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昂最终还是没能反抗过他的父母。
我们二人的婚期越来越近，母亲为我准备的嫁衣试了一遍又一遍，而家里的教导妈妈也几次三番地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为妻之道，要我恭谨良顺、侍奉公婆等等。
听着听着，我不由走神，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位摩根先生。
察觉到我的走神，奶妈妈严厉地出声打断我：“小姐，我刚才说的您记住了吗？”
我没听，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早已刻在我骨子里，我想也不想就将她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奶妈妈满意的点头，接着道：“那今天就到这儿，嫁衣已经改好了，一会儿就会送来，小姐再试一试。”
我的嫁衣从我及笄时就开始准备了，如今我已经十六，初次见到那华美热烈的嫁衣时，我很喜欢，因为它真的美极，可现在，我却提不起劲儿来，嫁的那个人并不喜爱我，我已经能预感到日后孤独寂寥又压抑的日子。
心情低落地第三次穿上被改完美、完全贴合我身材的嫁衣，透过西洋镜，我看到了一张兴致缺缺隐含抗拒的脸，就在我将移开视线，准备脱下嫁衣时，我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我的心脏忽的狂跳起来，我用了蹩脚的借口支开了我的奶妈妈，提着裙子，打开了房门，转过门外的长廊，我见到了在我家后花园迷路的摩根先生。
他今天没再穿那身不太适合他的唐装，而是穿了西洋人典型的衬衫马甲，不得不说，西洋人高大的身材被这样的衣物凸显得淋漓尽致。
未曾这样直白的窥视过一个男人的身材，我不由红了脸，我本应趁他未曾发现我赶紧离开。
作为深闺女子，不能私见外男。
可我的脚步莫名其妙地挪不开，最终，我鼓足勇气，在他背后小声地叫他：“摩根先生，您，您是迷路了吗？”
听到声音，摩根先生回过头，看见我的一瞬间，他微微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露出了笑容，微微向我点头：“是的，宋小姐，竟然能在这儿遇到你，实在太幸运了。”
“另外，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失礼，但宋小姐，您的衣服很华美，您也十分美丽。”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扯了扯长长的裙摆，穿着嫁衣跑出来，我不敢承认我自己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谢，谢谢您，您的夸奖。”我讷讷道，鼓起勇气抬头，“您迷路了，需要我帮您吗？”
摩根先生再次露出笑容：“可以吗？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想叫人来，我亲自引着他一同走在静谧的花园，这是我的家，我清楚的知道哪些没人的静谧角落。
偏僻的小路上，没有别的人，我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小心地跟着他，小声地为他指路。
路边的鲜花开得繁盛，微风习习，阳光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从头顶的藤蔓中若隐若现，这样的境况和氛围，让我不由想起看过的话本，就像是小姐和外男的——偷Ⅰ情。
这两个字让我羞耻不已，更加不敢看前面摩根先生的背影。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异样，摩根先生回头，看向我：“忘记问了，我记得在书上看到过，清国传统的结婚服饰就像是这样，宋小姐的衣服……？”
这样的提醒让我如醍醐灌顶，我的心情一下冷却，垂下眼睑咬唇低落道：“是嫁衣，我……我再过几日便要嫁人了。”
*
说完这句话，我许久没听到摩根先生的声音。
我不由心底浮现出一点点的幻想，是否摩根先生对我，也有一点情意呢？
我抬头去看他，却只看到他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那就恭喜宋小姐了，宋小姐这样的美丽动人，想必您未来的丈夫会很宠爱您。”
那一瞬间，我差点忍不住告诉他，不会的，我的未婚夫就是你在街上见到的那个爱上别的女人的负心汉。
但我说不出口，那太不检点了！
我的父亲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我只能咬着唇，神情恍惚，避开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是吗？那，那借摩根先生吉言了。”
路总有尽头，在看到听到前面的人声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失落却竭力保持礼貌，告诉摩根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不能跟您同行了，前院我并不能去。我父亲的书房就在那边，如果您实在找不到，随便找一个下人问一问也可以的，他们会带您过去。”
“这样，您真是位善良的小姐，谢谢您。”摩根先生忽的弯下腰，执起我的手，在我震惊又迷茫的目光中，轻轻地将嘴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碰。
微凉的唇瓣让我触电般缩回手，反应过来，又羞又恼：“摩根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摩根被我的过激反应弄的有点迷茫，随后他才想起来似的：“啊，非常抱歉，宋小姐，我才想起你们清国人并不能用这样的礼仪表达感谢。”
他脸上出现懊恼：“太抱歉了，对不起，我的行为是不是让您很困扰？”
听到他这样说，我才明白原来只是感谢的礼仪，我一面感叹洋人的开放一面为自己误会他是登徒子而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原，原来只是礼仪啊，是我误会了。没，没关系的，您快去忙吧。”
说完，我也不敢去看摩根的表情，拎着裙摆，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走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背后如影随形跟着一个灼灼的目光，但等我回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而当我见到一脸严肃的奶妈妈时，我心里所有的思绪便全被我压了回去。
我偷跑出去，她又要说教我了，说不定还会告诉我我的母亲。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挨骂了，何况，说不定这次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门外锣鼓喧天，我从一大早就被叫起梳洗打扮，换上嫁衣，今天，是我嫁人的日子。
我呆呆愣愣地由着从小伺候我长大的奶妈妈和请来的梳头娘子为我装扮，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在想到摩根先生那个带着微微凉意的手背吻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围人不知，以为我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家，我的母亲也跟着红了眼睛安慰我，转而就背过身泪流满面。
我无法告诉她我隐秘的心思，却不妨碍我伏在母亲怀中哭出声——为我即将看得到头的孤寂凄凉的一生。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停在了门外。
看来陈子昂应该是被我的公公婆婆们狠狠教训过了，因为在接亲的期间，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
也不知道我是幸还是不幸。
顺从地上了花轿，随后便是一路的晃晃悠悠，只是这一路实在显得过于漫长，我记得陈家明明并没有这样远。
或许是因为成婚就绕了远路？
我没有细想，在下花轿时，从盖头下伸过来的手，好像有点奇怪的不一样，陈子昂的手有这样修长、宽大、和骨节分明吗？
但即便是未婚夫妻，对我来说，也是不会在婚前与陈子昂牵手的，因此我并不确定我的记忆是否准确。
我犹犹豫豫地将我对比起来过分小巧的手搭上那只漂亮的男人手里，由着喜婆搀扶着我跨过门前的火盆。
我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陈家的地板我记得是刷了深漆的木地板，怎么现在却成了光可鉴人的瓷砖？
我越来越害怕，在勉强撑过拜堂后，终于按捺不住地拉住即将出去的人的手：“你等等，陈天昂，这究竟是哪儿？！”
室内安静了很久，但我也没有勇气掀开头顶的红布，我怕我看到令人害怕的场景，也怕对面确实是陈天昂，而我私自掀开盖头，会受到责骂。
可一直没人说话。
我的心也沉得越来越快。
就在我怕得忍不住全身颤抖时，我终于听到陈子昂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对不起阿月，”我的小名叫阿月，“我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把你卖掉的，我们陈家实在没钱，没办法了，只能，只能答应，你，你不要怪我。这个洋人家里有钱，你肯定能过得很好的！”
什么？
陈天昂的话让我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不是故意把我卖掉的？什么叫陈家没钱了？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在成婚当天被卖掉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愤怒让我暂时忽略了害怕，我想扯下盖头当面与陈天昂对峙，但下一刻，我的手被那只接我下花轿的手截住了，一个怪异的西洋腔调在我耳边炸响：
“宋小姐，若是你今天自己掀盖头，那就别怪我将你的手砍下来了。”
我的动作僵住了。
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卖掉了。
甚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买我的是谁。
我茫然地坐在明显与我朝风格不同的软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早便听说过租界许多残暴的西洋人以折磨清国女子为乐，刚刚那个西洋人都能威胁我要砍掉我的手，我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就在此刻，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一个秤杆伸过来，轻轻往上一挑，盖头被掀开来。
而我，却只敢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买下我的西洋魔鬼。
然后，我听到一声有些耳熟的轻笑。
睁开眼，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是摩根先生！
或许是恐惧冲昏了我的头脑，又或者是太急于找到一个熟悉的人……
总之，我在一瞬间的呆愣后立刻起身扑到了摩根先生的怀中。
“摩根先生，”我呜呜咽咽地哭着，“您是来救我的吗？我的未婚夫，他，他把我卖了。”
我原先已经哭了很久，妆早都花了，此时全部蹭到了摩根先生雪白的衬衫上，而我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时候，摩根先生竟然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用了点儿力将我更深地纳入怀中。
但此时的我再也没有了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安心无比。
我听见摩根先生说：“没关系，阿月，我都知道的。”
听见摩根先生关于阿月怪异的发音，我竟然没意识到奇怪，比如摩根先生怎么知道的我的小名？
我甚至还在想，摩根先生的发音虽然也奇怪，但比刚才那个西洋人的发音要好听得多。
然后我就感觉到摩根先生低下头，嘴唇蹭到了我的耳边，轻轻的来回轻蹭，带着气流的声音涌入我的耳中：“因为——买下你的人，就是我呀。”
我们二人的婚期越来越近，母亲为我准备的嫁衣试了一遍又一遍，而家里的教导妈妈也几次三番地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为妻之道，要我恭谨良顺、侍奉公婆等等。
听着听着，我不由走神，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位摩根先生。
察觉到我的走神，奶妈妈严厉地出声打断我：“小姐，我刚才说的您记住了吗？”
我没听，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早已刻在我骨子里，我想也不想就将她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奶妈妈满意的点头，接着道：“那今天就到这儿，嫁衣已经改好了，一会儿就会送来，小姐再试一试。”
我的嫁衣从我及笄时就开始准备了，如今我已经十六，初次见到那华美热烈的嫁衣时，我很喜欢，因为它真的美极，可现在，我却提不起劲儿来，嫁的那个人并不喜爱我，我已经能预感到日后孤独寂寥又压抑的日子。
心情低落地第三次穿上被改完美、完全贴合我身材的嫁衣，透过西洋镜，我看到了一张兴致缺缺隐含抗拒的脸，就在我将移开视线，准备脱下嫁衣时，我从镜子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我的心脏忽的狂跳起来，我用了蹩脚的借口支开了我的奶妈妈，提着裙子，打开了房门，转过门外的长廊，我见到了在我家后花园迷路的摩根先生。
他今天没再穿那身不太适合他的唐装，而是穿了西洋人典型的衬衫马甲，不得不说，西洋人高大的身材被这样的衣物凸显得淋漓尽致。
未曾这样直白的窥视过一个男人的身材，我不由红了脸，我本应趁他未曾发现我赶紧离开。
作为深闺女子，不能私见外男。
可我的脚步莫名其妙地挪不开，最终，我鼓足勇气，在他背后小声地叫他：“摩根先生，您，您是迷路了吗？”
听到声音，摩根先生回过头，看见我的一瞬间，他微微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露出了笑容，微微向我点头：“是的，宋小姐，竟然能在这儿遇到你，实在太幸运了。”
“另外，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失礼，但宋小姐，您的衣服很华美，您也十分美丽。”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扯了扯长长的裙摆，穿着嫁衣跑出来，我不敢承认我自己那点隐秘的小心思。
“谢，谢谢您，您的夸奖。”我讷讷道，鼓起勇气抬头，“您迷路了，需要我帮您吗？”
摩根先生再次露出笑容：“可以吗？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想叫人来，我亲自引着他一同走在静谧的花园，这是我的家，我清楚的知道哪些没人的静谧角落。
偏僻的小路上，没有别的人，我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小心地跟着他，小声地为他指路。
路边的鲜花开得繁盛，微风习习，阳光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从头顶的藤蔓中若隐若现，这样的境况和氛围，让我不由想起看过的话本，就像是小姐和外男的——偷Ⅰ情。
这两个字让我羞耻不已，更加不敢看前面摩根先生的背影。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异样，摩根先生回头，看向我：“忘记问了，我记得在书上看到过，清国传统的结婚服饰就像是这样，宋小姐的衣服……？”
这样的提醒让我如醍醐灌顶，我的心情一下冷却，垂下眼睑咬唇低落道：“是嫁衣，我……我再过几日便要嫁人了。”
*
说完这句话，我许久没听到摩根先生的声音。
我不由心底浮现出一点点的幻想，是否摩根先生对我，也有一点情意呢？
我抬头去看他，却只看到他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那就恭喜宋小姐了，宋小姐这样的美丽动人，想必您未来的丈夫会很宠爱您。”
那一瞬间，我差点忍不住告诉他，不会的，我的未婚夫就是你在街上见到的那个爱上别的女人的负心汉。
但我说不出口，那太不检点了！
我的父亲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我只能咬着唇，神情恍惚，避开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是吗？那，那借摩根先生吉言了。”
路总有尽头，在看到听到前面的人声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失落却竭力保持礼貌，告诉摩根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不能跟您同行了，前院我并不能去。我父亲的书房就在那边，如果您实在找不到，随便找一个下人问一问也可以的，他们会带您过去。”
“这样，您真是位善良的小姐，谢谢您。”摩根先生忽的弯下腰，执起我的手，在我震惊又迷茫的目光中，轻轻地将嘴唇在我的手背上轻轻一碰。
微凉的唇瓣让我触电般缩回手，反应过来，又羞又恼：“摩根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摩根被我的过激反应弄的有点迷茫，随后他才想起来似的：“啊，非常抱歉，宋小姐，我才想起你们清国人并不能用这样的礼仪表达感谢。”
他脸上出现懊恼：“太抱歉了，对不起，我的行为是不是让您很困扰？”
听到他这样说，我才明白原来只是感谢的礼仪，我一面感叹洋人的开放一面为自己误会他是登徒子而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原，原来只是礼仪啊，是我误会了。没，没关系的，您快去忙吧。”
说完，我也不敢去看摩根的表情，拎着裙摆，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走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背后如影随形跟着一个灼灼的目光，但等我回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而当我见到一脸严肃的奶妈妈时，我心里所有的思绪便全被我压了回去。
我偷跑出去，她又要说教我了，说不定还会告诉我我的母亲。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挨骂了，何况，说不定这次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门外锣鼓喧天，我从一大早就被叫起梳洗打扮，换上嫁衣，今天，是我嫁人的日子。
我呆呆愣愣地由着从小伺候我长大的奶妈妈和请来的梳头娘子为我装扮，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在想到摩根先生那个带着微微凉意的手背吻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围人不知，以为我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家，我的母亲也跟着红了眼睛安慰我，转而就背过身泪流满面。
我无法告诉她我隐秘的心思，却不妨碍我伏在母亲怀中哭出声——为我即将看得到头的孤寂凄凉的一生。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停在了门外。
看来陈子昂应该是被我的公公婆婆们狠狠教训过了，因为在接亲的期间，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
也不知道我是幸还是不幸。
顺从地上了花轿，随后便是一路的晃晃悠悠，只是这一路实在显得过于漫长，我记得陈家明明并没有这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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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细想，在下花轿时，从盖头下伸过来的手，好像有点奇怪的不一样，陈子昂的手有这样修长、宽大、和骨节分明吗？
但即便是未婚夫妻，对我来说，也是不会在婚前与陈子昂牵手的，因此我并不确定我的记忆是否准确。
我犹犹豫豫地将我对比起来过分小巧的手搭上那只漂亮的男人手里，由着喜婆搀扶着我跨过门前的火盆。
我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陈家的地板我记得是刷了深漆的木地板，怎么现在却成了光可鉴人的瓷砖？
我越来越害怕，在勉强撑过拜堂后，终于按捺不住地拉住即将出去的人的手：“你等等，陈天昂，这究竟是哪儿？！”
室内安静了很久，但我也没有勇气掀开头顶的红布，我怕我看到令人害怕的场景，也怕对面确实是陈天昂，而我私自掀开盖头，会受到责骂。
可一直没人说话。
我的心也沉得越来越快。
就在我怕得忍不住全身颤抖时，我终于听到陈子昂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对不起阿月，”我的小名叫阿月，“我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把你卖掉的，我们陈家实在没钱，没办法了，只能，只能答应，你，你不要怪我。这个洋人家里有钱，你肯定能过得很好的！”
什么？
陈天昂的话让我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不是故意把我卖掉的？什么叫陈家没钱了？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在成婚当天被卖掉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愤怒让我暂时忽略了害怕，我想扯下盖头当面与陈天昂对峙，但下一刻，我的手被那只接我下花轿的手截住了，一个怪异的西洋腔调在我耳边炸响：
“宋小姐，若是你今天自己掀盖头，那就别怪我将你的手砍下来了。”
我的动作僵住了。
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卖掉了。
甚至，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买我的是谁。
我茫然地坐在明显与我朝风格不同的软床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早便听说过租界许多残暴的西洋人以折磨清国女子为乐，刚刚那个西洋人都能威胁我要砍掉我的手，我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就在此刻，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一个秤杆伸过来，轻轻往上一挑，盖头被掀开来。
而我，却只敢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买下我的西洋魔鬼。
然后，我听到一声有些耳熟的轻笑。
睁开眼，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是摩根先生！
或许是恐惧冲昏了我的头脑，又或者是太急于找到一个熟悉的人……
总之，我在一瞬间的呆愣后立刻起身扑到了摩根先生的怀中。
“摩根先生，”我呜呜咽咽地哭着，“您是来救我的吗？我的未婚夫，他，他把我卖了。”
我原先已经哭了很久，妆早都花了，此时全部蹭到了摩根先生雪白的衬衫上，而我后知后觉不好意思的时候，摩根先生竟然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微用了点儿力将我更深地纳入怀中。
但此时的我再也没有了被冒犯的感觉，只觉得安心无比。
我听见摩根先生说：“没关系，阿月，我都知道的。”
听见摩根先生关于阿月怪异的发音，我竟然没意识到奇怪，比如摩根先生怎么知道的我的小名？
我甚至还在想，摩根先生的发音虽然也奇怪，但比刚才那个西洋人的发音要好听得多。
然后我就感觉到摩根先生低下头，嘴唇蹭到了我的耳边，轻轻的来回轻蹭，带着气流的声音涌入我的耳中：“因为——买下你的人，就是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