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竹向皇帝回禀了钟婠婠在正街发生的意外。

    他言简意赅,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

    听完他的汇报,钟攸序好看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她又胡闹。

    果然,让她拥有出宫自由的这项决定还是错的。

    思及此,只见他一把甩开袖子,冷声道:“来人,摆驾长宁殿。”

    于是乎,当他浩浩荡荡带着怒气去到长宁殿的时候,便见到了如此一幕——

    大祁的公主殿下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短鞭,盛国的那个质子站在在她女儿身后,两人挨得很近,而在婠婠面前,那名叫穆十一的少年背对着跪在地上。

    他上半身衣衫有损,身后有几道赤红狰狞的鞭痕,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他生生受了多大的刑罚。

    此时,钟婠婠抬手挥起短鞭,鞭子在空中发出渗人的呼啸声,只可惜还没看见那手落下,宫人一声宣报直接制止了这几人的“闹剧”——

    三人抬起头来,见他到来,钟婠婠是一脸惊讶地唤了声“父皇”,穆十一一脸羞愧地红了脸,而东方宿则是在行了个礼之后便无声退去了。

    只剩下钟婠婠和穆十一。

    “……”

    钟攸序看着两人,一双凤眸危险的眯起,只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当他看不出来,那伤和鞭子上的血都是假的吗?

    “无碍,婠婠在惩罚自己下人,让她继续。”

    话落,他便垂眼看着两人,带着笑意:你们继续。

    皇帝爹爹怎么这样啊?

    钟婠婠愣了一下,本来寻思她俩装一下算了,但皇帝终究还是皇帝,他这意思很是明显,看来今日不得不……

    思及此,她咬牙,在心里暗道了声“抱歉”后,便抬手在少年背上狠狠落下了一鞭——

    啪!

    鞭子打在少年劲瘦的背上,刹那间皮开肉绽流出道道血痕。

    她这一手甩的不轻。

    穆十一浑身一颤,死咬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今日的罚,他认!

    无论殿下如何处置他,他都认。

    只是,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害怕,在他的认知里,钟婠婠待人和善,从没与人动过手的。

    短鞭粗糙,也不知殿下的手伤了没有。

    他如此想着,满心满眼都是他家殿下,完全不觉得此时自己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漓。

    而在他身后,钟婠婠打了一鞭便不再想打了。

    于是乎她佯装把手中短鞭一扔,笑吟吟地扭头看向钟攸序,道:“父皇您怎么来啦?”

    “朕听说你今日与人起了争执,受了伤。”

    男人不悦道,话落,还撇了眼穆十一。

    冰冷的视线像是给他宣判了死刑。

    果然,他们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钟婠婠立马伸长了脖子挡住了男人的些许视线,道:“父皇,这种小事您不必管的,儿臣能处理好的,那人如今已经入了大牢……”

    “胡闹!在朕眼中,你的事不分大小!”

    钟攸序一步一步走向女孩,居高临下地冷喝道:“近几日只是让你稍加放纵些,你但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体是怎么样一副状况!竟还如此恣意妄为!”

    “儿臣没有……”

    钟婠婠刚想下意识地反驳,但一瞬间便觉脑内一道灵光闪过——

    “哎哟!父皇我腿疼……”

    “哎呦”一声制止了男人训斥的话语,钟婠婠一只手捂着膝盖,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小脸也在顷刻间惨白。

    见此,钟攸序慌了,急忙快步走到了她跟前,在她面前蹲下,焦急道:“怎么了,腿怎么疼成这样,快传御医!”

    “不用了,儿臣休息一下就好……”

    钟婠婠的小脸上满是虚弱。

    她说着就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惜刚一动就虚弱地瘫回长椅上,一只手藏在身后悄悄拍打穆十一让他快些趁机离开。

    少年会意,默默退了出去,只留父女二人。

    这边,钟婠婠委屈巴巴地盯着皇帝,道:“父皇不要凶婠婠了好不好?”

    “好……”

    钟攸序哪里能抵抗得了她的这番攻势,那颗平日里最为冰冷的心一瞬间便化作江边春水,他耐着性子询问道:“很痛吗?”

    “不痛。”

    钟婠婠摇了摇头,但眼眶中却仍有泪花闪动,可怜极了。

    这下,钟攸序立马便急了,他朝宫人呵斥道:“让你们找御医!人呢?!”

    闻言,宫人们浑身一震,而后便有人匆匆忙忙寻御医去了。

    钟攸序看着这些人蠢笨的模样,不自觉心头更加恼怒,“真是群废物。”

    他骂道,眼中杀意尽显。

    这时,一双软乎乎的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回头,对上自家女儿的双眼,刹那间收敛了杀意。

    女孩浅笑看着他,两只手仍像孩童时那样拉着他的手甩啊甩——

    “父皇,不要责怪他们了好不好?”

    “……好。”

    如以往一样。

    他永远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她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这一生最为珍贵之人。

    所以,即便知道她就是在撒娇、卖萌,他依旧会宠溺地答应。

    幸亏这世上只唯她一人能让他如此。

    见男人答应,钟婠婠这才松开手,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父皇,您坐吧。”

    “嗯。”

    钟攸序点头,也坐在了长椅上。

    芙蕖端来两杯热茶,钟婠婠将其中一杯递到了男人手里,自己则端着另外一杯,道:“父皇,您喝茶。”

    “嗯。”

    钟攸序接过,喝了一口。

    “这是儿臣选了许久的茶,从外商那边买的。”

    钟攸序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还给芙蕖。

    “父皇,您不喜欢吗?”

    她问道。

    “朕很喜欢。”

    “哦……”

    她撇了撇嘴,似有些失望。

    钟攸序见她这幅模样,失笑道:“朕很喜欢,但是切不可被外人知道。”

    他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忽的,他又道:

    “从明天开始,沈清不会再来你这里了。”

    “为何?”

    钟婠婠惊讶抬头,越想越兴奋,“我不用再学那些了?”

    不用再上古代版高中了?

    “嗯。”

    男人冷冷点头,“朕将他派去了边疆。”

    “去上官伯伯那儿吗?”

    “嗯。”

    提到上官铮,不知为何,钟婠婠似乎看到了男人的眸光暗了暗。

    兴许,只是错觉吧。

    ……

    皇帝走后,钟婠婠飞速跑到了穆十一的房间。

    “十一!”

    她火急火燎地推开房门。

    彼时,穆十一赤裸着上半身正在给自己上药,闻声抬头,浑身一僵——

    “殿下。”

    他震惊地看着来人。

    逾矩……甚是逾矩,不合乎礼数。

    与此同时,钟婠婠才不顾及那么多,她几步走了过去,关心道:“你没事吧?我刚才打你痛不痛?”

    “……”

    穆十一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是该羞愧,还是该欣喜。

    他侧头,拼命用衣服遮盖住自己:“殿下,男女有别此举不合礼数!”

    “不好意思!”

    钟婠婠慌忙捂住眼睛。

    她这才想起来,她们如今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如此这般放在这个时代确实于理不合。

    “我转过去……不看。”

    钟婠婠慢悠悠转过身去。

    而在她身后,少年已经浑身红透了,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虾。

    “……”

    穆十一深吸了一口气,套上了衣服。

    他整理好仪表之后,才缓缓道:“殿下找属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来看看你的伤啊。”

    钟婠婠回答道。

    穆十一一愣,道:“属下无事,这本来就是属下应当受的。”

    “那可不是。”

    钟婠婠猛然转过身来,“这件事情,讲道理也是你作为儿子为了维护自己的母亲,若不是遇到了如此恶劣的父亲,你也不会童年不幸,如今又遭遇这番,况且……”

    她顿了顿叉腰道,“你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的的确确还是为了我挺身而出了,我又如何怪得了你?”

    闻言,少年怔住,“属下不敢……”

    “作为本公主的护卫,你就应当敢。”

    见他还要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钟婠婠又道:“若那妇人不是你母亲,今日见到如此场景,不用我下令,我猜你还是会出手的……这是件正义的事情,你在做自己认为的最正确的事情,那就没错。恶霸欺辱他人,你就当伸出援手。”

    “属下谨遵教诲。”

    听了钟婠婠这一番义愤填膺的正义之言,穆十一也不好说什么了,他不再反驳,而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见此,钟婠婠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她道:“好啦,话也说开了,那么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是。”

    穆十一点点头,墨色的眸子有道流光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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