的达到就马上离开。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像是即将破土般的春芽,有股劲卯足力气在他心里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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