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次醒来,那把铁剪始终插在她的咽喉上,鲜血像是决了堤,汩汩涌出,在地面上汇成血红色的河。

    上方的壁画中,彩绘的神佛垂目,眉眼慈悲。

    鲜血还在淌,仿佛要从她的身体中流尽。

    如果从正上方看的话,会发现那些血流纤细如蛇,在地面上开始自动勾勒起繁复的花纹。

    “我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沈知意,你会后悔吗?”

    “不来万牌窟,帝都也迟早会再次找到她,她只是,会跟我们一样,我更想问的是,诸位,你们会后悔吗?这次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虞蘅,我有个事儿吧,我得说一下......”

    “好了知道了,不许说。”

    “。。。。”

    “我也有个事儿要说一下,考不考虑以后战斗牌局组队平均一下男女比例,比如配平六个人....我是学了点神神道道的,不是就出家了....”

    叽叽喳喳依然没一句重点,沈知意轻轻叹了口气,他转身,眼前是一扇门,一扇空白的门,像是一张空白的卡牌,当他的手覆上去的时候,门上就会浮现银白色的暗纹。

    原本从这里,就能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象,她的眼睛的入目所及之处。

    但是现在,是茫茫一片白。

    那些银白色的暗纹中明显有红黑色的血线浮动,像是一层牢不可破的禁锢。

    他些许用了些力,银光闪烁,卡牌却纹丝不动,那些红黑色的血线顺势有往他指尖包裹的趋势,像是细小的毒蛇,带着警告的意味。

    沈知意卸了力,但他没有收回手,指尖还落在牌面上,一下下轻轻敲着,发出嗒—嗒—嗒,类似于钟表走动的声响。

    血线还在汇聚,它们仿佛被某种东西召唤,从她的身体里被牵引而出,诡异的血色图案慢慢形成,那是一只十二只手的怪物,她安静地躺在它的腹部,如一只蜷缩的小小婴孩。

    “轰——”防御牌阵只剩下最后一层,雪花在其中凝结,薄如蛛网,中间挂着的血珠,晶莹若宝石。

    夏柒安往后趔趄两步,口中骤然喷出的血泉让她有些脱力,她被洛怀川扶住了,最后一层薄薄的防御阵前,一切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黑云压城城欲摧。

    帝都就浮在上空,手中的卡牌将落未落,冷眼看着他们蝼蚁般挣扎。

    艾莉西娅悬浮在半空中,卡牌在她身侧浮动,她凝视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夜栖城,却迟迟没有发起最后一击,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她不会在里面,”芬里恩的声音响起,“再藏着她没有任何意义。”

    艾莉西娅挑眉“这是你难得正确的一句话,不过就算她在里面,也不会影响任何决议。”

    语罢,指尖便一松,卡牌顿如失去轨迹的飞鸟跌落,在落至某一段的时候,随着她手掌轻轻一翻,骤然凌厉如利刃。

    “真是听话的乖孩子。”夜栖防御牌阵轰然崩裂的那一刻,她的语调荡在风中,呢喃缱绻,如同情人的耳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跑不了多远,只要她跑不出时间,在这里,一样可以炼制最后一张牌。”芬里恩道。

    艾莉西娅不置可否,她冷眼看着正在彻底坍塌的夜栖“那就让他们知道,没人能走出这里,卡牌不听牌师的话,违背规则,只能走入灭亡。”

    山海巨震,覆盖整片天空的通缉令忽然泼出千万束辉光,那些卡牌迸发出的能量生生击碎大地,处决牌阵的底纹被无限延伸绵延万万里河山。

    没人能走出处决牌阵,她就是死了,也会在帝都的牌阵中被炼化成亡灵序列最后一张诅咒牌。

    处决牌阵此时运转的效果近乎暴戾,大地皲裂,火山喷涌,海啸翻腾,入目所及,皆是阿鼻地狱。

    帝都所有牌师浮于上空,他们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就是藏在最深处的蚁穴,经此也能被尽数挖出来。

    地狱中忽有低吟,在海啸山崩的疯狂肆虐中显得那么迷离而不真实,若有似无,像是幼芽破土的嘶嘶声。

    狂卷至近千米的沙暴肆虐中,有莹莹的辉光亮起。

    一盏,又一盏.....

    像是极北漠地中于风雪间亮起的孤灯。

    那是一副又一副,于沙暴,海啸,乃至火焰中悬浮的,巍然不动的卡牌。

    它们中间有近乎透明的蓝色丝线相连,刚巧浮在处决牌阵的底纹之上,薄薄一层,在浩劫中如遍野的鬼火。

    “这是哪里来的牌,放置卡牌的牌陇不是没有这么多空缺位吗?”艾莉西娅一愣。

    这次芬里恩倒是先快她一步,他手中卡牌劈落,分化出无数刀刃,割断了那些看似空气一样的蓝色链接。

    卡牌之间失去链接,光芒瞬间弥散,接着,它们从内圈开始,延伸至外圈径直被风雨刮散了,像是被割去鳍的鲨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海浪中翻滚,最后沉底。

    “不知道,收拢吧,算是意想不到的惊喜。”芬里恩收回牌。

    但他话音刚落,更多的蓝色光束生发,只是这次,是更深的乃至发黑的蓝色。

    那些重新被链接起来的完整卡牌间隔处,开始出现模糊的虚影,像是一张张额外卡牌的虚影。

    海水和高温相遇蒸发的雾气又变成暴雨坠落,雨滴依次砸在城市的废墟和荒原中。

    “嗒——嗒——嗒—嗒嗒嗒嗒”

    “嗒”最后一个音节敲下。

    最后一丝鲜血汇拢。

    五扇门应声推开。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芬里恩故伎重施,但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尝试去切断卡牌链接,它们都像是没有实体的光束,愈发浓烈,中间所有卡牌都在轻轻颤抖,无法召回,无法停滞。

    紧接着,从下面伸出了无数双幽蓝色的手,每一双都握住了一副牌。

    它们没有实体,虚无缥缈,自高山断崖间而来,自干枯荒漠中而来,自海域湖光中而来,更多的,是自已经坍塌的城市中而来。

    它们曾经的身份有很多,学者,专家,牌师....或是商贩,军官,农民.....

    但此时,它们被统称为一个名字,亡灵,真正的亡灵序列。

    从卡牌来到这个星球到现在为止,已有百余年,百余年间,亡魂无数,执牌者无数。

    也许曾经藏下的卡牌只有万余副,但万余已经足够。

    两阵相撞的时候,处决牌阵的红光大盛,却如火焰撞入潮水。

    九幽黄泉阵起,生死门轰然洞开,帝都苦觅不得的诅咒牌阵,在此成型。

    “简直疯了。”艾莉西娅的脸色阴郁,下一刻,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一道红黑色的血光骤然撞上诅咒牌阵,将其硬生生轰碎了。

    “菲尔尼尔?!你在干什么!!”艾莉西娅怒不可遏。

    “我在收拾,一些不听话的小混蛋。”菲尔尼尔咬牙切齿,天罚在他身侧,如一条狂暴的游龙,所过之处,瘟疫血河虫蚀....灾难的标识席卷。

    他的目标已经转移,紧紧盯着突然开始暴走的亡灵序列。

    纵使这副牌,正在自取灭亡。

    天罚迸出的核心牌早已弥漫整片天空,它象征着帝都最高敕令,通缉剿杀令,而现在,在夜空之下,另外五张卡牌分立,它们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亡灵序列最后一张苏醒的诅咒核心牌。

    从她当年在牌局上被自己打出的诅咒牌反噬那一刻起,她就是诅咒牌本身。

    诅咒牌为核,祭请万里孤坟冢,九幽黄泉阵起,冥冥中升起十万旌旗。

    十万旌旗斩阎罗。

    天罚已经换位,逆向天罚释出,但这一次,不是针对执牌者本身,而是专门针对,亡魂。

    白骨成灰生魂灭。

    也许此一役,万里坟冢将再无魂灵。

    但也许此一役,万军过境后城中还会升起新的炊烟。

    处决牌阵坍塌,它们已经没用了,能针对亡灵序列的只有天罚序列。

    两副顶尖的卡牌在世间碰撞,天地间如有一万首丧钟哀鸣,时间空间都在被无限扭曲。

    姜薇很开心,她从来孤注一掷的时候,总能赌对。

    壁画上神佛无数,但在她眼中,却看到了完整的密码,那是一张,被极其巧妙融进去的世界地图,各国的神灵垂眸望着她,所有的光点都是一副卡牌,它们于世界各地而来。

    六十年前,人类绝望之际最后一丝希望,这些卡牌没有被埋在一个地点,而是被分散埋葬,他们总是期待着某日密码破解,它们被重新召唤苏醒时会一起浮现。

    万牌窟中只有密码,没有卡牌,它所处地点是牌阵圆心,她是牌阵核心。

    安以澄只是为牌阵添了一把火,他将起阵师麾下的序列牌全部融了进去,让原本单纯的牌阵横跨生死,变为亡灵大阵。

    至于所谓代价,他们曾经这样选择过,这一次,还是会。

    “叮——”耳侧忽然出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调,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像是拧动闹钟发条的声音。

    姜薇的眼前,浮出了一枚巨大的金色怀表,遥遥挂在天际。

    战斗牌局的,计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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