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嘟”的一声切断。

    周泽言看着屏幕里和自家爷爷近些时日的聊天记录,不由感慨。

    提到许薏,就是:许薏~,薏薏~,孙媳妇~~

    提及他:臭小子!周泽言!!!

    他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孙子。

    三个月……

    快就快点吧!

    总比被人捷足先登要好......

    周泽言将手机收起,又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彻底将烟味儿消散,这才慢慢悠悠地进门。

    屋内清寂,只有几台小型机器转动的声音。

    许薏坐在桌前,研究着观音瓷像,听到脚步声回头。

    “我刚刚研究了下修复方案,瓷配瓷补缺,这中间,需要烧制一片花纹色泽基本一致的瓷片,打磨成型再补缺,但烧制过程需要反复推敲,起码要一周时间,如果你放心的话,瓷像可以放这里,修复好,电话通知你。”

    周泽言摸着鼻子思索几秒,“说实话,不大放心!”

    ?

    许薏诧异地瞪着圆圆的小鹿眼看他,“你是找到更合适的.....”

    “别误会!”周泽言长腿支地,斜坐在桌角,宽阔平坦的脊背挡住身后好奇的目光。

    “我爷爷呢,对这尊观音极为看重,要不然也不会让我千里迢迢开车送过来,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物不离目。”

    “那.....”

    许薏眨眨眼,觉得也合情合理,“那你要怎么物不离目?不眠不休?”

    “倒也不至于!”

    周泽言摆弄着桌边的瓷泥边角料,捏了又捏。

    “不就一周吗?我忍忍,在这住下,一不耽误你修复瓷像,二不影响……我物不离目。”

    话音刚落,一道重重的木椅拖地声音后,江遇横在两人之间,言语带笑。

    “厚德坊现在千头万绪,师妹也是看在师傅故交不远千里的份上,才答应修复瓷像,再说,这穷山僻壤的地方,怕是怠慢了矜贵大少爷,要不……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字字珠玑,进退有度?

    “穷山僻壤?”周泽言勾唇哂笑,“我觉得挺好,大城市呆腻了,正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歇一歇,你们当家坊主都没发话,你急什么?”

    “你……”

    江遇与人为善,在这坊里轮资历技艺都是老大哥,颇受爱戴,此时被当众驳了面子,自然觉得有点挂不住。

    许薏自然分得清里外,站出来帮师兄找补。

    “师兄的话,正是我想说的,如你所见,一楼是创作区,二楼是师兄弟的住处,设施简陋,怕是怠慢了贵客,如果真的想小作休憩,离这里20多公里的镇上有酒店,要不……”

    看着她指向瓷像,周泽言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抢在她开口撵人前妥协。

    “行吧,既然不方便,那我去镇上住。”

    退一步海阔天空,男子汉大丈夫,能站也能跪,区区20多公里,阻挡不了他要留下来的决心。

    可能站能跪的周泽言,大话放的有点早。

    二十分钟后的餐桌上,一碗热辣滚烫的面,足以让他彻底滑跪。

    自小家庭优渥的大少爷,饮食清淡讲究,十几岁出国读书,一直吃西餐,归国后,生意宴请基本都是星级酒店。

    眼前这碗面,层层红油不说,上面居然还铺着他最讨厌的葱末和香菜。

    做饭阿姨大概觉得他是贵客,碗里的肉块都比别人给的足。

    许薏察觉他面露难色,以为是嫌弃伙食差。

    “不知道你要留下来,所以没跟林婶儿特别交代,尝尝吧,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肥肠面,林婶儿手艺不错。”

    周泽言握紧筷子的手一顿。

    居然……还有肥肠?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快速将绿色菜末压到碗底,然后将肉和肥肠一股脑儿地全部夹到许薏碗里。

    “我最近减肥。”

    减肥?

    偌大的方桌上,一双双质朴纯真的眸光瞬间在他脸上聚焦,不过几秒,又默默看看自己突出的肚腩,纷纷埋头干饭。

    许薏唇角弯了弯,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垂眸在他劲瘦的腰身扫过。

    暗色丝质衬衫熨贴平整,束进黑色修身西装裤内,皮带勾勒出黄金比例腰线,袖口随意挽起两圈,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手腕处一块星空蓝腕表透着冷光和贵气。

    就这颜值气质,处处散发着金钱堆积起来的芳香。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瞬间将一桌人的目光再次聚集,也将许薏的思绪重新拉回。

    只见对面,周泽言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凸起,仰头拿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猛灌,好看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来回滚动。

    许薏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你是不是不能吃辣?”

    周泽言咽下最后一口水,猩红的眼角有些湿润,接下纸巾抹干嘴角的水渍。

    一旁江遇几人那“让你装b”的眼神,让他再次坐上“嘴硬王者”的宝座。

    “谁说的!”

    他说完,拿起筷子,几大口吃下去,表情管理到位到让大家以为,刚刚那只是个意外……

    晚饭吃完,许薏将人送到门口。

    “我让小伍帮你订好了酒店,这是地址,瓷像今晚就动工,你明天来可以看到进度。”

    周泽言点点头,强忍着胃里火辣辣的灼热感,迈着大步上了车......

    车子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许薏活动着筋骨转身往回走,江遇由远及近。

    “师兄有事?”

    “薏薏,你为什么要帮他?”

    江遇平日温润如玉,极少有这种不耐的语气。

    “我帮的是爷爷的故友!”

    许薏说完,却听对面一声嗤笑,“这种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一看就心术不正,那碗面,他明明……”

    “师兄!”

    许薏打断他,“他人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爷爷也经常说闲谈莫论人非,我也看得出来,他不能吃辣,但是依旧强忍着吃完,没有浪费林婶儿的劳动成果和用心,对一个矜贵公子哥儿来说,挺难得了。”

    “他明明可以不用委屈自己,为什么偏偏执意要留下?”

    “那师兄说是为什么?”许薏问。

    “他……他心术不正!”江遇有点气急败坏,“我是怕你吃亏,他模样出挑,心机深沉,你又没谈过恋爱……”

    “师兄多虑了,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我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这么想,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许薏继续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是小孩子,有是非判断能力,更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答应修复瓷像,是替爷爷还情,并无其他,更不会耽误其他工作进度。”

    话说到这里,江遇的神情一点点落寞.

    “对不起,薏薏,我可能太紧张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看不得你受半点儿伤害,只想护着你,我其实……”

    “师兄!”许薏打断他,“时间不早了,今天任务还挺重,我们回去吧,小伍那边要开窑了。”

    江遇话到嘴边嘴边,又被强硬塞了回去……

    次日上午,一身休闲装扮的周泽言戴着大黑超,懒懒散散地出现在手作坊。

    许薏正跟小伍哈欠连天地交代事情,另一个兴致缺缺地坐在木椅上,似是被人夺了舍。

    “哥,今天这身行头不错,型男路线,跟大明星似的,咱屋里没太阳,摘了吧!看人不黑吗?”

    闻言,周泽言转过头,死死盯着小伍看。

    黑色墨镜倒影出自己那张脸,小伍感觉对对方的低气压,嬉笑着问:“哥,昨天睡的不好?”

    “你说呢?”周泽言晃了晃僵硬的脖颈,跟着打了个哈欠。

    “这可是我们镇上最好的酒店!”

    “是吗?”

    周泽言摘下墨镜,眼睑下一片淡淡的青色,“咱俩换换,今晚换你去享受享受。”

    “那......那怎么行?再说了,我晚上还要加班烧窑呢!”

    小伍看着左右两人,你一个我一个接连打着哈欠。

    “不是,师姐,哥,你俩昨天都没睡觉啊?一起上山抓野鸡了?”

    周泽言这才注意到,许薏的脸跟他一样憔悴,说话时鼻音很重。

    “你该不会为了修复瓷像加班了吧?”

    “那可不!师姐凌晨两点多才睡,今天一早又得忙其他的,哥,您是放着清福不享,起这么早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周泽言没好气地说,“破酒店,正常人没几个,野猫倒是不少!”

    “野猫?”小伍诧异,“哥你真会开......”

    他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对着周泽言邪魅一笑,“对,春天嘛,野猫是多了点儿。”

    两人心照不宣,许薏却没心思听他们聊什么“猫”,将手里的资料朝小伍怀里一塞。

    “行了,就你话多,赶紧忙你的去!”

    人一走,两人之间没了障碍,许薏这才看清,今天的周泽言摒弃了昨天的精英范儿,换了件黑色飞行夹克,高大挺拔的身材,潮男痞浪气十足,比T台的男模还要风骚几分。

    “那个......昨天开好模了,已经入窑烧制,可能要等上两天才能进行下一步,这几天你可以把瓷像拿走,去市区找个地方逛逛。”

    周泽言托着腮帮子,盯着她长睫下的乌青,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许薏,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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