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带兵出征几日了?”我舀着漆碗中那刺鼻又苦涩得发酸的中药,迟迟不敢下嘴。

    桃夭将石蜜递至我手上:“回翁主殿下,已有半月余。”

    我微微颦眉,捏着鼻子将那中药一饮而尽,又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石蜜,跟松鼠一般咀嚼着清脆的石蜜:“那也应当是该回来了啊,这些时日可有冠军侯的书信?”

    “不曾有过,”桃夭轻轻摇头,“冠军侯爷吉人自有天相,翁主殿下不必担心的。”

    我将漆碗放在桃夭手上捧着的文盘上,又取下丝绢擦了擦嘴,一种不好的念头萦绕在我脑海,急忙开口道:“立即传信于张卫尉丞问清方载国当前战况,我也好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桃夭歪着头不解的看着我。

    “自是出兵啊。”我轻拍桃夭的肩膀,站起身走到龙门架前,伸手拂过如吸般猩红的甲胄与其后垂头丧气的披风。

    战鼓声阵阵,厮杀之后的战场销烟四起,满目疮痍的泥土之上淌着血水与雨滴,穿过涓涓细流转而晕染了整片河流,霍南仲的甲胄上满是敌军喷溅的血液,林槊尖端那雪白的动物毛早已被染红,他轻轻喘着气,用手背擦去眼前缓缓滴落的猩红,眉眼猛地一抬便就盯得方载太子刘千心里有些发毛。

    “我说你看什么看!”刘千怒吼一声,言语之间却有些发抖。

    霍南仲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将林槊重重戳进泥土之中,抬手轻勾:“便是你身后这五万乌合之众通通都来,也不敌我身后这七千虎贲军。”

    “切,”刘千不以为然的咬牙大声挑衅着,“五万敌七千,优势在我好不好!”

    长箭划破被阴霾笼罩的天空,猛地划过刘千的脸庞随后扎穿他身后的百年古树,刘千吃痛捂着渗血的脸四处张望:“是谁如此大胆?有本事站出来!”

    “堂叔,许久不见呀!”我驭马穿过身旁士兵为我腾出的一条小道,行至霍南仲身旁便跳下马,用指尖轻轻擦去他脸颊上的血迹。

    转头眉眼微冷对上刘千那惊慌的神色:“堂叔,您的下手未必有些太心狠手辣了吧?”

    “刘婉仪,本太子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刘千深深吸气,威胁道。

    我轻笑着慵懒的眨眼:“我刘婉仪既是来了,便就是代表天家与我父王的颜面,岂能说退兵就退兵,再说,您派死士多次暗杀我与冠军侯,我早便是忍无可忍了,今日这事,我管定了!”

    刘千双手叉腰:“本太子身后可有五万大军,你们最多不过一万的兵力,又岂能奈何得了我?”

    “谁说的?”我捂嘴笑道,“我和冠军侯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天家的七千虎贲军,还有我帝祉国三万精兵,灭你方载国的这群残兵败将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刘千低头思量了许久,还是决定赌上一把,抬手一挥:“来人,放箭!”

    众多士兵站上高高的山岭,将弓箭对准刘千及身后部众,刘千惊慌的扫视着眼前的士兵,勒马后退几步:“刘婉仪,你究竟想要做甚?”

    “替天行道。”我抬手搭弓对准刘千的心脏,嘴角微微一笑。

    刘千后的士兵有些骚动,刘千则转头:“吵什么吵!”

    我松开手,轻轻甩了甩:“我说堂叔,您要动手便就动手,堂堂大夏宗室在此磨磨蹭蹭的倒叫人笑话。”

    “大胆刘婉仪,竟敢如此对本太子说话!”刘千的嗓音有些怪异,时不时带着些许尖锐又嘶哑。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嘲讽了:“堂叔,此次造反您可是付出了全部身家性命与子孙万代,若是不成功怕是便要成仁了吧?哈哈哈!”

    刘千一听这话,气的面色铁青:“你一个女娘竟然出口便就是这般粗俗言语,真叫人不耻。”

    “为臣者当忠君爱国,不忠不义者才为人不耻。”霍南仲用被血液包裹的林槊指向刘千,眉峰一挑,转而怒道。

    “废话少说,”刘千拔出配件与霍南仲针锋相对,气势上毫不退让“有胆量便就一战,我倒要瞧瞧你们区区四万又如何胜得了本太子五万雄兵。”

    我抬手轻挥,信南山牵来天家赐予我的西南蜀国骏马,我将马鞭从腰上取下递给霍南仲:“这匹马膘肥体壮,虽说敌不了君侯的黑风,但不失为一匹好马,还请君侯给它一次出征机会。”

    霍南仲侧头看向黑风早已有些破碎的身躯,眼中只剩下愤怒,握紧林槊飞身上马,勒住缰绳,蜀国马匹性情彪悍却丝毫也不抗拒霍南仲,而是高高扬起了马头仰天长啸,随后踏了踏蹄子,怒目圆睁喘着气。

    霎那间吼声与尖叫声四起,上万将士扭打在一起,刀光剑影之下,是残忍的冷兵器战争与人性的搏杀,我二指搭弓勾弦,箭矢如狂风暴雨般席卷整座山谷,待突破了方载国的死士方阵,霍南仲则纵马扬鞭直指那坐镇方阵正中的刘千,转瞬之间,虎贲军与玄甲军紧随其后,势如破竹又一往无前。

    我将弓箭斜挎在身上拔出佩剑驾驭赤焰,俯身冲破蜂蛹而至的方载步兵,扬剑劈倒将我团团围住的骑兵队伍,眼前却被一阵阵飞溅的猩红晕染了眼眸。

    “给。”张以乐伸手递给我一方手绢,侧身砍向畏首畏尾的敌军,又指挥一众玄甲军突破身旁障碍,朝着前路奔去。

    弓弦紧绷,箭羽随风飘扬,炙热的阳光晒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风声划过我的耳畔,指尖轻松。

    锋利的箭尖迅速刺破刘千的胸膛,随即他便就摔下了马,手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伤口,不可置信的撑起身子抬手指向我:“真是反了天了!”

    我跳下马,拔出佩剑,边走边在手肘上擦去那剑锋上的血迹,又抵在刘千脖颈上,缓缓蹲下身:“堂叔,您输了。”

    “那又如何?”刘千丝毫不认输,即使疼痛,也不曾皱眉。

    “我给你两条路,”我低下眼眸打量了一番,灿烂的笑着,“要么缴械投降,要么,杀无赦!”

    刘千溜圆的眼睛一转:“就凭你们这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还想奈何得了本太子?真是笑话,哈哈哈!”

    我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将刘千的脸扇出了五个指印:“别跟我废话,成王败寇乃兵家常事,若堂叔您不认输,做晚辈的便就只好冒犯了。”

    “你要做什么!”刘千使出全身的劲朝身后匍匐而去。

    我一脚便就踩在他的胸膛上,用力的拔出穿透了他心脏的箭矢扔在地上,血液让我的甲胄变得异常绚丽:“堂叔,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呵呵,我呀本想给您个痛快,怎知您竟不珍惜。”

    刘千喘着气,咬牙咒骂道:“刘婉仪你不得好死,你们都不得好死!”

    “死?呵,我刘婉仪何曾惧怕过,不过我看堂叔倒是有些怕的。”我的脚尖使劲的踏着刘千的伤口。

    刘千痛苦的嘶叫着,身旁的敌军侧目,却也被长剑刺穿了躯体。

    我举剑,锋利的剑就这么穿过了刘千的身躯,将他最后一缕气息抽走。

    刘千,死了,带着他那不切实际的太子梦,彻底的死了。

    剑锋的血滴侵染了泛着淡淡青草与花朵香气的泥土,我转身环视四周的方载士兵,大吼道:“缴械投降者,不杀,违抗者就地斩杀,诛灭九族。”

    山谷之中寂静无声,随后许多敌军惊慌之际扔掉手中的武器,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向他们那已经快僵硬的太子殿下。

    “把他们给我围起来!”我用指尖拂去血迹,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霍南仲不解的看着我:“阿婉你是想活埋他们?”

    我抬眸浅笑,踮起脚尖伏在霍南仲耳边说道:“你猜。”

    “阿婉,有些过了。”霍南仲将佩剑收回剑柄。

    “造反之人,不值得怜悯。”我伸手擦去霍南仲眼角的血迹,凑近他的脸庞。

    没想到霍南仲却转过身去:“阿婉,我等臣子并无生杀大权,刘千造反,但仍旧是皇室血脉,其部众数量庞大,唯有禀明天家请旨才可处置。”

    我背着手看向远处展翅翱翔的白鹭与飞鸟:“阿仲,为将者不可心慈手软,便就是今日手软放了这群人,又如何保证来日他们不会再起兵谋反危害社稷?”

    霍南仲不再说话,而是越上马背,带着剩下的虎贲军转身便要离去。

    “翁主殿下,”桃夭走到我身旁看了看我的神色,怯生生的说道,“冠军侯爷好似骑走了您的马。”

    “别管他,随他去吧,就当这马送他了!”我有些生气的吼道。

    霍南仲勒住缰绳,顿了顿也不曾转过身,许久后,才挥鞭快马消失在山间。

    “婉仪,当真要埋了他们吗?”张以乐也凑过来问道。

    我瞥了张以乐一眼:“你莫不是当我疯了?快马加鞭请奏天家,将这剩余的方载士兵押往朔方郡筑城。”

    “我还以为你真疯了。”张以乐打趣道。

    我白了一眼张以乐,拍了拍手,后退一步:“本翁主今日便就要返回新乐郡了,此事只好麻烦卫尉丞了。”

    张以乐僵直身体愣在原地:“婉仪为何不回咸阳了?可是咸阳无趣?”

    “不是,”我微笑着飞身上马,“该回去了,封地之内堆积了许多事务还未曾处理。卫尉丞,来日您若是有闲情雅致,还请常来新乐郡做客。”

    张以乐勉强的笑着,俯身行礼:“好…好,多谢翁主殿下好意。”

    我侧目:“桃夭,你愣着此处做甚?奔行至新乐尚且需要半月,你还不快些?”

    “哦,好。”桃夭蹲下身子向张以乐行礼后,匆匆走到我身旁后也跃上马背。

    “婉仪,”张以乐深吸一口气,“是不是无论如何我也走不进你心里?”

    我愣了神,脸上却还挂着笑意:“卫尉丞一表人才,许是大多大夏女子的梦中情人,又如何需要走进我的心里呢?”

    张以乐低下头苦笑着叹了口气,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微臣知晓了,还望新乐翁主殿下保重,一路顺风。”

    “多谢。”我抱拳低眸握紧缰绳摇了摇马鞭,乘着微弱的暖风奔向明媚的烈日光晕。

    生活中呀,许多事情都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们来往一生,许多人你明知道他是过客,又何必停留呢?只会徒增伤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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