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蓊脚步定住。
她有些不可思议回身，“是你搞的鬼？”
他没有答，就在这时，她口袋中的手机连续振动。
看到是桃子的来电，她迅速接通。
电话那边的动静混乱：“……别拉我！妈的我朋友还在里面！……别挡道！”
沈映蓊屏住呼吸。
过了几秒，桃子才对着手机说：“映蓊，你还在这儿吗？他妈的她们把我堵洗手间不让我来找你……”
下一刻，对面电话切断。
沈映蓊放下手机，脸色苍白到极点，而她面前的少年游刃有余地欣赏着她的神色。
“阿姐，回家吧，外面的世界也看够了，而且总是给别人添麻烦那怎么行。”少年嗓音冰冷，虽然脸上挂着笑，看向她的眼神却极为复杂。
其实这一趟，他并不指望能让沈映蓊醒悟，但想到闻郁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他眯了眯眼睛，心头划过厌恶和不耐。
之前和沈映蓊说的话半真半假，他虽然是坑了闻郁一把，但从对方表现看来，好像有点奇怪，像是……太顺利了？闻郁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地跳坑，让到手的香饽饽在自己的安排下被人抢走，狼狈撤项，最终无奈之下，选择入资一家名不见经传、几度破产倒闭的垃圾公司。他之后走的每一步，都完美地契合剧本。
手下人曾提醒自己可能有诈，但无所谓，和闻郁那种低贱如泥的人较量已经是自跌身份，他并不关心对方的事业如何，因为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沈映蓊的话，终归要竹篮打水。想到这里，沈灵均舒展眉头，脸上再度恢复笑意，只是那笑中夹杂着几分讥诮嘲讽。
他的表情没有半分遮掩，沈映蓊忽然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你厌恶沈家的人寡情冷血，但你间接害了这么多人，与我有什么分别？
这时角落蹿出一只巨大的罗威纳犬，冲到沈灵均脚边。
他好心情地俯下身，抬手摸了摸狗头，换来狗的兴奋狂舔。
“可爱吗？”沈灵均看向一脸怔然失魂的沈映蓊，笑了起来，脸庞漂亮张扬得如同玫瑰，半分阴霾都不曾到访过的迹象。
像是知道沈映蓊在想什么，他一脸遗憾地开口：“可惜，不如我的那只。”
罗威纳犬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冷淡，有些愤怒凶恨地转而看着沈映蓊。龇牙咧嘴，硕大无比的狗头缓慢贴近，犬齿中淌下透明的涎液。
扑面而来的腥味激得沈映蓊死死咬住唇，才勉强忍住喉间的汹涌。
终于，在狗跃跃欲试想要扑上来时，佣人及时上前拉拽住项圈，把它拽了下去。
唇肉破开的一点咸甜和刺痛让她清醒冷静下来，定了定神，只关心自己的事情：“桃子在哪里？”
沈灵均对她的反应颇为失望，不耐道：“阿姐，你要是真的关心那些外人，就应该早点回家，不要给人添麻烦。”
沈映蓊的声音一点点发紧，自正面重逢后，头一次直视他的眼睛，缓慢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行踪轨迹是必须要跟你父亲报备的，你会出现在这里，大概率他不知道，需要我帮你打电话跟他说吗？即便我已经离开沈家，我想，我的电话，沈叔叔也还是会接的。”
沈灵均脸上的笑彻底消失。
说完，沈映蓊头也不回离开前厅。
等人消失在视野中，郑文浩和另一个瘦弱男生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拐角探出个头。
郑文浩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唤了声：“灵均，你姐怎么走了？”
沈灵均被他故作亲昵的称谓恶心了一瞬，避开对方靠近的动作毫不掩饰，对方当即笑意僵在脸上。
郑文浩不敢表现自己的不满，却在心里骂了好几遍，气消了几分，又窝窝囊囊问：“你姐要是真的找到闻郁那个靠山，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沈灵均奇道：“我们沈家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斜着眼睛睨了郑文浩一眼，“可能之前沈家是有和你们结亲的念头，但如果不是你父亲承诺在先，又怎么轮得上你？”
当着郑文浩跟班的面，沈灵均也半点面子都不给，郑文浩脸色发青，笑容很勉强，但不敢把愤懑挂在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卑微：“也不好这么说，当初毕竟是沈伯父同意的这门婚事，郑家总归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破落户……”
沈灵均看到他这副模样却有些新奇，“姓闻的是配不上沈映蓊，但你又配得上了？”
郑文浩脸上恨得快要滴下水，但仍不敢给沈灵均脸色。
跟班缩在一旁不敢多看，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些事，当初郑文浩设计沈映蓊的徒弟，逼沈映蓊倒酒赔罪的情景他也在场。
听沈灵均的这个语气，再联想到郑文浩当时的话，现在想想，多半郑文浩也有些自由发挥，而且很有可能沈灵均并不知道这件事。
见郑文浩在沈灵均面前这么孙子，跟班把头缩得更低。
“你的那些心思最好都给我收起来，什么网红嫩模的，自己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不知道吗？你要是以为我跟你联手，这就更好笑了。你们姓郑的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关心，那家老店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无所谓，想让它倒闭也不过是我看着碍眼罢了，我沈家前有英烈庇护后有子辈奋斗，底子干净的很。”沈灵均要笑不笑地说完这句话，看都不看两人一眼，整了整衣袖径直离开。
人彻底走没影儿，郑文浩被气得眼睛充血，想拿庄园的古董撒气，但一想，这他妈都是他爹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宝贝，于是讪讪放回去。正好手下牵着那条大狗过来，他狠狠踹了一人一狗几脚，指桑骂槐：“神经病、小畜生，上不了台面的贱种，养你有什么用，当时怎么不让你死在外边。”
*
沈映蓊是在副楼洗手间找到的桃子。
她带桃子离开时，那些围堵的人可能是得了令，没人敢拦。
直到两人安全出了庄园，桃子转动先前被人控制住的手腕，吓得还没顺过气来，靠在车里，想到之前被人堵截不让走的事，心里一阵后怕：“什么人呐？！太离谱了……这就是个鸿门宴啊！”
“还有刚才那个男生，我靠，我记得他，他就是我们上次出差来……”桃子机警地及时住口，那人是找沈映蓊的，两人应该是有什么交集。
但上次沈映蓊没有多说什么。
没想到这次沈映蓊开口了。
“他是我弟弟。”
桃子反应了几秒：“……”
她瞠目结舌，嘴巴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而后盯着沈映蓊的脸，信了：“你俩是长得有点像。”
“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沈映蓊边绑安全带边开口，“我是沈家的养女。”
桃子：“……”差点忘了她身世这一茬。
“之前经常有人这么说，我后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我跟他确实长得像，”车子缓慢驶离，后视镜再也看不见那栋庄园后，沈映蓊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我其实挺怕他的，可能就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吧，有的时候，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我自己。”
她害怕在自己身上，看见和他相似的东西。
桃子在公司听过些关于沈映蓊家世的八卦，无非是豪门养女什么的，当时还有人不知道是酸还是什么，说沈映蓊是闲得无聊的大小姐微服私访来体验人生。
可是现在看来，沈映蓊这个大小姐当得也未免太憋屈。
“你得罪过他吗？”桃子谨慎问道。
“我不知道，我是在黎家长大的。”沈映蓊顿了下，“我师父去世后，我才回的沈家，然后高考、上大学、参加工作。沈灵均，也就是我弟弟，他很小就被送到外地读书，我们一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沈映蓊回想，其实在刚开始，她和沈灵均关系没有现在那么差，至少在她刚回到沈家时，沈灵均很粘她。
那时的沈灵均长得玉雪可爱，嘴巴还很甜，跟沈映蓊站一块儿，外人总说沈家好福气，有这么一双灵气逼人的儿女。
沈方淮会收下这句恭维，他的妻子姜琴云，也会在这个时候露出温婉低顺的表情。
在所有人都其乐融融感叹家庭美满时，沈映蓊都会感到无比别扭，于是在一次宴会上，她认真地反驳了这句话：“我不是沈家的女儿，沈叔叔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她还记得那时沈灵均看向自己的眼神，才十岁的小孩，竟然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带着浓烈的恨意。
车轮轻微颠簸中，沈映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笑笑：“我好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黎家，搞得师父和师姐的关系一团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沈家，挤在沈家的一家三口中，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是局外人。
桃子心里有点难受，“你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什么都没做错。”
什么都没做错吗？
沈映蓊在心里无声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
桃子看出她的沉默，动了动唇试图说点什么。
“其实有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她语调很轻，“但好像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改变，如果已经发生的，至少，我希望它按照我的心意进行。”
车子在宁市医院停下。
桃子有些诧异，沈映蓊解释：“你需要看看手腕有没有扭伤。”
说完这句话，她顿住，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对白似曾相识。
她沉默地摘下安全带，带着桃子去挂号。
下午的医院病患还是很多，快结束的时候桃子接到挪车电话，沈映蓊便先她一步去了停车的地方。
停好车，让后面的车辆通行后，沈映蓊又收到桃子的消息，说是马上就过来，她就在原地等了会儿。
不期然地，在医院门口，她遇到蒋一凛。
一开始没认出来，是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后，才觉得有些熟悉，她偏头投去一眼。
好在他也没看见自己，他正扶着格子衫的男生走出来，从她身边经过，边念叨：“让你卖命干活可没真的让你把命交待在工位上，阑尾炎你倔强什么啊！早点来割了至于这么遭罪吗。”
那男生嘿嘿笑：“闻总不是过两天就回来嘛，当时给他承诺的在他回来之前交出成绩，就想着再熬两天把东西赶出来。”
杵在一旁，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沈映蓊无声缩了缩脚，引得蒋一凛瞟了眼，但没看见脸，他扭回头继续数落员工，啧了声：“闻郁那个工作强度已经超出正常人类范畴了，跟他比什么，而且他就一打杂的，跟他邀功没用。”
“回去把你手上的工作交给小田，我跟人事说一声，你休二十天病假。”蒋一凛扶着人上了车，只是临走前，又回望了一眼。
这一次他看清对方的脸，表情稍异，琢磨着是不是要上去打个招呼，但又想，走都走了，现在再过去可能有点儿尴尬，而且看对方现在的状态，好像不是一个好时机。
心念稍动，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那人：【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她有些不可思议回身，“是你搞的鬼？”
他没有答，就在这时，她口袋中的手机连续振动。
看到是桃子的来电，她迅速接通。
电话那边的动静混乱：“……别拉我！妈的我朋友还在里面！……别挡道！”
沈映蓊屏住呼吸。
过了几秒，桃子才对着手机说：“映蓊，你还在这儿吗？他妈的她们把我堵洗手间不让我来找你……”
下一刻，对面电话切断。
沈映蓊放下手机，脸色苍白到极点，而她面前的少年游刃有余地欣赏着她的神色。
“阿姐，回家吧，外面的世界也看够了，而且总是给别人添麻烦那怎么行。”少年嗓音冰冷，虽然脸上挂着笑，看向她的眼神却极为复杂。
其实这一趟，他并不指望能让沈映蓊醒悟，但想到闻郁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他眯了眯眼睛，心头划过厌恶和不耐。
之前和沈映蓊说的话半真半假，他虽然是坑了闻郁一把，但从对方表现看来，好像有点奇怪，像是……太顺利了？闻郁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地跳坑，让到手的香饽饽在自己的安排下被人抢走，狼狈撤项，最终无奈之下，选择入资一家名不见经传、几度破产倒闭的垃圾公司。他之后走的每一步，都完美地契合剧本。
手下人曾提醒自己可能有诈，但无所谓，和闻郁那种低贱如泥的人较量已经是自跌身份，他并不关心对方的事业如何，因为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沈映蓊的话，终归要竹篮打水。想到这里，沈灵均舒展眉头，脸上再度恢复笑意，只是那笑中夹杂着几分讥诮嘲讽。
他的表情没有半分遮掩，沈映蓊忽然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你厌恶沈家的人寡情冷血，但你间接害了这么多人，与我有什么分别？
这时角落蹿出一只巨大的罗威纳犬，冲到沈灵均脚边。
他好心情地俯下身，抬手摸了摸狗头，换来狗的兴奋狂舔。
“可爱吗？”沈灵均看向一脸怔然失魂的沈映蓊，笑了起来，脸庞漂亮张扬得如同玫瑰，半分阴霾都不曾到访过的迹象。
像是知道沈映蓊在想什么，他一脸遗憾地开口：“可惜，不如我的那只。”
罗威纳犬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冷淡，有些愤怒凶恨地转而看着沈映蓊。龇牙咧嘴，硕大无比的狗头缓慢贴近，犬齿中淌下透明的涎液。
扑面而来的腥味激得沈映蓊死死咬住唇，才勉强忍住喉间的汹涌。
终于，在狗跃跃欲试想要扑上来时，佣人及时上前拉拽住项圈，把它拽了下去。
唇肉破开的一点咸甜和刺痛让她清醒冷静下来，定了定神，只关心自己的事情：“桃子在哪里？”
沈灵均对她的反应颇为失望，不耐道：“阿姐，你要是真的关心那些外人，就应该早点回家，不要给人添麻烦。”
沈映蓊的声音一点点发紧，自正面重逢后，头一次直视他的眼睛，缓慢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行踪轨迹是必须要跟你父亲报备的，你会出现在这里，大概率他不知道，需要我帮你打电话跟他说吗？即便我已经离开沈家，我想，我的电话，沈叔叔也还是会接的。”
沈灵均脸上的笑彻底消失。
说完，沈映蓊头也不回离开前厅。
等人消失在视野中，郑文浩和另一个瘦弱男生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拐角探出个头。
郑文浩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唤了声：“灵均，你姐怎么走了？”
沈灵均被他故作亲昵的称谓恶心了一瞬，避开对方靠近的动作毫不掩饰，对方当即笑意僵在脸上。
郑文浩不敢表现自己的不满，却在心里骂了好几遍，气消了几分，又窝窝囊囊问：“你姐要是真的找到闻郁那个靠山，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沈灵均奇道：“我们沈家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斜着眼睛睨了郑文浩一眼，“可能之前沈家是有和你们结亲的念头，但如果不是你父亲承诺在先，又怎么轮得上你？”
当着郑文浩跟班的面，沈灵均也半点面子都不给，郑文浩脸色发青，笑容很勉强，但不敢把愤懑挂在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卑微：“也不好这么说，当初毕竟是沈伯父同意的这门婚事，郑家总归不是那些低三下四的破落户……”
沈灵均看到他这副模样却有些新奇，“姓闻的是配不上沈映蓊，但你又配得上了？”
郑文浩脸上恨得快要滴下水，但仍不敢给沈灵均脸色。
跟班缩在一旁不敢多看，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些事，当初郑文浩设计沈映蓊的徒弟，逼沈映蓊倒酒赔罪的情景他也在场。
听沈灵均的这个语气，再联想到郑文浩当时的话，现在想想，多半郑文浩也有些自由发挥，而且很有可能沈灵均并不知道这件事。
见郑文浩在沈灵均面前这么孙子，跟班把头缩得更低。
“你的那些心思最好都给我收起来，什么网红嫩模的，自己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不知道吗？你要是以为我跟你联手，这就更好笑了。你们姓郑的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关心，那家老店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无所谓，想让它倒闭也不过是我看着碍眼罢了，我沈家前有英烈庇护后有子辈奋斗，底子干净的很。”沈灵均要笑不笑地说完这句话，看都不看两人一眼，整了整衣袖径直离开。
人彻底走没影儿，郑文浩被气得眼睛充血，想拿庄园的古董撒气，但一想，这他妈都是他爹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宝贝，于是讪讪放回去。正好手下牵着那条大狗过来，他狠狠踹了一人一狗几脚，指桑骂槐：“神经病、小畜生，上不了台面的贱种，养你有什么用，当时怎么不让你死在外边。”
*
沈映蓊是在副楼洗手间找到的桃子。
她带桃子离开时，那些围堵的人可能是得了令，没人敢拦。
直到两人安全出了庄园，桃子转动先前被人控制住的手腕，吓得还没顺过气来，靠在车里，想到之前被人堵截不让走的事，心里一阵后怕：“什么人呐？！太离谱了……这就是个鸿门宴啊！”
“还有刚才那个男生，我靠，我记得他，他就是我们上次出差来……”桃子机警地及时住口，那人是找沈映蓊的，两人应该是有什么交集。
但上次沈映蓊没有多说什么。
没想到这次沈映蓊开口了。
“他是我弟弟。”
桃子反应了几秒：“……”
她瞠目结舌，嘴巴闭上又张开，反复几次，而后盯着沈映蓊的脸，信了：“你俩是长得有点像。”
“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沈映蓊边绑安全带边开口，“我是沈家的养女。”
桃子：“……”差点忘了她身世这一茬。
“之前经常有人这么说，我后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我跟他确实长得像，”车子缓慢驶离，后视镜再也看不见那栋庄园后，沈映蓊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我其实挺怕他的，可能就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吧，有的时候，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我自己。”
她害怕在自己身上，看见和他相似的东西。
桃子在公司听过些关于沈映蓊家世的八卦，无非是豪门养女什么的，当时还有人不知道是酸还是什么，说沈映蓊是闲得无聊的大小姐微服私访来体验人生。
可是现在看来，沈映蓊这个大小姐当得也未免太憋屈。
“你得罪过他吗？”桃子谨慎问道。
“我不知道，我是在黎家长大的。”沈映蓊顿了下，“我师父去世后，我才回的沈家，然后高考、上大学、参加工作。沈灵均，也就是我弟弟，他很小就被送到外地读书，我们一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沈映蓊回想，其实在刚开始，她和沈灵均关系没有现在那么差，至少在她刚回到沈家时，沈灵均很粘她。
那时的沈灵均长得玉雪可爱，嘴巴还很甜，跟沈映蓊站一块儿，外人总说沈家好福气，有这么一双灵气逼人的儿女。
沈方淮会收下这句恭维，他的妻子姜琴云，也会在这个时候露出温婉低顺的表情。
在所有人都其乐融融感叹家庭美满时，沈映蓊都会感到无比别扭，于是在一次宴会上，她认真地反驳了这句话：“我不是沈家的女儿，沈叔叔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她还记得那时沈灵均看向自己的眼神，才十岁的小孩，竟然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带着浓烈的恨意。
车轮轻微颠簸中，沈映蓊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笑笑：“我好像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黎家，搞得师父和师姐的关系一团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沈家，挤在沈家的一家三口中，无论前进还是后退都是局外人。
桃子心里有点难受，“你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什么都没做错。”
什么都没做错吗？
沈映蓊在心里无声地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
桃子看出她的沉默，动了动唇试图说点什么。
“其实有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她语调很轻，“但好像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改变，如果已经发生的，至少，我希望它按照我的心意进行。”
车子在宁市医院停下。
桃子有些诧异，沈映蓊解释：“你需要看看手腕有没有扭伤。”
说完这句话，她顿住，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对白似曾相识。
她沉默地摘下安全带，带着桃子去挂号。
下午的医院病患还是很多，快结束的时候桃子接到挪车电话，沈映蓊便先她一步去了停车的地方。
停好车，让后面的车辆通行后，沈映蓊又收到桃子的消息，说是马上就过来，她就在原地等了会儿。
不期然地，在医院门口，她遇到蒋一凛。
一开始没认出来，是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后，才觉得有些熟悉，她偏头投去一眼。
好在他也没看见自己，他正扶着格子衫的男生走出来，从她身边经过，边念叨：“让你卖命干活可没真的让你把命交待在工位上，阑尾炎你倔强什么啊！早点来割了至于这么遭罪吗。”
那男生嘿嘿笑：“闻总不是过两天就回来嘛，当时给他承诺的在他回来之前交出成绩，就想着再熬两天把东西赶出来。”
杵在一旁，装作低头玩手机的沈映蓊无声缩了缩脚，引得蒋一凛瞟了眼，但没看见脸，他扭回头继续数落员工，啧了声：“闻郁那个工作强度已经超出正常人类范畴了，跟他比什么，而且他就一打杂的，跟他邀功没用。”
“回去把你手上的工作交给小田，我跟人事说一声，你休二十天病假。”蒋一凛扶着人上了车，只是临走前，又回望了一眼。
这一次他看清对方的脸，表情稍异，琢磨着是不是要上去打个招呼，但又想，走都走了，现在再过去可能有点儿尴尬，而且看对方现在的状态，好像不是一个好时机。
心念稍动，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那人：【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