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构建出的通道,好像永远也跑不到头,干涸的眼泪挂在她面上,腿脚第一次从酸痛到麻木,麻木到机械。

    她的视野间忽然一片红,像是从玻璃外面透过的雾,均匀地洒在上面。

    紧接着,耳边有极其微小,清脆的声音响起,是镜子破碎的声音。

    然后,更多的红色泼来,汇成密密的蜿蜒的细流。

    心脏被狠狠碾压的感觉过电般袭满全身,她浑身颤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天罚牌释出的时候。

    是一瞬间手脚冰冷,大脑空白的绝望感。

    更多脆响音符般炸开,自她身后而来,镜像构建成的通道正在塌陷。

    但那声音时断时续,仿佛外面总还有人在苦苦支撑。

    终于,镜面翻花一般破碎,镜像通道轰然塌陷,那些碎裂的镜片间映出无数张姜薇自己的脸,悲伤到扭曲的脸。

    为什么....永远都只剩她一个人。

    她从小的梦想,又不是当救世主,即使被所有人认为是救世主,她又救得了谁?

    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她的身后,那些碎掉的镜片忽然开始翻面,开始重组,如同翻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突然回溯。

    汐凉山近乎被夷平,露出的巨大深坑中汪有浓重的黑雾,那些黑雾间有符文鱼一样流动。

    黑雾是黏糊糊的浓稠质地,宛如高山淌作湖泊。

    那些符文越游越快,越游越快,仿佛在被湖中心的什么东西凝结,紧接着,尽数沉底。

    然后,从湖中猛然跃出巨浪滔天,直接击在上方悬空的圆形牌阵上,犹如黑色的吸盘一样将其牢牢黏住,然后往湖中拖拽。

    当真拽得那圆形的牌阵往底下一沉,上面建阵的牌师皆有些踉跄。

    而湖中的黑色物质开始呈三角堆积,新的山脉在重新隆起,它在倒吸牌阵中的力量,作为自己的基石。

    陈渊面色一变,就要抽手,却发现那些黑色物质黏在牌阵上,连带着手中的卡牌也开始生出黑色的脉络。

    它们仿佛在寄生然后一点点侵蚀牌阵,越反抗反噬就越加疯狂。

    模仿者没法模仿这类东西,因为就连人类自己,都没探索明白。

    此举,只是退无可退后的孤注一掷。

    阵下,白骨累累。

    整个牌阵又往下一沉,这次,直直下了十数米,那些黑色物质还在往上爬,怎么甩也甩不掉,牌阵上,开始有诡异的符文蔓延。

    夜空骤明,雪亮。

    刺目的电光急速驰过,轰然倾泻在中间链接牌阵的黑色物质上。

    链接骤断,连带着已经爬满小半牌阵的符文尽数消失。

    “一群废物。”菲尔尼尔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那张刚刚被释出的卡牌重新回到他身侧的天罚序列中。

    “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跑了,还不去追。”他冷冷丢下一句话,然后顷刻融入牌面,瞬间消失。

    巨大的牌阵由外向内收束,黑红的色泽淡去,最后化作光点消融在夜色中。

    浩瀚的夜空下,新隆起的大山如一座黑色的坟冢。

    姜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石漠中跋涉,她不知道自己被镜像送到了什么地方,只是一睁眼便是重重围困的崖壁和山脉。

    一望无际的石原中,月光遍野,星斗沉沉,她渺小得如粒沙尘,被风裹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如果,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军工厂过。

    如果,她早就和温壹离开了,是不是两个人的定位,会比一整座大山更加难找。

    如果....

    可惜再没有如果,因为远处月亮渐渐沉落的地方,浮出了无数人形。

    天罚的感应已经强烈到了极致,她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是一样的结局。

    姜薇停下了脚步,从口袋中掏出了亡灵序列,它们第一次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帝都面前。

    她轻轻抚过手中的卡牌,看它们蝴蝶一样飞起,然后围绕在她身旁。

    原来还有人陪她。

    不过,好像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天空中开始扯出白线,微明的天色中,石原闪着柔软的光泽。

    所有的战斗卡牌浮在上空,遮天蔽日而来,它们层层往上形成螺旋一样,直径百米的巨塔,正上方漏出的光落在她身上。

    姜薇眯起眼睛,因为哭泣导致红肿的双眼视野还有些模糊,朦胧间像是蒙了层纱。

    天罚在最上方,因为距离太远只是一个黑色的小点。

    四下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些牌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身前的卡牌旋转,静默如斯。

    姜薇一手叉腰,一手举起,认真地朝最上空竖起中指。

    然后,红色的暴流自她身侧骤然旋出,带着山崩之势卷来,所过之处,卡牌连带着身后的牌师直接碎成齑粉。

    或许连帝都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主动发起攻击,宛如被囿于深渊中的困兽之斗。

    那些稍微靠后的高阶卡牌根本来不及反应,径直被碾为粉尘,巨塔的底部,轰然炸裂开来。

    这就是顶级序列的压制力,即使是残牌。

    普通序列可以通过牌师的打法强行跨级成为高级序列,而高级序列和顶级序列间的鸿沟几乎不可逾越的,但如果前者数量足够多,也能弥补一定的差距。

    帝都携上千牌师而来,他们那么想要亡灵序列,唯有它,才是能与天罚比肩的存在。

    虞蘅的声音幽幽响起“哎~有点太暴力了。”

    但卡牌攻势未减,反而愈演愈烈,因为“烙印”的附加攻击,减益效果附着在了每一张卡牌上,多米诺骨牌效应再次推开来,它的原本攻击效果,被瞬间翻了十倍。

    却就在那股暴流即将跃过中塔线,再往上层席卷时,上面的卡牌忽然层层翻转,严丝合缝,紧接着,生生将其推了回来。

    被反回的狂流狠狠砸在骤然聚起的防御盾上时,伴随着苏牧之的尖叫。

    他的独家小技巧对同类卡牌没法做到逆转效果,外加还有数张牌没有效力的缘故,只能硬抗,所以那股被反回来的巨流就这样在两者之间被推来推去,直至终于在中段爆开。

    姜薇连带着被震飞出去,与她一起的,还有同样的数百名牌师。

    卡牌在她身侧狂舞,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体完全失去平衡后,映入她瞳孔中的,只有身下幽深的山谷,千米断崖下石块嶙峋,和头顶正在重构的帝都牌阵,天空一片阴霾,恍若有黑色巨镰划下,要将她生生劈作两半。

    牌师死亡,然后卡牌自动归位。

    她却在天空中,骤然看到了自己的脸。

    被镜面映出的,自己的脸。

    整个天空,忽然澄澈如湖,湖面骤然翻转,她像是落在了水里,湖水泛起涟漪,却未湿衣衫。

    黑色巨镰斜劈在湖水另一侧,却像是对镜中幻影挥刀,她做了镜子外的旁观者。

    “温...”她喃喃。

    身前有月白幻影,长身玉立。

    两个过去曾在某些时刻让她有些分不清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然后缓缓转身。

    沈知意明显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吃自己将近一年的飞醋,回来的时候还被叫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名字十分不满,但他好歹没有开口直接破坏这难得的重逢氛围。

    姜薇“卧槽!沈知意你刚是想看我被劈死然后美美守寡吗!”

    她伸出手,想去拽他,却穿过了他的身子,触到的是一片虚无。

    她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几秒,然后悻悻缩回。

    她忘了,他即使回来了,也依然是亡灵的形态,不过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想起来了,温壹说时间牌阵中五分之一概率牌阵的点位就是镜像序列的乱码形态,那么当镜子碎裂的时候,两边的镜像才得以重合,无序的规则才得以重组,战术师麾下完全苏醒的序列牌,是将整个天地化为镜面,将历史碎作洪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时间牌阵。

    “有点麻烦咯~”菲尔尼尔望着周遭忽然翻转的空间,和眼前自己被映出的无数冰蓝色泽,泠泠如冻湖的眼眸。

    “不过,这才是有意思的牌局。”刚刚因为汐凉山符阵导致猎物溜走的阴霾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转而换上的是一副极为欣喜的神色。

    仿佛小孩子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玩具。

    镜中,有无数个世界回旋出现。

    巨大的裂缝绵亘万里,雷霆劈裂山川,然后又在时间中消弭,她像是跌入了无穷无尽的循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破碎的时间线被重新缝补,穿插。

    抵消指令在近乎疯狂地叠加,天罚序列像是贯穿天地的怪物,起落间仿佛能吞噬一切。

    终于,一切轰然崩塌。

    天罚织成的网将时间生生冻在其中,重新回到裸露的石原之上,没有生机的阳光冷得像冰。

    姜薇只觉得精疲力尽,抱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沈知意,打得过吗?”

    “打不过,就目前而言,赢的几率为零,我们不仅装备等级全面落后,团战的时候还有人在泉水挂机。”沈知意的玩笑很冷。

    姜薇扯着嘴角,笑比哭难看“好吧,我以为你至少会编个善意的谎言。”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总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将话给咽了回去,最后一次抵消指令,是核心牌单独打出。

    亡灵序列从她身侧离去的时候,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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