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营将士灰溜溜出去了,营帐中剩下三人。

    季稻看见长墨那惨样,递给长墨一个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你会被罚吧。

    长墨苦笑着摇头,让季稻别管。

    季稻无语地望着他:进都进来了,不早说?

    商温看着季稻和长墨的“眉来眼去”,眼更沉了。

    他食指蜷缩轻轻敲了敲桌面,以示警告:“有话直说,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

    “哪能呀,要眉来眼去,也是奴家和将军,哪能和旁人眉来眼去不是。”季稻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与商温的距离。

    “少胡说八道。”商温淡淡瞥过去,但季稻分明察觉到他眼底冷意消散不少,季稻笑得更开心了。

    看来小竹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哄的嘛。

    商温望着她的笑容,心中有些复杂:来到这里就这么开心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

    商温其实心情已经缓和不少,但他仍旧故作生硬说道,他不希望季稻来这里,即便她来了,他也不能给她好脸色,否则日后万一她净往这种危险的地方去怎么办?

    季稻余光瞧了眼长墨跪得直直的长墨,又朝商温走去:“奴家是为了将军呀。”

    “哦?”商温挑眉。

    季稻继续走啊走啊,走到商温旁边,去捞商温手边的小茶壶:“是呀,奴家和将军有三日之约,奴家办完了事儿马不停蹄就来了,奴家也想将军了嘛。”

    季稻为商温倒了杯茶,讨好之意十足。

    “将军不高兴?”季稻抬眸,一双眼睛立马就水汪汪起来,看得人怪心疼的。

    商温看着她,却笑了:“小骗子。”

    季稻:“……”

    不是,她到底骗他啥了,咋每次都叫她骗子?

    季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些控诉。但是好在她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她的一点点不满没有长墨的性命重要嘛。

    于是季稻生生忍下去了,露出一个她自以为很甜的笑容,说道:“将军,奴家可是求了长墨好久,他才肯带奴家来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奴家呢。”季稻嗔怪道。

    商温不知听到哪句话,眼眸微微一颤,他指尖不自觉点在桌上:“你、你当真求了他很久?”

    结成冰的男人此刻的眼神太深刻,看得季稻心尖儿一颤,这样的眼神,许真像长墨所说,他一生太苦了,让季稻竟不好意思说谎。

    她下意识避开商温的眼睛,去看了长墨,这才稳住心神:“当然啦!”

    季稻看向长墨的动作没有那么生硬,所以商温只是觉得她只是不忍长墨受罚,在暗示商温放过长墨,而没有看出端倪。

    商温心思一动。

    罢了,既然是她恳求,长墨也许也不敢不听吧。

    她对自己是一片真心,而长墨也是一片忠心。

    商温想着,目光早已落在了长墨身上:“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长墨猛然抬头,眼中欣喜万分:“主子!那属下可以留下来了吗?”

    商温微微颔首:“嗯。”

    长墨当即看向季稻,季稻朝他笑了笑。

    长墨感激万分:以后他再也不说季姑娘坏话了!他要支持季姑娘一辈子!主子和季姑娘就是最!配!的!

    不知道长墨想法的季稻满意一笑:哎,她果然是个善良的人,看,把长墨都感动哭了。

    当然,若她知道长墨的想法,她也会被“感动”哭的。

    “既然将军和长墨重归于好,长墨也能留下来帮助将军,那奴家就放心了。军营重地,奴家久待也不好,奴家准备去青城住下,一来熟悉,二来离这边也近。”季稻说道。

    “青城?不是皿城?”商温疑惑道。

    “青城还近?一夜都赶不到吧,季姑娘,你不如住在皿城?”长墨知道季稻来这里是应他请求,他生怕季稻真的回去了,急忙说道。

    “奴家喜欢青城。”季稻笑道。

    商温认真想了想:“皿城在打仗,确实不安全,可是青城太远,现在除了长墨无人能护送你过去……”

    长墨立马道:“我就留在主子身边!”

    “长墨一人送你我也觉得不安全。但是你留在这里,起码我在,我能保护你。”商温说道。

    季稻听出了商温的挽留,她抿了抿唇。

    她是真不愿意留在皿城。

    季稻下意识沉默下来。

    哪怕是商温也意识到不对。

    她……不喜欢皿城?

    商温疑惑地想着。

    这种表情,不仅是不喜欢了,甚是说还有些抗拒。

    她为什么这么抗拒皿城?

    上次不是还说要他带她来的吗?

    “现在你脚下就是皿城,你会觉得不舒服吗?”商温问道,那清明的眸子中不无关切。

    若当真不喜欢,那就抽出两队人,将她送去青城,若她想,回京城也行,京城更安全。

    季稻闻言一愣。

    她不是个喜欢麻烦旁人的人,她也知道打仗不是小事,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累他的脚步。

    季稻垂眸望向地。

    正如商温所言,她已经来了,这里就是皿城,再回去又如何呢?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这里辗转了多少代人?这里是多少人浴血奋战的前线,她要因为自己的心结停滞不前,变得那样矫情吗?

    不用多想。

    “我留下。”

    “那我派人将你送去皿城的客栈。”商温道。

    “郎君,我想自己一个人转转。”季稻说道,季稻望着商温,眸眼中没有笑,商温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勉强了她。

    她明明不喜欢这里。

    她来到这里,也许只是为了见他一面?看看他是否安好?

    他留下她,怕她遇见危险,可他到底有私心。

    商温喉头滚动:“好。”

    他不想再强迫她。

    季稻朝商温笑了笑,背着伞转身离去。

    可走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什么,回眸望着商温,眉眼弯起:“郎君,这一战,要赢呀。”

    商温愣住。

    回过神来,季稻已经走出好远。

    “主子,季姑娘走了。”长墨提醒到。

    他便垂头望向季稻给他添的那杯茶。

    他轻轻端起。

    他没有告诉季稻,这是昨夜的茶,因为他享受而珍惜着她为他做的一切,一如他今日看见她时,心的砰砰直跳。

    商温一口饮下。

    她说他会赢,那他就会赢。

    *

    季稻走到皿城城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皿城城门早早下了钥。在京城,哪怕深夜,也是灯光如昼,欣欣向荣,可皿城却早早进入了寂静的夜晚。

    整座城染上了萧瑟的气息。

    曾经散散的几户人家现在也成为一座城池了,却依然黄沙漫天,依然战火纷争不断。

    季稻记不得了哪里曾是一条河。

    也记不得了哪里曾经有过人家。

    她只记得自己来过。

    唐茯苓刚给药铺上了锁,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道白影。

    借着月光,她能看见那是一位姑娘。

    那位姑娘长相极美,美到在月光下哪怕是一身白衣飘飘,人们也只会觉得她是仙而非鬼。

    只是……

    噔噔噔——

    唐茯苓望着不远处巡逻的将士。

    那位姑娘怕是外来人,不知道皿城是有宵禁的,抓住就会被当作奸细给关起来。

    不知怎地,唐茯苓就觉得那姑娘不会是奸细。

    “姑娘,城中有宵禁,还不回去被抓住了是会挨板子的。”

    见她走近了,唐茯苓小声提醒道。

    季稻闻声顿住了脚步,她抬眸便看见了端着油灯的少女。

    她觉得这人眼熟。

    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

    哦?这不是那个对着小竹子脸红的小姑娘吗?

    季稻认出了她:“小唐姑娘。”

    唐茯苓愣了愣,她完全没想到这位陌生的姑娘一下子叫出了她的姓,而且还是这样的称呼。小唐姑娘,这是只有军营那边的大哥才会这样叫她。

    她想了想:“姑娘是哪位将军或者将士的妻女,还是……朋友?”

    季稻但笑不语。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商温是什么关系。

    于是季稻抬眼望着月亮:“小唐姑娘,我家郎君,是商温。”

    季稻不骗她,因为她提醒了季稻,这里有宵禁。季稻知道,她是个善良的人。

    唐茯苓愣住了。

    商温?

    好熟悉的名字。

    等想起商温是谁,她脸色骤然一白:“商温,那是……”

    季稻回眸看她,却不说话。

    唐茯苓默默看着季稻,直觉告诉她,这位姑娘没有撒谎,她思绪纷飞:“你、你与王爷,你们……”

    “谁在那里!大晚上不睡觉,在做什么!”

    巡逻的一对将士走了过来,打断了唐茯苓的话。

    唐茯苓望向将士。

    “原来是小唐姑娘呀。”

    皿城中大部分将领都认识唐茯苓父女,因为她们总是会无偿给受伤的将士们治疗,是皿城出了名的善人。

    所以看见是唐茯苓,将士们便很尊敬。

    “小唐姑娘,你脸色不太好啊。”

    “小唐姑娘,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过几日还得你帮忙呢。”

    季稻听着那些将士的关心,有些惊讶。

    这小唐姑娘很得民心啊。

    “诶,这位好像没见过,这位是……”终于有人看见了季稻。

    季稻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唐茯苓。

    她有些好奇,这位喜欢商温的小唐姑娘有没有私心。

    毕竟,她这般有威望,只要说一句季稻是奸细,那季稻就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若是一个受不住,死了,那就无人跟她争抢商温了。

    在血与污秽堆积的皿城,似乎所有的肮脏不堪都会被放大。

    月光落在季稻余光中,凝结成了笑意。

    她想知道,这里和以前一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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