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繁音继续道：“当初曾问过云公子当时押送的那批货物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撒谎了。”
“那是她姐姐的嫁妆。”
“当初他们前往西凉并非单单只是为了云家生意之事，山匪也并非单单只是看上了他们所押运的那批货物。”
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这句话被宁繁音咽了下去，被劫财是假的，哥哥也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云公子留他姐姐的体面。
说到此处，宁繁音顿住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离经叛道地抛头露面经商，这本就被世道所不容，可偏偏她又有了那样一个未婚夫婿。”
宁繁音声音轻飘飘，随风而散，所言皆是云家小姐，可无端地让周继驰下想到了自己和宁繁音。
离经叛道进入清鸿院的宁繁音，还有自己——
周继驰的心热了起来，又很快冷了下去。
宁修齐不明所以：“那云小姐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西凉人”院子里的小厮们已经知趣地屏退，只有新来的丫鬟们还弓着腰听着明香的训斥，宁繁音压低声音，继续说：“不过也是猜测。”
“云公子曾经提到他这个‘哥哥’讨厌西凉人，他们去了辽州却押送了一批货色不佳的珠宝，这不太寻常，这么遥远的路程，单单只是为了一批成色算不上好的珠宝，还要云家的公子小姐都出面押送，只用‘样式新奇’、‘初次历练’这类的解释还不够。”
“还有，云公子经营城西铁匠铺，并非腰缠万贯，做生意却一再让利，这足以说明云公子不是一个经商的料。”
“可偏偏云家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的李九被云家重用，可云老爷子总归是要驾鹤西去，为了保住云家家产，又能限制李九，那就只能做一个只有云家姐弟能做的生意。”
宁修齐了然几分：“让云家小姐远嫁西凉，打通西凉与大祈的商运，云公子坐镇京都，李九运维其中，云小姐在西凉能够把控生意走向，云家姐弟就成为这条生意线上的两端，而只是云家外人的李九就只能在这条线上游走。”
周继驰不置可否，眼神幽幽：“看来这位云老爷子还是一个为了自己儿子下血本的主儿。”
周继驰看向宁繁音的前院，摆手屏退剩余的丫鬟小厮，眉眼之间似乎还有宿醉之后的混沌：“西凉人可对女子不太友好。”
宁繁音之前只是远居裕浦，又被潘梦兰养在乡下，对于边疆之事知之甚少，对于西凉之事就更加不清楚了。
“西凉残暴，崇尚武力，女子力弱，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地位低下，传闻西凉皇室历年来有杀女祭祀的风俗，就连皇室女都免不了被玩弄作践的下场，更何况从大祈过去的商家女。”
“而且——”周继驰撇了一眼还站在房檐下等候给宁繁音梳洗的明香，语气一顿，眼睛半阖，慵懒道：“宁二公子等会应该是要去清鸿院吧。”
宁修齐不明白周继驰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诧异中带着提防：“今日院中如真老师讲学，我身为老师门下学子自然要去。”
周继驰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不如就在宁小姐这里讨一份早膳？”
宁修齐脸上陡然一黑，防备地在周继驰和宁繁音之间来回打量，宁繁音心虚地错开宁修齐的视线，正准备吩咐明香先要躲过宁修齐的审视，却被宁修齐抢先一步，板着脸：“明香——多准备一份白粥，其余膳食照常！”
周继驰微微一笑：“二哥真是体贴入微，就连我昨夜宿醉不宜荤腥这种小事还专门吩咐。”
宁修齐看向周继驰脸上和煦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气血隐隐翻涌，一直只知道周继驰是京城里横行霸道的世家公子，端着周家小公子的架子为非作歹，不成想一朝没起脸皮来还真让人如鲠在喉。
“而且——”周继驰正经了几分，继续说道：“商家女地位低下，想要打通西凉和大祈的商路，要说两个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确实如此，只是...”宁繁音顿了一下，“若非如此当初云家那次出行疑点完全无法解释，或者——”
宁繁应察觉到了周继驰话中的暗示，惊呼出声：“难道那位西凉人是——”
“皇室！”宁修齐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视线与宁繁音简单对视一眼，一个念头迅速成型：“当年通敌并非以讹传讹，也并非有心之人恶意构陷，只不过是另有其人而已。”
周继驰点点头，却不出声，这倒让宁修齐有点不适应，以周继驰往日的作风，这样聚焦众人视线的绝佳机会绝对不会这么白白拱手让人，现在周继驰云淡风轻，将所有推论的重头戏让给了自己。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宁修齐按下莫名的心虚：“周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继驰谦虚道：“二哥才学过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宁修齐：......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二哥的？！！！
正巧早膳上来了，周继驰面前上了一碗白白的粥，一丁点肉沫都没有，抬眼看看宁繁音和宁修齐面前，算不上丰盛，好歹还是让人食欲满满。
周继驰神情如常，搅动几下白粥，喝了一口，“不用心疼我，二哥说让我喝白粥我就喝白粥。”
宁修齐忍无可忍：“周继驰，我并非你哥！”
周继驰端起碗，一口气将碗里的白粥喝了一个干净，“兄长比我大，这一声二哥自然担得起。”
“我听闻二哥对繁音多有照顾，我自然...”周继驰抬眼看向宁繁音，见其若有所思，面前的早膳却不曾动过，“宁小姐在想什么？”
宁繁音收敛神思，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句不用心疼我是对着自己说的，“我在想樊公子”
宁繁音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已无心早膳：“若是樊公子一意孤行，当真要手刃海温茂，那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周继驰：“其实我刚刚就想问，宁小姐这思虑周全，为什么偏偏会笃定樊思远不会遂樊清越的愿，将海温茂一杀了之？”
“樊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宁繁音回道：“海温茂并不是问题的症结，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樊清越的生母。”
“人死不能复生，樊思远就算会杀海温茂，也绝对不是弑父之人，樊公子只是想要补偿当年的错误，这种补偿不应该以伤害为代价。”
宁修齐：“虽然如此，可事情不能寄希望于一个人的品性，人心隔肚皮，就算我们有十成十的把握，至少还有留一分回旋的余地。”
晨光已经大亮，街边的闹市已经传来了喧闹声，透过竹林传入院中。
周继驰的声音继续传来：“我还有一个问题。”
宁修齐心中一定，终于周继驰开始‘大显身手’了。
“为什么你要叫兄长为二哥？”周继驰定定地看向宁繁音，抬手指向宁修齐，“我从来没有见过宁家大公子，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哥的消息，兄长怎么无端端就成为了家中老二？”
短短几句话，周继驰的称呼已经从宁家大公子直接转变成为了大哥。
宁繁音微微一顿，这问题过于跳脱以至于宁繁音都噎了一下。
“大哥...他还在裕浦——”
宁修齐眼神一暗，断然打断道：“这是宁家的事情，与我们要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宁修齐天然对周继驰就有几分防备，任何和宁家扯上关系的事情，宁修齐总是要多留几个心眼。
周继驰点点头，道：“二哥教训的是。”
宁修齐：......？？？
宁繁音也是一愣，对上宁修齐惊讶的目光时，慌慌张张地辩解道：“他...他喝醉了...嗯...还...还没醒。”
宁修齐勉强接受了宁繁音的解释，那边，周继驰唰地一声，站起来，一脸奋发图强，眼神坚定地看向宁繁音，郑重道：“从今天起，我一定谨记二哥的教诲，努力改正！”
宁修齐一脸懵，甚至满脸问号：“教诲？什么教诲？”
周继驰已经毅然决然地转身，腾空一跃，紧接着竹林里沙沙作响，翻墙而出，周继驰的声音渐行渐远地传来：“毛权！我们找找宁家族谱！”
毛权的声音充满疑惑，问出了宁繁音和宁修齐想要问的问题：“找这个做什么？”
“背族谱！”
宁繁音：......
现在宁繁音更加确定周继驰绝对是被昨天的明月阁门前的那块石板磕坏了脑袋，周家的小公子背起宁家的族谱来！
宁修齐丝毫不在意周继驰脑子坏没坏，在宁繁音看不见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繁音”宁修齐叫人撤了早膳，面有犹豫，“云公子姐姐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祈愿寺？”
“嗯”宁繁音回道：“富贵人家的祈愿纸比起寻常人家的要格外精美一些，十几年前云家是富商，祈愿纸会被普济寺的大师们单独存放，后面家族落寞，祈愿纸便逐渐减少，在一堆富户之间尤为显眼。”
宁修齐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一般，“既然知道，云公子又在京中，为什么不再问上一问？”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宁繁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云公子在京中，所言似是而非，其实是在找人？”
“那是她姐姐的嫁妆。”
“当初他们前往西凉并非单单只是为了云家生意之事，山匪也并非单单只是看上了他们所押运的那批货物。”
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这句话被宁繁音咽了下去，被劫财是假的，哥哥也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云公子留他姐姐的体面。
说到此处，宁繁音顿住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离经叛道地抛头露面经商，这本就被世道所不容，可偏偏她又有了那样一个未婚夫婿。”
宁繁音声音轻飘飘，随风而散，所言皆是云家小姐，可无端地让周继驰下想到了自己和宁繁音。
离经叛道进入清鸿院的宁繁音，还有自己——
周继驰的心热了起来，又很快冷了下去。
宁修齐不明所以：“那云小姐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西凉人”院子里的小厮们已经知趣地屏退，只有新来的丫鬟们还弓着腰听着明香的训斥，宁繁音压低声音，继续说：“不过也是猜测。”
“云公子曾经提到他这个‘哥哥’讨厌西凉人，他们去了辽州却押送了一批货色不佳的珠宝，这不太寻常，这么遥远的路程，单单只是为了一批成色算不上好的珠宝，还要云家的公子小姐都出面押送，只用‘样式新奇’、‘初次历练’这类的解释还不够。”
“还有，云公子经营城西铁匠铺，并非腰缠万贯，做生意却一再让利，这足以说明云公子不是一个经商的料。”
“可偏偏云家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的李九被云家重用，可云老爷子总归是要驾鹤西去，为了保住云家家产，又能限制李九，那就只能做一个只有云家姐弟能做的生意。”
宁修齐了然几分：“让云家小姐远嫁西凉，打通西凉与大祈的商运，云公子坐镇京都，李九运维其中，云小姐在西凉能够把控生意走向，云家姐弟就成为这条生意线上的两端，而只是云家外人的李九就只能在这条线上游走。”
周继驰不置可否，眼神幽幽：“看来这位云老爷子还是一个为了自己儿子下血本的主儿。”
周继驰看向宁繁音的前院，摆手屏退剩余的丫鬟小厮，眉眼之间似乎还有宿醉之后的混沌：“西凉人可对女子不太友好。”
宁繁音之前只是远居裕浦，又被潘梦兰养在乡下，对于边疆之事知之甚少，对于西凉之事就更加不清楚了。
“西凉残暴，崇尚武力，女子力弱，在他们眼里自然是地位低下，传闻西凉皇室历年来有杀女祭祀的风俗，就连皇室女都免不了被玩弄作践的下场，更何况从大祈过去的商家女。”
“而且——”周继驰撇了一眼还站在房檐下等候给宁繁音梳洗的明香，语气一顿，眼睛半阖，慵懒道：“宁二公子等会应该是要去清鸿院吧。”
宁修齐不明白周继驰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诧异中带着提防：“今日院中如真老师讲学，我身为老师门下学子自然要去。”
周继驰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去，不如就在宁小姐这里讨一份早膳？”
宁修齐脸上陡然一黑，防备地在周继驰和宁繁音之间来回打量，宁繁音心虚地错开宁修齐的视线，正准备吩咐明香先要躲过宁修齐的审视，却被宁修齐抢先一步，板着脸：“明香——多准备一份白粥，其余膳食照常！”
周继驰微微一笑：“二哥真是体贴入微，就连我昨夜宿醉不宜荤腥这种小事还专门吩咐。”
宁修齐看向周继驰脸上和煦的笑容，深吸一口气，气血隐隐翻涌，一直只知道周继驰是京城里横行霸道的世家公子，端着周家小公子的架子为非作歹，不成想一朝没起脸皮来还真让人如鲠在喉。
“而且——”周继驰正经了几分，继续说道：“商家女地位低下，想要打通西凉和大祈的商路，要说两个普通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确实如此，只是...”宁繁音顿了一下，“若非如此当初云家那次出行疑点完全无法解释，或者——”
宁繁应察觉到了周继驰话中的暗示，惊呼出声：“难道那位西凉人是——”
“皇室！”宁修齐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视线与宁繁音简单对视一眼，一个念头迅速成型：“当年通敌并非以讹传讹，也并非有心之人恶意构陷，只不过是另有其人而已。”
周继驰点点头，却不出声，这倒让宁修齐有点不适应，以周继驰往日的作风，这样聚焦众人视线的绝佳机会绝对不会这么白白拱手让人，现在周继驰云淡风轻，将所有推论的重头戏让给了自己。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
宁修齐按下莫名的心虚：“周公子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继驰谦虚道：“二哥才学过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宁修齐：......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叫自己二哥的？！！！
正巧早膳上来了，周继驰面前上了一碗白白的粥，一丁点肉沫都没有，抬眼看看宁繁音和宁修齐面前，算不上丰盛，好歹还是让人食欲满满。
周继驰神情如常，搅动几下白粥，喝了一口，“不用心疼我，二哥说让我喝白粥我就喝白粥。”
宁修齐忍无可忍：“周继驰，我并非你哥！”
周继驰端起碗，一口气将碗里的白粥喝了一个干净，“兄长比我大，这一声二哥自然担得起。”
“我听闻二哥对繁音多有照顾，我自然...”周继驰抬眼看向宁繁音，见其若有所思，面前的早膳却不曾动过，“宁小姐在想什么？”
宁繁音收敛神思，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句不用心疼我是对着自己说的，“我在想樊公子”
宁繁音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已无心早膳：“若是樊公子一意孤行，当真要手刃海温茂，那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周继驰：“其实我刚刚就想问，宁小姐这思虑周全，为什么偏偏会笃定樊思远不会遂樊清越的愿，将海温茂一杀了之？”
“樊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宁繁音回道：“海温茂并不是问题的症结，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樊清越的生母。”
“人死不能复生，樊思远就算会杀海温茂，也绝对不是弑父之人，樊公子只是想要补偿当年的错误，这种补偿不应该以伤害为代价。”
宁修齐：“虽然如此，可事情不能寄希望于一个人的品性，人心隔肚皮，就算我们有十成十的把握，至少还有留一分回旋的余地。”
晨光已经大亮，街边的闹市已经传来了喧闹声，透过竹林传入院中。
周继驰的声音继续传来：“我还有一个问题。”
宁修齐心中一定，终于周继驰开始‘大显身手’了。
“为什么你要叫兄长为二哥？”周继驰定定地看向宁繁音，抬手指向宁修齐，“我从来没有见过宁家大公子，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哥的消息，兄长怎么无端端就成为了家中老二？”
短短几句话，周继驰的称呼已经从宁家大公子直接转变成为了大哥。
宁繁音微微一顿，这问题过于跳脱以至于宁繁音都噎了一下。
“大哥...他还在裕浦——”
宁修齐眼神一暗，断然打断道：“这是宁家的事情，与我们要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宁修齐天然对周继驰就有几分防备，任何和宁家扯上关系的事情，宁修齐总是要多留几个心眼。
周继驰点点头，道：“二哥教训的是。”
宁修齐：......？？？
宁繁音也是一愣，对上宁修齐惊讶的目光时，慌慌张张地辩解道：“他...他喝醉了...嗯...还...还没醒。”
宁修齐勉强接受了宁繁音的解释，那边，周继驰唰地一声，站起来，一脸奋发图强，眼神坚定地看向宁繁音，郑重道：“从今天起，我一定谨记二哥的教诲，努力改正！”
宁修齐一脸懵，甚至满脸问号：“教诲？什么教诲？”
周继驰已经毅然决然地转身，腾空一跃，紧接着竹林里沙沙作响，翻墙而出，周继驰的声音渐行渐远地传来：“毛权！我们找找宁家族谱！”
毛权的声音充满疑惑，问出了宁繁音和宁修齐想要问的问题：“找这个做什么？”
“背族谱！”
宁繁音：......
现在宁繁音更加确定周继驰绝对是被昨天的明月阁门前的那块石板磕坏了脑袋，周家的小公子背起宁家的族谱来！
宁修齐丝毫不在意周继驰脑子坏没坏，在宁繁音看不见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繁音”宁修齐叫人撤了早膳，面有犹豫，“云公子姐姐一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祈愿寺？”
“嗯”宁繁音回道：“富贵人家的祈愿纸比起寻常人家的要格外精美一些，十几年前云家是富商，祈愿纸会被普济寺的大师们单独存放，后面家族落寞，祈愿纸便逐渐减少，在一堆富户之间尤为显眼。”
宁修齐似乎早就知道答案一般，“既然知道，云公子又在京中，为什么不再问上一问？”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宁繁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云公子在京中，所言似是而非，其实是在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