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斜阳,又是黄昏雨。

    ——晏几道《蝶恋花·笑艳秋莲生绿浦》

    “孟真……”

    温来笙怎么也没想过,之前的荒唐梦,不再是梦了。

    “唔……”

    这场情热烧得两人都有些晕乎乎,听到孟真喊疼,温来笙立马停下,抚摸亲吻,试图缓解她的不适。孟真看着面红耳赤又着急的温来笙,不禁笑出声,“这种时候,我的话,公子是不用那么当真的。”

    她的胳膊圈上温来笙的脖子,使得两个人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我的好公子,外头正在下雨,我无处可去……你又帮我找回了我的东西,帮了我这么多次……”

    她的话落在温来笙的耳朵上,让温来笙又呼吸急促了些。

    “此间欢愉,我们……慢慢来。”

    两人青丝交缠,继续这场书生与精怪初遇的故事。

    有些雨点顺着没关紧的窗缝沁了进来,但谁都没去理会,毕竟——外头雨水凉意,又怎能比得上人心里的悸动?

    “温公子,你还好吗?”

    有谁在喊他?

    温来笙感觉有什么在蹭着自己的脸颊,摸了一把——摸了个空,接着听到了“啾啾”两声。

    他睁开眼,是那只常来讨食的小雀鸟。

    “小米?”

    孟真呢?

    “孟姑娘?”

    没有人回应。

    “孟姑娘!孟真——”

    没能找到她。

    为什么?

    这次不是梦了,身上的痕迹,堆叠的衣物,消失的香囊,温来笙无比确认,他和孟真……

    是离开了吗?

    站在窗前的温来笙再次失魂落魄,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居住的小屋,好空。

    雨不知何时,停了。

    小米在弄醒温来笙后依旧没能获得好吃的,气得它直接振翅飞走了。

    并且留下几根乱毛。

    温来笙想下山去找孟真。

    只是还没出门,外头又下雨了。

    温来笙盯着外头随风雨起舞的树枝草丛,心中莫名不爽:以前怎么没觉得雨有这么多?

    温来笙把手头的书放下,脑子里又想起孟真。

    他和孟真只见了两次,嗯梦里那次不算,他就……

    “是一见钟情吗?”温来笙不自觉说了出来,“孟真应该也是心悦我的吧?那我们就是两心相许,彼此爱慕……我要娶——”

    “咚咚”。

    孟真?

    温来笙直奔门口。

    孟真手里的伞还没放下,就见到了风风火火的温来笙。

    “头发都乱了。”孟真把温来笙脸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何必这么急——”

    温来笙抱住孟真。

    “……我又不会跑。”

    “昨天我醒来,没见到你,有些担心。”温来笙说得直接,“现在这么大的雨,你上山来,我又怕你遇到危险。”

    “你不想见我吗?”孟真轻轻拍了拍温来笙的背,想让他放松下来,“可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门窗隔绝了一切外物声音,温来笙目不转睛看着整理头发的孟真,雨太大,虽然撑了伞,头发还是不免湿了一些。

    “温公子——”孟真拉长了音,示意温来笙别总是那么傻乎乎的。

    “叫我来笙。”温来笙极其自然接过孟真擦完头发的布,放在一旁。

    “……来笙?”

    “对。”温来笙笑弯了眼,“以后我喊你真真,好吗?”

    孟真没应这句话,她把头发完全放下来,安静品茶。

    温来笙有些急:“你不喜欢?”

    放下茶杯,孟真慢悠悠,“可我只是一个采药人……”

    “我也只是一个书生。”温来笙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孟真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展颜开口:“都好。”

    “来笙——”

    “怎么了?”温来笙立即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在矮桌边翻书的姑娘。

    “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走到孟真身后坐下,温来笙才发现,是上次看的《夜苑随笔》。他是给孟真找了几本画册和地理游记的,没想到她还在看这个鬼怪故事。

    “木蠹(du),虫子的意思。”

    “哦……”

    “你喜欢这种故事?”

    孟真翻了一页:“是害怕的。”

    温来笙无奈笑了:“既然害怕,要不要看别的?”

    孟真摇头:“这可是我们一起看的书,我想看完。”

    她歪了头去瞧温来笙,温来笙又恰好往前靠了下。

    一个巧合又温柔的吻,就这样发生了。

    于是这本鬼怪志异,是隔了一段时间,才被继续翻看的。

    “如果害怕的话,可以扑进你的怀里吗?”

    “也许你现在就愿意来我怀里?”

    孟真倚在温来笙怀里,温来笙翻开了下一页。他的嗓音温和平静,为他怀里的姑娘讲述着书里故事。

    “有一个被无常遗落的魂魄,因为没有去处,只好游荡在人世之间。本来像这样的鬼魂,时间久了,也就自动消散,只是不知遇上了什么机缘,鬼魂逐渐有了自己的力量,化作了一只真正的鬼。”

    “这只鬼自从有了意识,身边只有木蠹相伴,他长久盘踞在山谷枯木之中,久而久之,便遗忘了所有为人的记忆。”

    “鬼是特别的,他不是怨气所化,也没有执念在身,就没有什么作恶的念头。后来他离开山谷,遇到有困难的动物或者鬼魂,就用自己的力量,帮帮这个,帮帮那个。”

    孟真的脑袋稍稍远离了温来笙的胸膛:“那不就很像神仙吗?为什么说他是鬼呢?”

    温来笙把人圈回怀里:“世间万物都是一样,没有说神一定是好的,鬼一定是坏的,他们和人一样,都是复杂的。”

    说到这里,温来笙又笑:“而且一切都讲因果缘法,也许这个鬼上辈子是个坏人,死前悔悟,所以成了鬼之后,只做好事。”

    “书里有这么讲吗……”

    “咳咳,真真。”温来笙干笑两声,“没有,我瞎猜的。”

    两人一起呆了半日,故事很长,温来笙讲到鬼游荡到一个死气很重的村庄,孟真就向他告别。

    “雨既已停,我得回家去整理药材啦。”

    这是温来笙第一次送孟真离开。

    他向孟真说起之前醒了不见她的事情,孟真回身吻了他:“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温来笙脸上的热度散不下去了。

    孟真是采药人,没有雨的日子,她总是有自己事情要做的。

    温来笙开始期待雨天了。

    但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都日光大好,挂在房屋外边的腊肠被不知名小动物拖走。温来笙看了看留下的梅花脚印,蹲守半天,他终于看见了腊肠消失的罪魁祸首:一只狸花猫——是从野溪那边跑过来的,正坐在隐蔽处,舔着自己身上的皮毛。小米也飞了过来,向他讨要吃食。

    现在小雀鸟已经很习惯“小米”这个名字了,喊一声“小米”,它就会在周围飞一圈,又“啾啾”两声,像是回应。

    投喂完两只小的——虽然其中一只是被迫的,温来笙回屋练了几页字贴,不经意间从窗口望出去,就看到了一场精彩的猫鸟大战。

    温来笙取来画笔和画纸,决定练一练丹青。

    几日后的黄昏,雷声响起,温来笙看了天色,就晓得要下雨了。

    屋里并不热,他却把门打开,然后回来,继续欣赏桌上铺着的画。

    画上是对峙的一只猫和鸟,他那天看到觉得有趣,就画了下来,想着给孟真看,逗她一笑。

    孟真撑着伞过来时,见到门是开着的,心思一动,遂慢慢放下伞,尽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温来笙背对着她,低头看桌上的什么东西。实际上他是在纠结,要不要给画添上一笔,而孟真的脚步声他也早早听到了,只是没动。

    有一双冰凉的手遮住了他的视线,好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公子的门开着,是在等谁呢?”

    温来笙莞尔:“等一位佳人。”

    “佳人难得,公子不怕,等来的是化作佳人的精怪吗?”

    “那你是吗?”

    “如果我是呢?”

    “那我,甘之如饴。”

    遮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温来笙转身,就看到了笑着的孟真。

    那一瞬间,就足够填满心里的所有空缺。

    也许雨天里,所有的一切,都合该是湿乎乎的。

    温来笙吻去孟真眼角处的泪水,然后低下头,去倾听孟真的心跳。

    很安静。

    周围也很安静。

    两人一开始的时候,温来笙总是很小心,可孟真望着他,用那样让他无法拒绝的神情望着。

    爱啊,是这样的吗。

    偶尔在彼此之间留下的一些痕迹,让温来笙越发觉得自己……不像个读书人。

    “那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孟真笑笑,见一旁的毛笔,直接拿过来,在面前的“画布”上作画。

    “嗯……”温来笙也没拦着,躺着让孟真随意,“行事正直,心中清明,出口成章,泼墨成画——你画了一只猫?”

    “照着你的画画的。”孟真在温来笙的小腹处添上猫尾巴。

    对于这只四不像猫,温来笙不置可否,等孟真画完,接了笔,让两人的位置换了换。

    “干嘛?”孟真对自己的画作很满意,并戳了戳猫尾巴。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帮你画,就画雀鸟小米可好?”

    孟真试图逃走:“痒……”

    温来笙把人抓回来:“我也痒。”

    于是生动有趣的画变成了两幅。

    温来笙倒茶回来,就见孟真伸着胳膊去勾地上的书,连忙上前两步捡了起来,又把茶杯递给孟真,“喝点。”

    再看手里的书,是上次没讲完的《夜苑随笔》,原本被自己放在床边,许是刚刚胡闹时,给踹到地上去了。

    “要继续听吗?”

    “好呀。”

    温来笙坐在床边,看孟真没动,就轻拍了拍自己的腿,“不怕了?来我身边。”

    孟真磨磨蹭蹭,脑袋最后还是枕在了身边人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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