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时候褚雪镜在他眼中不再是单薄的纸片人,不再是那个所谓的“恶毒女配”呢?

    卫北临说不清,却也不想去纠结。

    不管原书里面怎么写、怎么评判,活生生的人就在他怀里,是非与否自有他亲眼去看。

    无论如何,要她平安康健就好。

    怀中的人安静地被他紧抱着,卫北临能感觉到她的指尖抓着自己后衣的触感。

    他想,山寺清冷,月色如幽。

    可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厉害。

    好像无论和褚雪镜有见过多少面、有过多少接触,但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心脏似乎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就算是再如何迟钝的人,也早该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他太爱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

    男人忽然一手扣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颌,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阿雪,”卫北临的指腹有些粗糙,但更多的是热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他虽是商量的语句,神色却镇定笃然,仿佛料定女人不会拒绝。

    褚雪镜下意识抓住他腰后的绑带,如羽的眼睫颤了颤,轻声“嗯”了一下。

    他低眸注视着她,松开她的下巴转而半个手掌几乎拢住她的脸侧,忽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腰后的指节无声攥紧。

    起初褚雪镜让他帮忙查崖下的状况,他便有所怀疑,可又觉得如果她知道自己天界寺此行有此一难,何必以性命作儿戏还要上这寺中一趟。

    但她方才那样问,心底的疑窦便再次被勾了出来。

    她说“在劫难逃”,恐怕上寺祈福一事非她之愿可左右,然她亦在提前做部署,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褚雪镜却意外地没有躲避话题,从他怀中退开,坐回了桌边。

    “不瞒你说,”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先抬眸看了看他,很快又垂下眼,斟酌道,“若我说我是做梦知道的,你……”

    预知梦?

    谈起正事,哪怕心中还因为怀中骤然落空而不舍,也由不得他发傻。

    卫北临抿唇坐下,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语,道:“我信。”

    男人答得太快,反让她没反应过来似的,褚雪镜张了张唇,却不知说什么好,一时看着有两分懵然。

    “你既然有所防备,我信不信倒是次要。”卫北临眉眼真诚,并不像敷衍迎合,追问道,“你看见自己坠崖了?”

    “嗯。”褚雪镜敛眸,身体因听见“坠崖”二字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梦中我虽得救,却一病不起,疼痛难捱。”

    她顿了顿,许久,才轻吐出两个字,“我怕。”

    许是老天也看不过眼她被蒙在鼓里,男人放在膝上的手掌悄无声息握紧。

    褚雪镜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无妄之灾?就因为那狗屁太子的喜欢?

    他心有不满,戾气便流于表面,此时凤眸微狭,眸色沉沉,空中气压随之低寂。

    褚雪镜若有所觉般抬眼望过来,那点郁气便如落水般散开,男人掩盖般将目光移向那盏已烧了一半的油烛,道:“不若我去请求陛下,允你先回府,好过胆战心惊。”

    “一计不成,只会又生二计。”褚雪镜道,“如今我在暗,他们尚不知晓我掌握了多少,可若贸然打乱他们的计划,之后会如何我也无法保证。”

    这也是为什么自重生之后她几乎都是顺着前世的轨迹施为,眼下即便有卫北临相助,然他自身都还是泥菩萨,如何撬得动背后的大佛。

    更何况背后的人布局多年……

    褚雪镜试图去回想前世坠崖的种种,偏生这段记忆像罩了一层迷蒙晦暗的雾,好似无论她怎么深想都于事无补。

    “褚雪镜!”

    她骤然回神,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她背后的衣衫。她面色还有些惶然,寻常潋滟的桃花眸里盛满的是恐惧和惊惶,眼前分明是卫北临焦急的面孔,可就算神思已然回笼,喉咙却像被人用蘸水的棉花堵住似的,发不出一个字。

    她只能不住地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事物,以求不被恐慌卷离的真实感。

    卫北临将她半揽着,她的情况不像普通的惊恐,倒像是……

    创伤后应激障碍。

    但现在事态紧急,也无法去寻大夫。卫北临只能轻轻抚着她的肩臂,低声劝慰着,让她平复下情绪。

    “阿雪,”他嗓音温缓,像在哄孩童那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没事了,你很安全,没事。”

    女人的手紧紧攥着他另一只手的虎口,几乎要掐出血痕。男人感觉不到痛一般,任由她发泄,心却如坠深渊。

    他记得褚雪镜每夜歇息前都会在床榻边留一盏烛火,从前他只觉得是她怕黑,但若是和现在的症状结合……

    攥着虎口的指尖微微松了力度,卫北临反握住她的柔荑,揽住她肩头的手臂将她扶正。

    “卫北临,”她毫无预兆地开口,眸中仓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似无的哀切,“我……”

    卫北临轻轻擦去她面颊的泪痕,安抚道:“没事,慢慢说。”

    褚雪镜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片刻后缓声道:“我九岁那年掉进冰湖,从此寒气入体,病如弱柳。”

    她本不欲叫卫北临知晓那么多,但如若事事皆瞒,棋子也难以用得顺手。

    更何况……

    褚雪镜悄然掩去心中忧虑,方才那般的魇症,并不是她为引卫北临怜惜而装出来的。

    她不记得自己从前发病是否会这般,但她隐约察觉出自己像是在害怕什么,才会单是想到就会让她恐惧难藏,连言行举止都不受控制。

    褚雪镜轻轻回握住男人有些炙热的掌心,至少他的温度能让她有片刻安宁。

    她继续道:“我亦因此失去了九岁前的记忆。”

    “方才我欲回想梦中坠崖细节,却又好像失忆一般,怎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的事情越想越容易魔怔,可若是只去想自己失去记忆的时段……

    “我觉得,我好像不只是失去了九岁前的记忆。”

    ……

    卯时。

    住寺朝臣加上家眷,约有两百余人,不过天界寺是为金陵大寺,倒不拥挤。

    森严佛堂外,寺内僧人已备好祭坛,祭坛前众人皆已肃立等待,景仁帝却迟迟没有现身。

    卯时一刻。

    景仁帝爱民勤政,且向来守时,更何况是祈福这等大事,怎会超时一刻还不见人影?

    坛下人有窃窃,眼下别说是皇帝,就是一个皇室都不曾出现,莫不是当真出了什么大事?

    “贺大总管,”褚回泽瞥了眼皇帝住处的方向,拧眉道,“吉时已过,现在这……”

    褚回泽任礼部尚书一职,祈福之事自是由他一手操办。

    皇帝迟到事小,可要是出了什么事……

    褚回泽觑着贺尹莫测的脸色,贺尹是个人精,且是陛下的一条好狗。若是陛下出事,他绝不会这般淡定稳重。

    那多半是……

    “陛下有旨,今日祈福取消,请诸位各回房中,未有陛下允许,不得擅自离房!”

    几乎是贺尹宣读的瞬间,暗处的侍卫如贯而出,刀光细闪,登时场如丧祭,静若寒蝉。

    便是褚回泽身前,也亮了一柄冷刀。

    他咽了咽口水,如今没人能摸准皇帝的心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在那些侍卫并非当真想要他们的性命,只是为了监视他们各回各房。

    褚回泽拱手示意,那侍卫便让了开,却紧守在他附近,如同看管什么罪犯。

    “陛下这是何意!”人群中爆发出一声苍老的质问,“祈福大事岂能儿戏?!”

    这一声让本就静寂的空气更像是凝滞了,贺尹高站祭坛上遥遥望去——

    质问的人正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定国公温夙青。

    贺尹微叹了口气,抱着拂尘缓步走下。

    温夙青如今已年逾半百,当年风华不再,一双眼被皱纹生根,好在清骨犹存。

    他微抬下颌,眸光紧锁着从高台下来的老太监,像是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定国公,陛下既已下旨,您这就是何必呢?”

    温夙青憎恨的眸光在他老态龙钟的脸上逡巡半晌,冷嗤一声,“我要见陛下。”

    贺尹仍旧浅笑,“陛下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抽身。”

    该死的笑面虎。

    温夙青神色冷硬,直到家中眷属上前劝说他才怒甩了下袖袍,愤然离去。

    “家父忧思心切,”温烨上前,面露歉意,嘴角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多有得罪,贺总管见谅。”

    这一家人都是他的老敌人了,贺尹假装没听出他暗里的冷讽,今日事态严重,他不欲与他们争这点胜负,“罢了,快些回去吧,若是再纠缠,陛下怪罪,咱家可担待不起了。”

    温烨匆匆行礼,搀扶着母亲走了。

    就连皇帝的岳丈在贺尹面前都讨不得好,遑论旁人。温夙青的离开反而让众人有些活络的心思被压了下去,很快便都回了自己的寮房。

    “小姐,”身后跟着侍卫,春茵缩着脖子小声道,“这么多人就您的寮房在东边……”

    昨夜人来分散她还没察觉,今日聚齐了再分开,便有了几分端倪。

    褚雪镜不置可否,她知道那间房中有异,可……

    前世天界寺坠崖确是萧胤玦一行人的手笔,但她的寮房同他人并无异处。

    那么单独将她安排到另一边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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