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市是沿海城市，冬日短暂，不知不觉间，整个二月就此翻篇，早春沓来，开启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
静海高中教学楼天井中的树枝出现了抽芽的痕迹，教学楼的对面栏杆处，拉了一条红色横幅——今日寒窗苦读，必定有我；明朝独占鳌头，舍我其谁？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课间，高一10班的讲台前，两名女生站定在黑板前。
叶舒看着黑板上老师的步骤板书核对自己的笔记，凌熙则是看着黑板一角变成100的高考倒计时。
凌熙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这么快就一百天了，本以为一百天的时候我会很紧张，没想到真一百天的时候，我倒没什么感觉了。”
叶舒起身，扬了扬唇角：“确实，不还有三个月。”
凌熙：“你心态真好。”
叶舒莞尔：“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
......
按照惯例，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时，学校会开展百日誓师活动。
除了统一的年级动员大会，其余皆由本班自行负责。
叶舒班级则是由家长们动员，给每位同学送了一朵寓意极好的向日葵。
早春，白天的时间短暂，晚修前，天色便逐渐暗下。
叶舒捧着向日葵，找着合适的瓶子试图养起这花。
迎面遇上从宿舍回来的叶珩，他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少年气息。
他拦下叶舒的动作间，发梢未干的水滴落到叶舒身上：“你这向日葵也太大了吧，比你的脸还大。”
叶舒嫌弃地移开头，“水滴到我了。”
她轻车熟路底往9班教室内望去，熟悉的位置上并未见到人。
叶舒：“易川和王朗呢？”
“王朗回家了，家里有事。易川啊——”叶珩故作姿态重复了一遍，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叶舒，“他最近被老师盯上了，作业没写给抓到了，给老师叫去办公室‘补课’去了。”
“哪个老师？”
“哪个老师都有，今天是化学作业没做，昨天是生物，像说好似的。”叶珩甩了甩半干的头发，“估计是作业太多了，没写完，我昨天就没写完数学。”
叶舒点了点头。
倒是能理解，临近高考，时间紧任务重，一个老师布置一点作业，六科就不止一点了。
只是这样下去，易川会不会产生“厌学”心理？
叶舒将水倒进剪开的矿泉水瓶中，随后递给叶珩：“帮我给易川吧。”
叶珩秀眉微挑，笑得吊儿郎当的：“为什么？”
“让他开心点。”
闻言，叶珩脸上不免浮现出戏谑的神色，“那你不能厚此薄彼吧。”
叶舒懒得搭理他：“只有一束，等你什么时候也被老师叫去问话了我也送你。”
叶珩扫了扫向日葵花的花瓣，拖长音调道：“向日葵的话语是沉默的爱，你送这——”
他没继续说，别有深意。
叶舒白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再回应，转身回了自己教室。
向日葵的花语不仅有沉默的爱。
还有信念与希望。
......
距离晚修下课还有半小时。
咔——
一阵声响后，原本灯火通明的教室顿时陷入黑暗。
黑暗的空间里，一片哗然。
学生们骚动起来，往外望去，发现整个教学楼都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停电了！！哦耶！！————”
仅是片刻，高三教学楼便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大抵是压抑太久了，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使各位同学找到了情绪泄口，发出一阵阵像是电影中兴奋的人猿的怪叫声。
“不学咯！！不学咯！！！”
即使是高三复习里只顾闷头学习的几名学生，也举着手臂，蹦跳着出了教室。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勾勒出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叶舒在黑暗中顺着人流走出教室。
咻——
一道流光划过漆黑的夜空。
砰！——
须臾，消失的流光绽放，变成一束绚烂的花火。
叶舒循声望去，瞬间，眼底被天边盛放的烟花占据。
砰砰！！！
原本一束花火瞬间化作几束向外眼神绽开，点亮夜空，也点亮了学生们的脸。
中间再次绽放出一朵灿烈火红的花簇，逐渐演变成“高考加油”四个大字。
本以为下午的大会就已是百日誓师的全部，但众人没想到，原来今年百日誓师的大礼竟是这么壮观的烟花！
“静高NB！”
“我爱你静海高中！”
虽说是绽放一瞬的烟火，但至少，这花火破除了近日的沉闷与压力，众人皆切实地洋溢在这片刻的欢愉中。
这欢欣时刻，叶舒向隔壁班望去，栏杆外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奇怪。
叶舒走近了一些，注意到人群中间似有叶珩的身影。
她正欲开口叫唤，倏忽，手腕处传来一阵暖意。
身后有人拉上了她的手腕。
叶舒：“......？”
叶舒向后看去，昏暗中，一名男生牵着她的手，避开攒动的人群，往走廊深处走去。
叶舒怔怔地看着熟悉的背影，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易川......？”
少年身形微顿，但没有回身，也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烟火还在持续绽放，学校广播站开始响起振奋人心的音乐声，大概是要开始活动表演了。
叶舒不知道易川要带她去哪，只是安静地跟着他。
两人避开人群，上了楼梯，如今学生们都在外面，无人在楼道里走动，楼道里寂静昏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隐约回响。
易川带着叶舒上到了教学楼的最高层，走到了正对着烟花和节目表演的对面连廊。
栏杆只零星趴着几名学生，成双成对，易川与叶舒到来无非是加多一对。
叶舒往远处眺望，各楼的人影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影影绰绰，人群聚集，齐齐望着绚烂的烟花。
对面二楼连廊处站着一排学生，是学生会为高三生准备的活动节目，每位学生手拿两个大型荧光棒挥舞出绚丽的光圈，离远了看，就像五彩缤纷的大型星球。
叶舒看向身边的易川。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晚风从身边吹过，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易川俯身望着对面，升起的烟火与晃动的荧光棒在他眼中流动，明灭陆离。
“你......”
叶舒本想开口问他何时回来的，却想起他应当才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八成不想再提这事，于是又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易川听到了她的声音，目光移向她。
“想说什么？”
“......”
“我为什么带你来这？”
叶舒确也好奇，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看你挤不进人堆，带你来这，看得仔细些。”
叶舒仰头看他，发现易川也在看自己，不知是否是在流光的映亮下，易川的眸色变得璀璨如星。
早春的夜，风还有些寒凉，将易川额前的发吹得飞扬，远处渐次明暗的光描摹着他好看的眉眼，在这样的场景下，易川的目光竟罕见的显得温柔。
随着表演的深入，音乐声的鼓点也渐重，耳边学生们的欢呼声也逐渐变大，变成有规律的呐喊与吟唱。
氛围热烈，带着些许暧昧。
咚，咚。
一时之间，分不出是乐鼓声还是心跳声。
叶舒移开目光，看着对面的表演眨了眨眼睛，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耳边再次传来易川的声音。
“向日葵，我看到了。”
“噢......看到就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叶舒随口附和道。
“你不喜欢向日葵？”
“啊？不是。”叶舒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漆黑的环境下掩饰了她这一举动，“我是觉得寓意挺好的。”
“那你给了我，你怎么办？”易川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快，混合着一丝浅浅的笑音。
叶舒：“我们班还有。”
易川：“你怎么没给叶珩一份。”
怎么忽然提他。
叶舒有些不耐烦了，胡乱找了个借口：“他本来也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他若真想要，我去我们班再找一朵给他。”
“是吗。”易川淡淡地应了声。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场景，似乎之前也有过。
高一的寒假，她与易川似乎也是这样，静静地伫立着，看完了一场烟花。
叶舒偷瞄了身边人一眼，正好与易川的目光相接，他没有望着楼下，而是静静地望着叶舒。
叶舒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随后发现远处趴在栏杆上的一男一女趁着四下漆黑，竟旁若无人地开始“咬耳朵”。
“！！”
叶舒瞪大了眼睛。
见叶舒表情不自然，易川顺着叶舒目光看去，正欲侧身回望，叶舒立即捉住了易川的袖子。
易川动作顿住，疑惑地看向她。
“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像之前我们高一过年的时候？”
叶舒没话找话，总觉得现下这氛围怪异得很，像是心头窜上了几只蚂蚁在爬，令人不自在。
易川沉吟片刻，“是有点。”
“是啊，”叶舒看着随着激励人心的音乐声吟唱的学生们，逐渐弯起嘴角，“时间过得真快。”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还有三个多月。”
“是。”
还有三个月。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就能检验她这三年的验收成果了。
以易川现在的成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叶舒回到原世界，便是指日可待。
只是，虽已是既定的事实了，为何想到不久远的将来心里却有些茫然，像是鸿毛漂浮在一片死寂的海，上不到岸，沉不到底，空落飘忽。
周围的空气忽然就变得寒冷，连气氛也变得低迷。
叶舒垂眸，握紧冰凉的栏杆。
像是想打破这低迷的氛围，易川忽然问她：“高考完后，你打算做什么？”
叶舒愣住了，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凌熙时常在耳边说考完要做什么，也问过叶舒有什么打算，可每次叶舒皆是一笑而过。
从前自己高考后也是做了许多曾没做过的事，只是重来一回，叶舒反而也不知道做什么了，似是失去了对这些的热情。
况且，高考完后，自己的任务也要走向尾声，又何谈做什么。
说不定，哪一日她便忽然离开这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后，再也见不到这些十几岁的人。
想到这，叶舒扯了个微笑，试图将这感伤硬生生抽离出脑中：“还没什么打算，到时候再看吧。”
“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约我去。”叶舒玩笑道，“我都有空。”
叶舒侧头看向易川，他正注视着自己，面无表情，远处渐亮的光线打亮了他的眉眼。叶舒这才发现，他眸色深沉，神情有些沉重，眼底闪烁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
叶舒嘴张了张，刚想问他怎么了，便听见眼前的人开口说：
“叶舒。”
他声音很轻。
“毕业后，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砰！
天边骤然炸响礼毕的最后一束璀璨的花火，耳边传来烟火绽放后闪烁的声音，紧接着是轰动教学楼的同学们齐声的欢呼声。
如此轰然的声响中，也没有盖过叶舒的心跳声。
叶舒怔在原地，慌乱回味这句话的含义，相比起意识到易川喜欢自己这件事，更令叶舒更惊讶的是易川向她告白。
她没想到，易川有一天会选择主动捅破两人之间的这层纸。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易川可能喜欢自己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接受。
一直在自欺欺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叶舒可耻地发现自己第一反应似乎是欣喜。
然而，很快，欣喜便被一股莫名而来的酸涩淹没。
叶舒想起原世界易川拒绝自己的场景。
同样在学校走廊，只是白天变成黑夜，但本质还是变了。
这个世界的易川喜欢她。
年少时，自己似乎幻想过这样的场景，随着年龄增长，她早已不希冀这样的梦幻童话。
想要时始终得不到，不想要时却不期而至了。
真是造化弄人。
叶舒默默苦笑了下。
然而，当这样的场景真实在面前出现的时候，她还是犹疑了。
最后的烟火渐散，叶舒转身，避开易川炙热的视线，攥着衣摆的手却压制不住的颤抖。
“我......我......”
叶舒第一次结巴了。
她不知如何回应身边的少年。
在这场犹豫纠结的时刻，叶舒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多次想要脱口而出：好。
可是......
大概是见叶舒迟迟没有回复，易川也知道答案了。
有的时候，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你不用现在回复我。”他朝她弯了弯唇，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于你而言，确实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易川看向楼下渐散的人群，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
“回去吧。”
易川勾了勾手，将愣神的叶舒拉下楼。
静海高中教学楼天井中的树枝出现了抽芽的痕迹，教学楼的对面栏杆处，拉了一条红色横幅——今日寒窗苦读，必定有我；明朝独占鳌头，舍我其谁？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
课间，高一10班的讲台前，两名女生站定在黑板前。
叶舒看着黑板上老师的步骤板书核对自己的笔记，凌熙则是看着黑板一角变成100的高考倒计时。
凌熙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这么快就一百天了，本以为一百天的时候我会很紧张，没想到真一百天的时候，我倒没什么感觉了。”
叶舒起身，扬了扬唇角：“确实，不还有三个月。”
凌熙：“你心态真好。”
叶舒莞尔：“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
......
按照惯例，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时，学校会开展百日誓师活动。
除了统一的年级动员大会，其余皆由本班自行负责。
叶舒班级则是由家长们动员，给每位同学送了一朵寓意极好的向日葵。
早春，白天的时间短暂，晚修前，天色便逐渐暗下。
叶舒捧着向日葵，找着合适的瓶子试图养起这花。
迎面遇上从宿舍回来的叶珩，他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清爽的少年气息。
他拦下叶舒的动作间，发梢未干的水滴落到叶舒身上：“你这向日葵也太大了吧，比你的脸还大。”
叶舒嫌弃地移开头，“水滴到我了。”
她轻车熟路底往9班教室内望去，熟悉的位置上并未见到人。
叶舒：“易川和王朗呢？”
“王朗回家了，家里有事。易川啊——”叶珩故作姿态重复了一遍，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叶舒，“他最近被老师盯上了，作业没写给抓到了，给老师叫去办公室‘补课’去了。”
“哪个老师？”
“哪个老师都有，今天是化学作业没做，昨天是生物，像说好似的。”叶珩甩了甩半干的头发，“估计是作业太多了，没写完，我昨天就没写完数学。”
叶舒点了点头。
倒是能理解，临近高考，时间紧任务重，一个老师布置一点作业，六科就不止一点了。
只是这样下去，易川会不会产生“厌学”心理？
叶舒将水倒进剪开的矿泉水瓶中，随后递给叶珩：“帮我给易川吧。”
叶珩秀眉微挑，笑得吊儿郎当的：“为什么？”
“让他开心点。”
闻言，叶珩脸上不免浮现出戏谑的神色，“那你不能厚此薄彼吧。”
叶舒懒得搭理他：“只有一束，等你什么时候也被老师叫去问话了我也送你。”
叶珩扫了扫向日葵花的花瓣，拖长音调道：“向日葵的话语是沉默的爱，你送这——”
他没继续说，别有深意。
叶舒白了他一眼，甚至懒得再回应，转身回了自己教室。
向日葵的花语不仅有沉默的爱。
还有信念与希望。
......
距离晚修下课还有半小时。
咔——
一阵声响后，原本灯火通明的教室顿时陷入黑暗。
黑暗的空间里，一片哗然。
学生们骚动起来，往外望去，发现整个教学楼都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停电了！！哦耶！！————”
仅是片刻，高三教学楼便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大抵是压抑太久了，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使各位同学找到了情绪泄口，发出一阵阵像是电影中兴奋的人猿的怪叫声。
“不学咯！！不学咯！！！”
即使是高三复习里只顾闷头学习的几名学生，也举着手臂，蹦跳着出了教室。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勾勒出一张张熟悉的笑脸。
叶舒在黑暗中顺着人流走出教室。
咻——
一道流光划过漆黑的夜空。
砰！——
须臾，消失的流光绽放，变成一束绚烂的花火。
叶舒循声望去，瞬间，眼底被天边盛放的烟花占据。
砰砰！！！
原本一束花火瞬间化作几束向外眼神绽开，点亮夜空，也点亮了学生们的脸。
中间再次绽放出一朵灿烈火红的花簇，逐渐演变成“高考加油”四个大字。
本以为下午的大会就已是百日誓师的全部，但众人没想到，原来今年百日誓师的大礼竟是这么壮观的烟花！
“静高NB！”
“我爱你静海高中！”
虽说是绽放一瞬的烟火，但至少，这花火破除了近日的沉闷与压力，众人皆切实地洋溢在这片刻的欢愉中。
这欢欣时刻，叶舒向隔壁班望去，栏杆外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奇怪。
叶舒走近了一些，注意到人群中间似有叶珩的身影。
她正欲开口叫唤，倏忽，手腕处传来一阵暖意。
身后有人拉上了她的手腕。
叶舒：“......？”
叶舒向后看去，昏暗中，一名男生牵着她的手，避开攒动的人群，往走廊深处走去。
叶舒怔怔地看着熟悉的背影，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易川......？”
少年身形微顿，但没有回身，也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烟火还在持续绽放，学校广播站开始响起振奋人心的音乐声，大概是要开始活动表演了。
叶舒不知道易川要带她去哪，只是安静地跟着他。
两人避开人群，上了楼梯，如今学生们都在外面，无人在楼道里走动，楼道里寂静昏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隐约回响。
易川带着叶舒上到了教学楼的最高层，走到了正对着烟花和节目表演的对面连廊。
栏杆只零星趴着几名学生，成双成对，易川与叶舒到来无非是加多一对。
叶舒往远处眺望，各楼的人影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影影绰绰，人群聚集，齐齐望着绚烂的烟花。
对面二楼连廊处站着一排学生，是学生会为高三生准备的活动节目，每位学生手拿两个大型荧光棒挥舞出绚丽的光圈，离远了看，就像五彩缤纷的大型星球。
叶舒看向身边的易川。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晚风从身边吹过，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易川俯身望着对面，升起的烟火与晃动的荧光棒在他眼中流动，明灭陆离。
“你......”
叶舒本想开口问他何时回来的，却想起他应当才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八成不想再提这事，于是又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易川听到了她的声音，目光移向她。
“想说什么？”
“......”
“我为什么带你来这？”
叶舒确也好奇，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看你挤不进人堆，带你来这，看得仔细些。”
叶舒仰头看他，发现易川也在看自己，不知是否是在流光的映亮下，易川的眸色变得璀璨如星。
早春的夜，风还有些寒凉，将易川额前的发吹得飞扬，远处渐次明暗的光描摹着他好看的眉眼，在这样的场景下，易川的目光竟罕见的显得温柔。
随着表演的深入，音乐声的鼓点也渐重，耳边学生们的欢呼声也逐渐变大，变成有规律的呐喊与吟唱。
氛围热烈，带着些许暧昧。
咚，咚。
一时之间，分不出是乐鼓声还是心跳声。
叶舒移开目光，看着对面的表演眨了眨眼睛，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耳边再次传来易川的声音。
“向日葵，我看到了。”
“噢......看到就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叶舒随口附和道。
“你不喜欢向日葵？”
“啊？不是。”叶舒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漆黑的环境下掩饰了她这一举动，“我是觉得寓意挺好的。”
“那你给了我，你怎么办？”易川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快，混合着一丝浅浅的笑音。
叶舒：“我们班还有。”
易川：“你怎么没给叶珩一份。”
怎么忽然提他。
叶舒有些不耐烦了，胡乱找了个借口：“他本来也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他若真想要，我去我们班再找一朵给他。”
“是吗。”易川淡淡地应了声。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场景，似乎之前也有过。
高一的寒假，她与易川似乎也是这样，静静地伫立着，看完了一场烟花。
叶舒偷瞄了身边人一眼，正好与易川的目光相接，他没有望着楼下，而是静静地望着叶舒。
叶舒移开目光，望向远处，随后发现远处趴在栏杆上的一男一女趁着四下漆黑，竟旁若无人地开始“咬耳朵”。
“！！”
叶舒瞪大了眼睛。
见叶舒表情不自然，易川顺着叶舒目光看去，正欲侧身回望，叶舒立即捉住了易川的袖子。
易川动作顿住，疑惑地看向她。
“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像之前我们高一过年的时候？”
叶舒没话找话，总觉得现下这氛围怪异得很，像是心头窜上了几只蚂蚁在爬，令人不自在。
易川沉吟片刻，“是有点。”
“是啊，”叶舒看着随着激励人心的音乐声吟唱的学生们，逐渐弯起嘴角，“时间过得真快。”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还有三个多月。”
“是。”
还有三个月。
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就能检验她这三年的验收成果了。
以易川现在的成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叶舒回到原世界，便是指日可待。
只是，虽已是既定的事实了，为何想到不久远的将来心里却有些茫然，像是鸿毛漂浮在一片死寂的海，上不到岸，沉不到底，空落飘忽。
周围的空气忽然就变得寒冷，连气氛也变得低迷。
叶舒垂眸，握紧冰凉的栏杆。
像是想打破这低迷的氛围，易川忽然问她：“高考完后，你打算做什么？”
叶舒愣住了，自己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凌熙时常在耳边说考完要做什么，也问过叶舒有什么打算，可每次叶舒皆是一笑而过。
从前自己高考后也是做了许多曾没做过的事，只是重来一回，叶舒反而也不知道做什么了，似是失去了对这些的热情。
况且，高考完后，自己的任务也要走向尾声，又何谈做什么。
说不定，哪一日她便忽然离开这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后，再也见不到这些十几岁的人。
想到这，叶舒扯了个微笑，试图将这感伤硬生生抽离出脑中：“还没什么打算，到时候再看吧。”
“你要是有想去的地方，也可以约我去。”叶舒玩笑道，“我都有空。”
叶舒侧头看向易川，他正注视着自己，面无表情，远处渐亮的光线打亮了他的眉眼。叶舒这才发现，他眸色深沉，神情有些沉重，眼底闪烁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
叶舒嘴张了张，刚想问他怎么了，便听见眼前的人开口说：
“叶舒。”
他声音很轻。
“毕业后，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砰！
天边骤然炸响礼毕的最后一束璀璨的花火，耳边传来烟火绽放后闪烁的声音，紧接着是轰动教学楼的同学们齐声的欢呼声。
如此轰然的声响中，也没有盖过叶舒的心跳声。
叶舒怔在原地，慌乱回味这句话的含义，相比起意识到易川喜欢自己这件事，更令叶舒更惊讶的是易川向她告白。
她没想到，易川有一天会选择主动捅破两人之间的这层纸。
其实，她早就意识到易川可能喜欢自己了，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接受。
一直在自欺欺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叶舒可耻地发现自己第一反应似乎是欣喜。
然而，很快，欣喜便被一股莫名而来的酸涩淹没。
叶舒想起原世界易川拒绝自己的场景。
同样在学校走廊，只是白天变成黑夜，但本质还是变了。
这个世界的易川喜欢她。
年少时，自己似乎幻想过这样的场景，随着年龄增长，她早已不希冀这样的梦幻童话。
想要时始终得不到，不想要时却不期而至了。
真是造化弄人。
叶舒默默苦笑了下。
然而，当这样的场景真实在面前出现的时候，她还是犹疑了。
最后的烟火渐散，叶舒转身，避开易川炙热的视线，攥着衣摆的手却压制不住的颤抖。
“我......我......”
叶舒第一次结巴了。
她不知如何回应身边的少年。
在这场犹豫纠结的时刻，叶舒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多次想要脱口而出：好。
可是......
大概是见叶舒迟迟没有回复，易川也知道答案了。
有的时候，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你不用现在回复我。”他朝她弯了弯唇，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于你而言，确实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易川看向楼下渐散的人群，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了。
“回去吧。”
易川勾了勾手，将愣神的叶舒拉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