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一中。

    林潇潇已经离开了学校,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大城市的考试之路。

    李唯艺自从走了以后也一直没回来,之后还陆陆续续有别的考试。

    所以现在,黄怀予旁边的座位,就彻底空了出来。

    黄怀予等着马辉给自己换个新的同桌,甚至已经开始和苏琬谷奕晚自习的时候猜是谁会被换过来。

    ——这个游戏被谷奕强力推荐,几乎每天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都要玩一遍,作为埋头苦学的中场休息。

    黄怀予猜是杨捷。

    苏琬猜是陈静。

    谷奕猜是白度。

    然而,三个人都没想到,马辉不仅没给机会让她们猜上什么菜,反而直接把桌子掀了。

    ——他给全班都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换座位。

    ……

    投影仪上出现一张巨大的白纸黑字的图片,全班所有人的名字都出现在上面,被框进了黑色的四四方方的框里,四处排列着新的位置。

    等三个人看清上面的名字时,三个人都愣住了。

    没错,三个人全部被分开了。

    谷奕直接被分到了右边第一组前排的几个男生那里,基本上和黄怀予、苏琬隔着一条银河。

    黄怀予被安排和杨捷同桌。

    甚至一直都和黄怀予坐在一起的苏琬也被换了位置,换到了第四组的前排。

    ——严防死守,极度警惕,生怕三个人之间混乱的人际关系继续影响到黄怀予,这个高三一班最大的希望。

    黄怀予和苏琬对视一眼。

    只觉得很好笑。

    在马辉眼里,黄怀予是平时不太认真学习、但是成绩好的第一名,全靠天赋和直觉,也非常容易被影响,因此成绩才会偶尔忽上忽下。

    而苏琬和杨捷是努力派的第二名和第三名,内核极其稳定,平时做题都不抬头。

    按照他一贯的“近朱者赤”的改造原则,黄怀予要么接受苏琬的勤奋影响,要么承受杨捷的勉力带动。

    反正,一定不能被和她一样动来动去乱七八糟的人带坏。

    至于谷奕……

    谷奕这次的座位旁边,也都是最近学习劲头很猛的两三个男生。

    文科班本来就男生少,去掉体育生以外更是没几个人了,能凑到这几个从高三开始努力学习的男生,估计已经费了马辉九牛二虎之力。

    他还毫不吝啬地把这几个男生全部都放在了谷奕旁边,一整个直男包围阵营,感觉平时走路经过那一块的时候,味道都会大上许多。

    ……

    黄怀予扫了一眼那几个男生的名字。还好,平时都算和谷奕有过交流,偶尔也会一起打球。

    她只能在心里感叹,谷奕不愧是楚门一中最强关系户,能得到马辉这么细致入微的照料。

    “大傻,不错呀。”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转学过来的那个早自习,你还不愿意坐在苏琬旁边,硬是要去和白度坐。”

    “现在好啦,你也能和男生一起坐了,不用再被我们几个女生包围了。”

    “开心吧?”

    黄怀予拍拍前面那人的肩膀,真心实意地恭喜他。

    ——拍了半天却看见那人不动。

    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他皱眉盯着投影仪上的图片,脸色非常不好看,锋利的眉眼压在一起。

    “……”

    周围已经响起了刺耳的拖动桌子的声音,哧哧啦啦吵个没完。

    谷奕站在原地,半天不动。

    直到杨捷拖着她的桌子走了过来。

    “谷奕,让一下。”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谷奕嘴唇抽动几下,就眼睁睁看着杨捷十分费力地把桌子放下,走到了这个属于她的新地盘。

    “……”

    他咬着牙,十分不情愿地回头,看了一眼苏琬。

    又看了一眼黄怀予。

    随后用力扭过头,高大的身影抬起桌子,迈开长腿走了。

    ……

    左边是一个男的。

    前面是一个男的。

    后面是一个男的。

    谷奕黑着脸坐在新座位上,掏出抽屉里的香水瓶,冲着空气里喷了几下。

    “嗯?什么东西那么香?”

    谷奕哼了一声:

    “老子的体香。”

    谷奕完全不接受这个座位变动。

    但是他就算再傻,再对人际关系钝感,他也知道,马辉之所以换座位,是觉得,她们三个人在早恋。

    ——而且是三角恋。

    想到这里谷奕就一肚子暴脾气,他最讨厌被人冤枉和误会!

    于是一下课,他立刻冲到六楼文综办公室,直接站到了马辉面前。

    “老师!”

    “我没有!”

    马辉放下手里改作业的笔,抬头,扫了一眼面前这个风风火火跑上来的高大男生,嗤了一声。

    “你没有什么?”

    “没有和黄怀予谈恋爱!”

    “她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们只是朋友!”

    马辉凉凉地觑他一眼。

    “你和她没有,那你和苏琬呢?”

    “……!!”

    谷奕一下子熄了火,憋了半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哼。”

    这样的不否认,在马辉眼里更是成为了铁证。

    也就是,谷奕和苏琬之间是两厢情愿互相喜欢。

    ——然而黄怀予是暗恋谷奕不成、又不愿意破坏闺蜜感情的第三人,被夹在中间,于是进退两难,所以才一下子心事重重,成绩一下子退步了那么多。

    多么合逻辑!!

    一定是这样!!

    谷奕极其愤怒,一大堆解释都堵在喉咙里。

    他又嘴笨,面对着马辉一副“I know everything”的包青天表情,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师!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用说了,我理解。”

    “你不理解!”

    “我理解。我都带了这么多届毕业班了,我怎么不理解?”

    “不!你不理解!”

    谷奕急了。

    ——“你不能在已经预设了结果的前提下去分析过程,那你分析出来的过程和结果一定都是有问题的!”

    此话一出,马辉脸上的表情精彩无比,显然是被这一句话深深地震惊到了。

    没想到啊,几个月之前还不学无术的问题少年,现在居然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马辉欣慰点点头:“你长大了。”

    “等会上政治课讲马哲,你来给大家分享你的学习经验。”

    谷奕:“……”

    *

    楚门的春天和秋天都结束得特别快。

    夏天和冬天,都一样漫长,难熬。

    转眼已经十二月。

    黄怀予自从双十一那天从1969回来,心里一直装着事。

    她提心吊胆,就怕万颖把在酒吧遇见她的事告诉刘远,刘远又往出说,最后一点点传到她家家和爹爹这里。

    她甚至早就已经编好了一个新的剧本,已经给李鸣月发过去了,跟她三令五申一定要背熟牢记,绝对要和她对上口供。

    李鸣月保证得胸有成竹,说自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绝对不会露馅。

    ——结果,这都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事情似乎还没有败露。

    都到十二月了,要说的话,早就说了吧?

    黄怀予逐渐安心了。

    12月3号,是一个周日。

    她在房间的窗户前背单词,旁边放着一个小太阳,暖烘烘地烤着。

    有人敲门。

    外婆在门口说:

    “今天蒋平舅舅小孩满月酒,在楚味楼。”

    “晚上去吃吗?”

    ……

    蒋平是外婆这边的亲戚,是黄怀予妈妈黄薇的堂哥。

    他和黄薇,以及其他好几个平辈的人,一直以来都被当作老一辈之间的比较对象。

    蒋平有两个小孩,一个就是今天办满月酒的这个儿子,还有一个,是和黄怀予年纪一样大的女儿,蒋龄。

    黄怀予从小和蒋龄一起长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觉得蒋平和黄薇之间的比较,也紧接着在她和蒋龄这一代传承了下来。

    蒋龄长得很机灵,家里条件好,很会说话,从小在席间酒已经很受各种长辈的欢迎。

    她家里从小就有电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粉色墙壁的房间,有一个镶满粉色钻石的亮晶晶的诺基亚手机,以及各种各样的公主裙。

    ——都是黄怀予没有的。

    黄怀予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人都喜欢蒋平。

    蒋龄是蒋平和第一任妻子的孩子。

    离婚之后去了魔都工作,蒋平这男人不知道有什么魅力,愣是在魔都找了好几个女人,到最后居然还能找到一个老总的女儿,现在靠老丈人帮扶,在江浙沪一带过得也是风生水起。

    ——黄怀予总是在想,同样是离婚,她妈妈怎么就不能有这样的运气呢?

    黄薇高中成绩很好,比蒋平好得多了,还因为普通话标准当过楚门本地一家大型超市的播音员。

    但是第二年就结婚、辞职、怀孕,第三年就离婚,把孩子交给父母,远去魔都打工十几年。

    这么多年来,她硬是没有一次正式的感情经历。唯一的两次,男方都长得十分磕碜,黄怀予看一眼照片都觉得要得麦粒肿。

    然而最后,黄薇也担心这些男的会对黄怀予不好,所以最后一个个全都拒绝了。

    最后走上一条平庸的中年女人的经常被导引的道路——无良微商,并且对最终信仰深信不疑。

    她在大城市没有同辈群体,也缺少关系网络,所以当一个群体组织带着一个“所有人一起赚钱”的口号出现在她面前时,黄薇是很难拒绝的。她不用去思考这些产品功效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用去思考这种模式到底赚不赚钱,别人给她造好了一个现成的体系,她只用钻进去,安心体会这种多年来在陌生的大城市都无法体会到的群体归属感。

    ……

    为什么男人能比女人容易那么多呢?

    黄怀予每一次亲戚聚会见到蒋平那股耀武扬威的傲气样,就忍不住认真想:

    他到底哪里有魅力?

    长得不好看,但是口才好,会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讲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黄怀予对蒋平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

    蒋平曾经在小时候的一场亲戚宴会上,当众说:

    “黄怀予这个小孩,长得又胖又丑,眼睛小,一看就一副脑袋笨笨的样子。”

    “所以,她成绩好只是因为她努力。”

    “毕竟,笨鸟先飞。”

    “而我女儿蒋龄,长得聪明,一看就机灵。”

    “所以蒋龄靠的是脑子。”

    “人生,天赋可比努力重要多了。”

    黄怀予一直记得这段话。

    现在,黄怀予轻松考上了楚门一中,是这一辈里唯一一个考上楚门一中的。

    而蒋龄和其他表或者堂的兄弟姐妹,从初中开始就已经成绩下降,远远赶不上她。

    ——但是黄怀予从来没觉得,自己超过了蒋龄。

    小时候,自己成绩不如她,脑子不如她,长相不如她。

    长大了,自己家里不如她,情商不如她,口才不如她。

    其实自始至终,黄怀予和蒋龄都互相把对方定义成一起长大的玩伴。

    但是在亲戚和俗世概念中,她们之间的比拼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

    “今天蒋平舅舅小孩满月酒,在楚味楼。”

    “晚上去吃吗?”

    黄怀予摇头:“不去。在家学习。”

    外婆不赞成地摇摇头:

    “必须去。”

    “啊,蒋龄也去!你跟她不是玩得好吗?”

    “……”黄怀予嘟囔着,“就是因为她去,所以我才不想去。”

    “怕什么?你现在成绩比她好呀!要比,我们也不怕比!”

    “谁说是因为成绩了?”

    黄怀予捧着脑袋,看着窗外。

    “我们家还欠着她家那么多钱,不想去见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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