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结束后的工作是周斯羽亲自做的,所以叶宁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老板的召唤。

    他先用水替贺鲤清洗了纹身的部位,随后便是涂抹修复膏。

    清凉的药膏接触皮肤,稍微缓解着那种不适的感觉。

    最后是包修复膜,全程她都如提线木偶,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虚掩着的门被打开,叶宁立马打起精神想一探究竟。

    周斯羽独自一人先走了出来,贺鲤好歹还是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姗姗来迟。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因为嘶吼而疼得发热。

    叶宁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多喝点,保护嗓子。”

    周斯羽有条不紊地说着注意事项,“回家过两到三个小时再拆除修复膜,洗干净之后记得涂修复膏。”

    “三天之后会开始结痂,千万不要用手去抠。”

    “恢复期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尽量不要有喝酒、游泳、泡澡、暴晒之类的活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忌口。海鲜、辛辣的少碰。”

    “好。”她嘴上答应着,实际上肩上的疼痛牵扯去了大半的注意力,没能真正听进去几个字。

    贺鲤付完钱,正准备离开。

    周斯羽从脚边的柜子里取了支新的修复膏,放到她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拿着,涂这个。”

    “多少钱?”

    “免费的。”

    “谢谢。”

    把药膏塞进包里,她便离开了。

    等人前脚走出大门,叶宁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这药膏什么时候免费了?你怎么没通知我?”

    周斯羽懒得搭理他。

    “这姑娘什么来头啊?你跟我说说呗。”

    “你要是这么闲,就进去搞卫生。”

    “那我打扫完能告诉我吗?”

    贺鲤换了并不习惯的右肩来背包,整个左半边身体都火辣辣的疼。

    她步履维艰地走下三阶楼梯,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人影。在灯火通明的S市,即使是夜晚,依旧能清晰看清那人的模样。

    这不正是她见过的那个人吗?

    她初次见到周斯羽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那时他们俊男靓女谈笑风生的样子,让人不注意都难。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

    他们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

    尹子芹被叶宁的消息狂轰乱炸,险些以为自己赶不上了,没成想还是在店门口见到了他口中找上门来的美女。

    迎面走过时,她毫不避讳地前后左右仔细观察了一番,最后迈着仓促又轻盈的步子进了店里。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

    大门一开一合,叶宁还以为是贺鲤又折返回来,见到是尹子芹连忙问八卦起来:“怎么样?见到了吗?”

    “就是刚刚走出去那个?”

    “对!就是她!”

    “是挺漂亮的,看起来不像是死缠烂打的类型。”

    “人家真纹身了。”

    “还挺豁得出去的。周斯羽怎么说?”

    “他不让我八卦。”

    “他人呢?”

    “洗手间。”

    两人正讨论着,被讨论的人就出现了。

    “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女孩子追这儿来的啊?”

    周斯羽好不吝啬朝叶宁翻了个白眼,“他说出来的话能信?”

    “那人家姑娘点名说要找你?”

    “找我纹身。她前几天来过,当时没纹成而已。”

    “不是,我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早说啊?”叶宁满脸无辜,知道逃不过被尹子芹暴力对待的下场。

    她转手揪住他的一只耳朵,“谎报军情,你搞什么?知不知道我跑过来很累。”

    “过来不就三个红绿灯嘛……”他小声嘟囔以示反抗。

    “那我不得把手头的活干完?”

    自知理亏,他的气场明显矮了一截,“我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她很特别。”

    这话糙理不糙,尹子芹最终还是手下留情,饶过了叶宁。

    她看向周斯羽,“说真的,你们俩真没点别的?”

    “我检举,他刚免费送人药膏来着。”

    “啧啧啧,你不对劲啊。”

    “你们心术不正,看人当然不对劲。”

    “这话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面对质疑,周斯羽坦然,“不能。”

    回家后,贺鲤等够了时间,小心翼翼地将修复膜拆除。得亏是右手来做这些事,否则还真是步履维艰。

    因为时间久,修复膜多少有些和纹身粘在了一起,撕开的时候免不了又出了一身汗。

    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快馊了。

    洗完澡,她从包里翻出药膏,按照周斯羽的嘱咐,对着镜子耐心涂抹。

    清晰看到背后纹身图案的这一刻,贺鲤才有了实感。

    接连两天,她都是趴着入睡,尽量避免压到伤口。

    三天之后,纹身果然如周斯羽所说地那般开始结痂,而伴随着结痂的就是难以忍受的痒。

    而醒着的时候再小心,睡着了之后总会做出一些下意识的动作。

    一觉醒来,贺鲤果不其然就在睡梦中将纹身抓坏了。

    清早,她照例在洗漱完后抹药膏。刷牙时其实隐约有痛感传来,但她只以为是纹身还没完全愈合。

    等照镜子,发现纹身被扣掉了一块,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想要询问周斯羽,才意识到根本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思来想去,只好等下班之后抽空去找他一趟。毕竟这种问题还是得赶紧解决为妙。

    就这样,一整天贺鲤都在盼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就开着车朝熟悉的目的地飞奔而去。

    最近这段日子,怎么就跟这家店分不开了呢?

    这回她学乖了,没有贸然开口打招呼,免得复制上次的尴尬场面。只不过叶宁不在,甚至连周斯羽的人影都没见着。

    上回他说最里面那间是他的休息室,还有叶宁跟在他屁股后面狗腿的样子,这家店的老板多半就是周斯羽。

    他的心是真大。

    贺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若是等,不知周斯羽何时回来。她若是不等,这事还是挺急的,处理不好她寝食难安。况且下回还得多跑一趟,麻烦。

    就在她脑海里做着焦灼的思想斗争时,耳边传来了一阵缓慢有力的脚步声。

    “站在这儿干嘛?给我看门?”周斯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你……”

    “后门,抽烟。”

    他似乎每次都能猜到她想问什么。

    “哦。你不怕店里东西被人偷了?”

    “就一两分钟的时间,能偷什么?真被偷了,就报警呗。”

    “你心还真大。”

    “不然活着多累啊。”

    贺鲤没说话,心里却认同他。

    “这才几天不见,想我了?”

    “……”

    她不知道他怎么总是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没脸没皮的话来,像是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

    “纹身怎么了?”

    “就是……那个什么……”

    “抠坏了?”

    “一小块……”她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活像等着做错事等着挨批评的小朋友。

    “脱了我看看。”

    “啊?哦。”

    贺鲤反应过来,脱下半只袖子。

    周斯羽确认之后,给她定了性,“还行。”

    “那要怎么办?”

    “小问题,掉的地方重新补色就行了。”

    “补色?”

    “上回跟你说了,没听清楚?”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但当时脑袋里除了疼什么也记不太清了。

    “怎么补?”

    “你说怎么补?”

    “该不会……?”

    “对。”周斯羽答得斩钉截铁。

    贺鲤此时此刻只恨自己不能在睡觉的时候看住该死的双手,害得她还得再次经历那样痛苦的感觉。

    “过来吧。”

    周斯羽依旧没等她,先行一步进了纹身室。

    她倒是很自觉地要上躺椅,却被他及时叫住,“你站着就行,很快。”

    “哦。”

    不过是几针,跟她上回纹一整个图案遭的罪来说,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忍忍就过去了。

    只是她站的位置恰好面面对着全身镜。

    周斯羽选这个位置没有别的原因,恰好站在灯下,光线比较充足而已。

    可这个位置却让贺鲤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她个子算是中等,身后的男人即使微微弯腰,还是明显高出她半个头。

    他无暇顾及,全神贯注地做着手上的事情,她却无法忽视那颗在她身后动来动去的毛茸茸的脑袋。

    那颗她从第一次就印象深刻的毛茸脑袋,不是夸张的卷发或者爆炸头,更像是自然卷带起的轻微弧度。

    每回见到她都有冲动想上手揉一揉,手感一定跟小动物一样好。

    透过镜子,她的眼神始终追随在他身上,看得入神时,连背后的疼痛都渐渐被遗忘了。

    如此炽热的目光,周斯羽实在不难感受到。

    他抬眼看镜子,恰好捕捉到贺鲤注视的目光,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意识到要闪躲。

    周斯羽微微歪头的动作像是在问她“看什么”,她有股被抓包的窘迫,立即挪开目光,身体不由自主跟着动了一下。

    “别动。”

    又是这句话。

    还是那样严肃。

    跟刚才在镜子里逗她的好像不是一个人。

    贺鲤抿住嘴唇,不敢说话,更不敢随便乱动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她实在无法忍受这份该死的安静,又不敢再借着镜子盯着他看,只好随便扯了个话题,“上次那个男生呢?”

    毕竟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貌似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样子。

    “你来看他的?”

    “不是……”

    “那你问什么?”

    “就是……”

    “无聊?尴尬?”

    “差不多。”

    “没话说还不如接着看我。”

    “……”

    贺鲤脸上泛起红晕,这种事看破就算了,他非要说破,摆明了就是逗她玩儿。

    她没有再开口,更没再看他。

    周斯羽趁着间隙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见她垂眸乖乖地看向地上,便笑了。

    因这一番小插曲,时间也没那么难熬,没一会儿补色的工作就结束了。

    贺鲤穿好衣服走到前台,打开付款码想付钱,就听见周斯羽说:“补色不用。”

    “哦。”

    他弯腰从柜子里取了支新的药膏摆在台子上,她又把付款码递给他,他还是拒绝,“免费的。”

    “这回别再抓坏了,抓坏了还得来。”

    “我尽量。”

    “不过,”他弯着眼睛冲她笑,“你要是想我,我不介意你再来。”

    “我……”

    “但最好还是别用这么残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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