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了万圣节,

    今年的万圣节可以说是塞莱斯特过得最倒霉的一次:先是天文课的论文写得一塌糊涂,不得不被留堂、加作业,让她烦不胜烦;然后是斯拉格霍恩告诉她,贝尔比婉拒了他的俱乐部邀请,表示刚回国事务繁多,抽不开时间。胖胖的魔药课教授无不惋惜地劝说塞莱斯特:“没关系,听说贝尔比短时间之内不打算离开英国,之后我可以再帮你邀请他一次。”

    塞莱斯特焦躁地想,没时间了。

    她记忆里尖叫棚屋事件差不多发生在掠夺者五年级O.W.L.s考试前几个月,她必须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在不可能改变西里斯与斯内普势同水火的关系前提下,求助贝尔比、制作狼毒药剂成了最不可或缺、最稳妥的方法。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莱姆斯的心底再背上一道枷锁。

    果然万圣节就不会发生好事,塞莱斯特悲哀地想。

    艾洛蒂安慰她:“没关系,我帮你再想想办法。”

    即便塞莱斯特再如何不想欠这个人情,为了莱姆斯最后的机会,她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不要这么有负担。”艾洛蒂捏捏她的脸,“这不是还有办法嘛,开心点?”

    “唉——”塞莱斯特仰天长叹,趴在书桌上将自己摊成了一长条。

    “好啦。”艾洛蒂半是感叹道,“平时天大的事也能淡定得像月痴兽,一到关于你哥哥的事情,就会变成横冲直撞的特波疣猪。”

    “……我记得我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比喻对吧。”塞莱斯特一言难尽。

    “可能吧,亲爱的。”艾洛蒂轻快地眨眨眼,“我记性不好,只能记得你对我的夸赞。”

    塞莱斯特了然地点点头,看着艾洛蒂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摆出来铺到床上,疑惑地问:“你是要参加谁的聚会吗?”

    这下轮到艾洛蒂一言难尽:“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斯拉格霍恩周末去参加鼻涕虫俱乐部?”

    塞莱斯特哽住,她想起来,之前请求魔药教授为他引荐贝尔比的时候,他顺势提出了对她和艾洛蒂的邀请。

    “作为一个小小的回报,你愿意来参加万圣节的聚会吗?”斯拉格霍恩笑眯眯地问,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有你的朋友,罗齐尔小姐?”

    塞莱斯特自然没理由拒绝。

    “虽然事情没成,但我们得遵守承诺。”艾洛蒂拿起一件黑色的小礼裙在身上比划,“这件不行,太庄重了点。”

    “我知道。”塞莱斯特回答着,顺手挑了件红色的裙子递给她,“试试这个。”

    艾洛蒂眼前一亮:“还是你眼光好,这条裙子我只穿过一次,早就忘记它了。”她将裙子挂在衣柜的把手上,作为备选。

    “不仅是知道,还得认真准备。”艾洛蒂接上刚才的话茬,“斯拉格霍恩很势利,而势利的人通常会有点小心眼。”

    塞莱斯特其实很早就想说,她真的觉得很神奇,她和艾洛蒂能同时开启好几个话题,哪怕毫不相关,也能衔接得自然。

    “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心存不满。”塞莱斯特辩解,“我也会……嗯,我会认真对待的。”

    艾洛蒂从镜子上移开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吧。”塞莱斯特塌下肩膀,“我努力调节情绪。”

    她用力揉了揉脸:“但是艾洛,我太焦虑了……我对事情成功倾注了太大希望,我……”

    艾洛蒂将衣服扔到一边抱住她,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我知道,我知道。”

    她其实不太明白塞莱斯特压力如此大的原因,但这不妨碍她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感同身受。

    “相信我,亲爱的。”艾洛蒂昂起头,“你还有我呢,从一年级你把作业借给我抄的时候,我就承诺一定会在作业以外的事情上不遗余力地帮助你。”

    “你看,这个承诺终于派上了用处是不是?”

    她捧起塞莱斯特的脸,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被挤成河豚的样子。

    “不要有负担,塞莉,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塞莱斯特穿着一身烟灰色的西装,作为艾洛蒂的“男伴”与她一起赴约。

    饶是斯拉格霍恩一开始都没有认出来。

    胖海象一样的魔药教授眯起眼睛:“啊,原谅一个老头子的记忆力,可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位是?”

    塞莱斯特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今天特地用化妆品将五官化得深邃了些,再将长发挽起塞进帽子。莱姆斯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胜在合身,她还用变形咒变换了一双带点跟的小皮鞋,看起来比艾洛蒂高了将近十厘米。

    她摘下帽子,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塞莱斯特·卢平向您问好,教授。”

    斯拉格霍恩哈哈大笑:“是的是的,我早该想到是你,你们姐妹两个向来都喜欢出其不意。”

    他和蔼地看着塞莱斯特:“快进去吧,孩子,忘掉你的烦恼,享受这个夜晚!”

    鼻涕虫俱乐部在魔药教授的办公室举行,整个空间被施展了扩展咒,比平时大了一倍还多,天花板上的金色华灯闪烁,映照着墙壁上金色、翠绿和深红色的帷幔。

    “为什么没有蓝色?”艾洛蒂咕哝着。

    塞莱斯特摇头:“这配色,看来是我们没有品位,所以没办法理解。”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说是聚会,各个学院的学生大多还是只和自己学院的人交流。塞莱斯特和艾洛蒂跳了一支舞,和几个熟人随口聊了几句,就已经感到无聊了。

    斯拉格霍恩邀请了不少人,整间办公室显得拥挤又闷热。塞莱斯特摘了帽子轻轻给自己扇风。

    “你累了吗?”艾洛蒂如同鬼魅的身影从塞莱斯特后面钻出来,吓得塞莱斯特差点将手中的蜂蜜酒泼到她脸上。

    “你去哪了?”跳完舞后,艾洛蒂就像一只鼹鼠开始到处躲藏。

    “布莱克。”艾洛蒂言简意赅,端起桌上另一杯饮料一饮而尽。

    塞莱斯特挑眉:“所以你压根没有和他商量关于舞伴的事情?”

    “好吧,是的。”艾洛蒂心虚地说,“虽然我们没有决裂,但我不喜欢苍白地去粉饰太平……我还没决定好怎么面对他。”

    塞莱斯特点点头。

    她想起艾洛蒂那天晚上和她说的话,隔着家族与信仰,彼此心知肚明的两个人该怎么继续相处下去?

    她也不知道。

    艾洛蒂掏出塞莱斯特放在西装口袋的怀表,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如果你累了的话,咱们回去吧?”

    明明是疑问句,塞莱斯特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热切的期待。

    她故意说:“我突然又觉得可以再玩一会……”

    果然,艾洛蒂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好了,我们回去吧。”两人欢快地和斯拉格霍恩告别。

    直到——

    “艾洛蒂。”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对好朋友像是被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塞莱斯特拼命转动眼珠:都到最后一步了,你居然还能被发现?!

    艾洛蒂悲伤地闭上眼睛:我能装作听不到吗?

    塞莱斯特撇撇嘴:少女,面对现实吧。

    艾洛蒂眼角耷拉下来,像是被摄魂怪吸走了毕生快乐:我们还能再见吗,亲爱的?

    塞莱斯特懒得搭理她,后面小布莱克的怨气快化成实质,她拉着艾洛蒂僵硬地转身:“好巧啊,布莱克先生。”

    “不巧,卢平小姐。”雷古勒斯的声音平静,“我专门在这里等你们。”

    “艾洛蒂,躲了我一个晚上,我想我应该知道被如此对待的原因?”

    艾洛蒂和雷古勒斯一起离开,塞莱斯特更加无聊,却也不想一个人回寝室,索性去庭院走走。

    装扮与聚会带来的快乐如潮水般快速褪去,稍纵即逝。离开热闹的环境之后,剩下的还是内心深处潜在的焦虑与无助。

    塞莱斯特愈发感受到心底的空落。

    经历挫折的难过、对于已知未来的压抑、对于未知未来的恐惧、对于自己妄图改变却力量渺小的愤恨。

    被压制的负面情绪叫嚣着向上翻涌,如同争斗的野兽妄想占据灵魂的高地。

    月色清丽,树影婆娑,到处都是星子绽放的碎片。

    夜深人静,倾诉无门,最适合想家。

    家是所有情绪的宣泄口、是困苦之后的温柔乡、是灵魂尽头的归处。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用着自己最初的母语,一字一句念出这句诗。

    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年,她才真正懂其中所蕴含的情感。

    乡愁啊乡愁。

    她庆幸自己的回忆是清晰的:开明温暖的父母祖亲,腼腆善良的至交好友,她在身边所有人的爱意笼罩下,度过了幸福充实的二十年。

    然后她来到了自己曾经向往的世界,来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身边。

    她很满足,自己的第二对父母虽然不富有,但是乐观积极;自己的哥哥虽然遭遇横祸,但是依然向往光明。哪怕现在的生活苦难与荆棘丛生,她也有信心好好走下去。

    “可是……太难了点。”她喃喃自语。

    她空有剧本却无法说起,学习魔药即使刻苦也追不上大师的步伐,霍格沃茨之外的战争愈演愈烈,校内暗中纷争不断,她还要保全自己。

    所有情绪一拥而上,她眨眨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不禁想,要是在以前,遇到这么多这么难的事,她该怎么办?

    其实都是一样的,她得努力去消化、去克服、去战斗。

    只不过,从前会有人帮她分担那些坏情绪,焦虑、无助、难过……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倾诉一下,即使没有解决,也不再是困扰。

    现在,她只能自己劝慰自己。

    “把整个魔法界都压在身上,确实有点累。”

    贝尔比的事就像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巫师界的整个思维模式和相处方式相较于麻瓜界都差一截,更遑论21世纪。

    她没有庞大的关系网,没有人脉,没有极高的天赋,所以只能到处求助。

    原来,自己是如此渺小。

    “唉,有点想回家了……只是有一点。”她小声对自己说。

    她前世的亲人朋友是她内心深处的柔软,但魔法界的一朝一夕也住进了她的回忆砖房。

    她在这里收获了新的家人、新的朋友,构筑了新的回忆、新的后盾。

    塞莱斯特想起一句话。

    “无论他们到什么地方去,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一切已往的春天是无法复原的。”

    过去当然是真的。塞莱斯特倔强地想。

    哪怕过去只留下回忆,哪怕她穷其一生,也无法逆着时光长河跨越时间与空间回到最初。

    过去仍然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化作她的骨骼,她的肌肉,她的血液,化作她身体与灵魂中的任何一个部分。

    并且伴随她永远存在。

    可如今也是真的。

    两份回忆就是两条没有归途的路,它们最终可以并到一起,成为新的方向。

    塞莱斯特抹去眼角的泪痕。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像是将所有坏情绪一起吐出去。

    她允许自己今天短暂地崩溃,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新的一天总会有新的开心、新的爱意、新的办法。

    塞莱斯特整理好自己突然涌起的情绪,站起身打算回去。

    “真是稀奇,居然看到卢平小姐这样的一面。”

    她猛然转身。

    小巴蒂披着月色,从黑暗深处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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