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光辉亮起,是其他几位战友的武器。一共六七道光辉如射线般升起,在所有人包括法尔奈丝不解的视线中,光辉汇聚成一束,瞬间产生磅礴的波动,法尔奈丝顿时像是遭到阻拦,不得不抬起袖子遮住脸。

    “这是……共鸣?”有人认了出来。

    “是古代遗物的共鸣!”

    魔族茵菲妮亲手打造的「凛冬」,勇气与荣耀之神凯的佩剑「南十字星」,还有其他黑暗时代传承下来的神魔之物……接着汇聚成一束的光芒射线,飞跃空间,直直注射进尤依的身体!

    “什么?!”法尔奈丝大惊。

    尤依感受到什么,她冲所有人道:“把你们的魔力因子借给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围绕在她全身的魔力因子陡然上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冲破桎梏,刮起元素的狂风。

    尤依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进阶到宗师初阶!

    修迪斯离尤依最近,他见状当即做出决定,「南十字星」的剑刃搭上「凛冬」的枪身。顿时魔力因子被快速吸走,这感觉令修迪斯不禁吃惊。他亲眼看着属于自己的魔力因子围绕着尤依的身体,转化成持续撼动位阶、不断突破走高的力量。

    容不得犹豫,所有人都在心里做出相同的决定。顿时,魔力从他们身上流出来,尽数汇进尤依的身体里。

    宗师初阶。

    中阶……

    高阶……

    大家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她要跨过半神吗?

    法尔奈丝举起天锤砸向尤依的头顶。

    尤依眼中陡然一片浩瀚的金光,就在最后那位半神就要支撑不住领域时,新的领域以尤依为中心展开——

    “领域——『末日』!”

    黑沉沉的天空盖过头顶,紫色的月亮又大又圆。脚下是污泥与血腥纠缠在一起的焦土,像是经历过无数场杀戮,只留下湿漉壕沟与铁丝网的古战场。还有,及腰高的菖蒲花。杀伐的混乱,嚎叫的哀鸣,兵戈的撞击,凄厉的惨叫,天不像天,地不像地,人间不像人间,比炼狱还要炼狱。

    看着这领域世界,法尔奈丝忽然愣住了,茫然再次冲上她的脸。

    尤依也是一愣,终于觉醒领域,这一刻她等了太久,然而看到自己领域的样子,这里,不正是她那几次诡异梦境中的场所吗?

    法尔奈丝目眦尽裂,说不出是震惊还是什么,那是一种崩溃到无以复加的状态:“你、你……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的,爱蒂尔大人,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啊!”法尔奈丝的身体忽然开始迸裂,她发出痛苦的叫声。

    紫色的月盘越来越低,几乎要压到地面,法尔奈丝身上多出一道又一道伤口,连同刚刚在战斗中受伤的地方,血肉裂开,鲜血如泉水涌出,迅速染红了她整个身躯。一直伴随她的知更鸟哀嚎着扑向尤依。

    没人知道法尔奈丝怎么了,是尤依的『领域』对她产生致命的压迫打击?

    而尤依,根本不想这些,看到法尔奈丝陷入异常,尤依使出全身的力量灌注进「凛冬」。

    最后一次,魔力发挥到100%的——『寂灭·雪夜无垠』!

    知更鸟被尤依蓄力时波动出的力量弹飞出去,滚落在地,瞬间就没了声息。这刹那,尤依好像看见了爸爸、妈妈和姐姐,他们围坐在熟悉的老松木桌旁,向她招手。他们嘴唇开合,像是在说什么,却听不到了。

    她感受这一瞬自己身体里毁天灭地的魔力被抽空,进入「凛冬」的枪膛,尔后——

    【不可以杀她!】

    尤依一愣,时间陷入停滞,一切被冻结。她听到一道声音,像是从自己的脑海中喊出。

    谁?

    谁在呼喊?

    即将射出枪口的魔法,也被冻结在这一刹那。

    【不可以杀法尔奈丝,不要杀她!】

    你是谁?尤依询问。

    【我请你放过法尔奈丝,我祈求你!】

    你到底是谁?尤依恼怒,为什么阻止我释放魔法?

    她像是被人拉住手腕,堵住枪膛。脑海里那声音天旋地转,填满整个世界。

    【放过法尔奈丝。】

    【不允许你杀她。】

    【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尤依·沙蓝戴尔,你会后悔的!】

    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声音不停的重复着这些话。

    尤依愤怒了,用尽力量再次扣动枪柄,“滚开!”

    【你不可以杀法尔奈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仇恨、悲痛、憎恶的螺旋永无尽头,不要再恨了,向前走,放下它,向前走。】

    向前走?

    “你给我闭嘴!”

    “我不管你是谁!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一定要法尔奈丝给北部的大家偿命!”

    挣脱桎梏,浩瀚的金色染满双瞳,被冻结的时间乍然破碎散去,「凛冬」射出最后的魔法。

    在一片炸开的风雪中,遍体鳞伤的法尔奈丝被冻结成冰人,然后,轰然破碎。

    紫色的月亮,压到地面,仿佛末日的血腥一点点覆盖了一地的碎片,再无声息。

    尤依骤然脱力,跪在了地上。

    法尔奈丝的神力,她的气味……不见了。

    消失了……

    他们赢了。

    赢了吗?

    赢了。法尔奈丝死了。

    终于死了。对,死了。

    不用再担心她会去屠戮任何人,不用再担心从天而降的神罚。

    她终于为爸爸妈妈和姐姐报仇雪恨。

    她终于杀死法尔奈丝了!

    眼前眩晕,所有的东西都变成重影,尤依的眼中失去光泽,倒了下去。意识泯灭前,听见了修迪斯他们一声声的“尤依”。

    “结束了?”

    遥远的山巅,悬崖上,靠在卡尔西雷斯胸口的塔罗,缓缓睁开眼睛。

    “卡尔西雷斯,放我下来。”

    卡尔西雷斯将她放下,塔罗失神地凝望遥远的北都外的那片平原,向前蹉跌了两步,鞋尖前就是万丈深渊,她却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然后在某个瞬间,悲伤的泪水夺眶而出。

    “结束了,结束了……她真的做到了,亲手杀死了法尔奈丝……”

    白色的雪像是一只只蝴蝶从天而降,裹住这个仿佛透明玻璃球一样的世界。

    “最终真的是……这个结果啊……”

    平原之上,领域已随着尤依的昏迷而去。深秋的平原,寒冷风里簌簌的传来大雁振翅的声音,还有远方不知名的炮火时而响起。

    尤依在布雷克的怀里,悠悠醒来。大家都在看着她。还活着的人,都围在她身边。

    她忽然觉得空气是那么清透,风是那么令人感到自由,再也没有法尔奈丝的气息,她仿佛看到遥远的天光冉冉升起。

    天光伴随着雪洒下来,尤依抬起指尖,一枚晶莹的雪花落在她手指上,“下雪了……”

    布雷克压抑着因哭腔而产生的浓浓鼻音说:“尤依你太棒了!我们真的杀死了神!你刚刚的那些魔法……真不愧是教皇冕下的弟子,你什么都会啊!”

    尤依却听不进布雷克说什么,她只是笑,笑得得偿所愿,无比开心。笑着笑着,眼泪不能克制地滚落出来,哭得更加汹涌。

    啊,不能,不能哭。

    抹掉眼泪,笑得癫狂,心里痒痒的,有一股难耐的感觉占据了五脏六腑。从喉间涌出的,竟是癫狂的笑声。

    反反复复,夜以继日,满心只想着法尔奈丝这个敌人。她的模样像是脑中烧烙的一个印记,痛得尤依夜不能眠,压得她胸中苦闷。

    这下可痛快了。

    奇怪的是,一股莫大的空白涌上心中,一点也感觉不到昂扬或是喜悦,反而像是被挖空了什么。尤依只能笑,像是停不住的痉挛。

    山巅上的塔罗,擦去眼泪,转身向几人说道:“回千窟之地吧。”

    尤依使劲儿擦着想要汹涌溅出的泪水,嗬嗬地笑着:“雪停了……停了。”

    大陆历3998年深秋,狂热而短暂的弑神时代落下帷幕。

    公正与审判之审法尔奈丝,被扫进了历史。

    这次大战,许许多多的人殒命,那些不起眼的只留下名字的士兵们,还有和尤依一起战斗过的精英战友们。有些人,尤依都还没来得及记住他们的样子,他们就永远的离开了。好在他们的名字被各国政府刻碑记录下来,被诵为英雄。

    蕾雅受了重伤,冰河联邦的人将她接了回去。伊丽芙也昏迷了许多天,不过好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修迪斯与赫尔曼两位殿下倒是没什么,只是与剩余存活的人一样,被尤依吸走魔力因子,需要好好养一养才能慢慢恢复。

    尤依和一瘸一拐的布雷克回到北都,佩拉热情地拥抱他们。平日里雷厉风行的领主大人,连着两天眼睛都是哭红的。北都的臣民更是纷纷跪在尤依和布雷克面前,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

    尤依还回圣菲斯魔法学校看了看。校方高层对她感恩戴德,她的老同学们如今已经不敢走到她面前,只能在远处仰望她。

    接着尤依去了郊外的墓地,看望爸爸、妈妈和姐姐。

    搬着个小凳子,坐在他们的创世十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没怎么同他们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心里那仿佛被挖空一块的感觉,在时间的均匀流逝中,渐渐鲜明。

    她的一生还有很长,余生,该怎样度过呢?

    没有目标了,已经。

    脑海中浮现出文森特的样子。

    尤依暗淡的双眼,又再度明亮起来。

    说好了要跟在老师身边,一同承担责任的。他答不答应是他的事,反正自己已经决定了。

    算是有将来的目标吧。

    站起身,望着延绵山坡的一座座创世十字。风吹来,碧草像缎面一样起伏。

    真宁静啊。

    风吹走了旧的时代,往后,就是新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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