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明月姑娘!

    这明月阁虽然名声在外,但这阁主明月姑娘却是难得一见,这雨归传闻就是明月亲手酿制的美酒,味道清冽,初入口时辛辣豪烈,之后清甜回甘,整个饮酒过程中,犹如烦闷疲倦遇倾盆大雨,颇有酣畅淋漓之感。

    只是这酒从未在明月阁正儿八经的售卖,只有寥寥几坛,全都送入了宫中。

    周继驰对这酒倒是又几分印象,之前在太子那里喝过几杯,有些印象,此刻他倒对这酒不感兴趣,对这之前的故事还有些兴致。

    “明月姑娘既然来了,那就解解各位的疑惑,当年那流光阁六位姑娘与那李姓商贩,到底有何纠葛?”

    明月浅笑,自若的回道:“都是陈年往事,我那时还小,自然不记得”

    明月明显不想在往事上多做解释,转了话题,说道:“周公子刚刚还说想一睹流光阁的风采,不如下月之后,明月亲自抚上一曲,请公子品鉴品鉴”

    周继驰轻皱了一下眉毛,有些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连同刚刚对这流光阁的兴致都消散了几分。于是,推拒道:“听这刘姨娘说,当年流光阁以音律见长,又不受其所累,有些好奇罢了”

    明月笑颜如花:“世人都说周公子嚣张跋扈,今日一见,倒觉得流言不可信”

    宋承泽见这周继驰和明月你一句我一句的,瘪了瘪嘴,朝着樊思远小声咕哝道:“这周继驰怎么到哪都沾花惹草”

    樊思远轻咳了一声,像是被茶水呛到。

    明月道:“如今明月阁里都是青楼里的可怜人,明月阁给他们提供一个容身之所而已,她们自由自在,倘若有一天有人想离开,我明月也绝不会说二话,就拿最近新来的安絮姑娘来说吧”

    明月停顿了一下,身后的小厮正好送上来了‘雨归’,明月扶着酒壶柄,倒上了一杯酒,送向了周继驰。

    “安絮姑娘本是身家清白之女,被负心男子退了婚,那负心男转而找了一个青楼女子,那女子样貌,家室,才学样样不如安絮姑娘,可她还是被抛弃了,受世人指点,家族宗室容不下她,最后在青楼里寻得一口饭吃,青楼里教会了她一些弹琴奏唱,现在倒是在我这儿寻了个出路”

    周继驰接过酒,思绪流转:被退婚的女子竟是如此下场?

    明月语气轻柔,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了离的最近的樊思远,继续说道:“这世间留给女子的活路太狭窄,但凡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安絮姑娘有何错?不过是未能讨得未婚夫婿的欢心,如今按着那负心男喜欢的模样,反倒被世俗不容”

    明月将酒杯送到樊思远面前,一如之前的笑容,说道:“而那负心男却能逍遥一生”

    樊思远接过酒杯,却没有递到嘴边。

    明月见状,问道:“樊公子不饮酒吗?”

    樊思远道:“‘雨归’太烈,天色已晚,怕是要辜负姑娘好意了”

    明月垂首,放下了酒壶柄,道:“樊公子说的是,到时候,我差人将酒送到各位府上”

    周继驰喝了一口,烈酒一触到味蕾就如烟花般炸开,只是当下他却无心品尝,眼神不自主的盯着宁修齐的反应,安絮姑娘的故事实在是让周继驰有些不安,毕竟,在不久之前宁繁音可是亲手写下了退婚书。

    负心男几个字,不断的撞击着周继驰的内心,让他如坐针毡。

    偏偏这时的宁修齐瞧见了周继驰看向他的目光,他下意识的避开,胸中却怦怦直跳,前不久清鸿院里的高谈阔论还历历在目,宁修齐为天下女子发声,如今这明月阁里的多少身世可怜的姑娘,他却在这充当看客,这般行径岂不是有违之前的慷慨激词?

    宁修齐顿觉得脸上火辣辣,残余的那点酒气消散的干干净净,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

    “天道有轮回,负心男自当遭受天谴,安姑娘日后定能觅得良婿....”宁修齐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视线盯着自己,他清楚那视线来自何人。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后面的话:“若是女子因此自怨自艾,而选择自甘堕落,这才是白白蹉跎了大好年华”

    明月姑娘笑道:“这位公子想来就是宁公子吧”

    说完也不等宁修齐作答,更好像是一开始就认出了宁修齐,明月继续说来了下去:“看来流言也不是不可信,宁公子如此维护,明月代安絮姑娘谢过”

    周继驰冷哼一声,一口将‘雨归’一饮而尽,颇有些怒气的将酒杯摔在桌上,倏忽站起来。

    王天业眼疾手快的拦住:“周公子,可是哪里不如意?要不要乘在下的马车回去?”

    周继驰今天晚上受够了王天业的阿谀奉承,此刻简直就是正好触到周继驰的霉头,他开口就说道:“王天业是吧?我周继驰别的不说,就是金贵了点,你的马车,我还看不上。”

    王天业三番五次受了周继驰的讥讽,此刻的话更是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好歹也算是一个青州的贵公子,虽比不上周继驰,但还从未受过如此急言厉语,当下脸色变的有些不好看,隐隐有了怒气。

    一直跟在周继驰身后的毛权往前面一站,身形高大,投掷下来的阴影盖住了王天业的半张脸,王天业梗着脖子怒视,但视线一触及到毛权那犹如盯着猎物的脸就弱了半分气势,僵持不过半息,王天业便讪讪挤了一丝笑容:“是是是,是我唐突了”。

    周继驰冷眼斜了一眼宁修齐,一弹衣袖,心中暗自下了结论:宁繁音能如此快的放弃周家这番好姻缘,定是对那孙觉芳心暗许了吧,你们宁家真是好眼光!

    想到这里,周继驰陡然就想到了宋承泽之前的话,顿时怒气更盛,便匆匆离开。

    樊思远想起身跟上周继驰,明月却突兀的拦住了:“这位公子,‘雨归’能否送到府上?”

    宋承泽片头看了一眼,余光瞥见周继驰已经大踏步的离开,拉着樊思远匆匆跟上周继驰的脚步,随口敷衍的回道:“能能能,宋家,樊家,都可以,你要是嫌麻烦,可以都送到周家,姑娘自行随意”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追赶了出去,明月还想说两句,但只见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刚刚还热闹的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王天业脸色阴沉,身后跟着的几个公子哥小声议论道:“这周公子怎么突然走了?”

    “可不是得罪了他?”

    王天业脸色更加阴沉,这满腹的阴沉之气在看向宁修齐的时候找到了出口,王天业慢半拍的脑子开始转起来了。

    前后一想,便找到了原因,宁修齐!

    目光顿时便的锋利而又复杂,与先前几分交好的试探完全不同,宁修齐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这犹如利剑的目光,可他不敢回视。

    最终众人在王天业的带领下离去,只留下宁修齐一人,

    宁修齐脸色惨白,那帮人虽对他未恶语相向,可他却宁愿他们开口说上几句。

    此刻,灯火辉煌,楼上楼下亦热闹非凡,宁修齐用手捂住半边脸,而后自嘲般的苦笑,偌大的明月阁,留不住刚刚的满堂客。

    就如同,偌大的京都,容不下宁修齐一般。

    宁繁音自上次之后被宁鸿济禁了足,宁鸿济不知从哪找了一个教书先生,自诩是得到过登陵汤氏的教诲,颇有几分名声,如今请到宁府日夜兼程的给宁繁音恶补学识,只是这半道叫来的先生,肚子里墨水不多,不过寥寥数日就将自己能知道全部教完了。但是那教书先生不会白白放弃这赚钱的大好机会,这几日就只会虚头晃脑的让宁繁音自己悟,并言之凿凿的说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宁繁音当然也看出来这教书先生多半是半吊子书生,宁鸿济只是在乎自己宁家的名声,只要宁繁音此事不要弄成丑态百出,宁弘济就不会放在心上,那对于宁繁音自然不会有多么的上心。

    “这段背下来了吗?”教书先生指着书卷上的一段问道。

    宁繁音兴致恹恹,这书全是诗文杂集,通篇文章不过是照本宣科,圣人说什么,他便翻译一下再说一遍,宁繁音觉得无趣,但还是对着教书先生说道:“老师,这段有些繁长,还需要再看看”

    那教书先生一抚胡须,闭眼点点头道:“这书对于你来说是有些难度,但是如今你刚得教诲,起步属实有些晚,倘若还不努力,通晓个一知半解,才最为愚昧”

    宁繁音信服的点点头,而后又怯怯的开口道:“老师,你可知道清鸿院引论是怎么回事吗?”

    那教书先生先是半睁开眼睛,斜视一眼宁繁音,却见她一脸诚恳,一幅求知若渴的样子,便清了清嗓子,头头是道的解释起来:“要说这清鸿院的引论,自然是各家学子大展身手的好时候,通常以天下之事为题,各抒己见,再经由柳家三位老师审判,最后得出成绩”

    宁繁音问道:“就只是论事?”

    教书先生睁开眼,又抚了一遍胡须,道:“你一个处在深闺中的女子,自然不知道这清鸿院的引论多么精彩”说着,这教书先生眼睛里流露出艳羡,“天下读书人以清鸿院为首,这场论辩不仅仅是各家各言的交流切磋,更加重要的是,从此番引论中可以看出未来朝局走向。”

    说完那教书先生收起了神情,又装腔作势的说道:“都说文起清鸿,这番言论其是空穴来风?你这无知之人能有此机遇当庭听其辩论,真是老天无眼”

    宁繁音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回道:“老师说的是”

    那教书先生满意的点点头,宽慰自己道:“你如今得我教诲,就是我的学生,虽为女子,但也不能砸我招牌,当日你能撑过一场就行”

    宁繁音皱眉:“一场?”

    教书先生回道:“对,就一场就行,你为女子,天然就要弱上几分,就算输了,也不足为奇,宁家也不算太丢脸,怕就怕在你倘若一场都没撑下来,那宁家可就要被人耻笑一辈子了”

    见宁繁音颇有些疑惑,便又解释道:“你可是受了你二哥的引荐,你下不来台不要紧,可你二哥怎么办?你二哥是清鸿院正儿八经的学生,本在一众世家之间就势弱,你若此番失了脸面,你二哥以后如何自处?更何况,你还是宁家人”

    宁繁音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却暗自想道:何止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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