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商温从城门阶梯侧走上下来,远远地,他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闻声望去,他看见了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上去累坏了,额头上全是汗水,她见到商温,似乎很开心,可想起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有又很紧张,忙擦了擦脸上的汗,可是她几乎全身染满了鲜血,这样一擦,血更是蹭到了脸上,看上去更加狼狈了。

    商温的目光继续下移,他看见了她脚边巨大的背篓,染着血的银针,以及燃尽的蜡油,他一下子明白了。

    商温一抬步朝她走去。

    越近他就越能看清她的厉害。

    他的将士被包扎得很好,有的睡了,有的睁着眼在吃东西,却没有一人喊疼,喊痛。

    他知道都是这个姑娘的功劳。

    “小唐姑娘,谢谢你。”商温是真心实意感谢她的,于是他朝唐茯苓低下了头。商温很少对人低头,他感谢唐茯苓,也敬佩唐茯苓。

    头一回收到这么正儿八经的道谢,还是来自心上人的,唐茯苓不好意思极了,手足无措得不知道怎么做。

    她害羞得低下头,只剩下手在拼命挥舞:“没关系没关系,将军,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千万别跟我客气!”

    “这可不应该,小唐姑娘啊,现在啊,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哟。”刘喜笑着走过来,不忘揶揄唐茯苓。

    “对啊,将军!要好好奖励小唐姑娘!”

    “小唐姑娘医术高明,都快成我们的军医了!”

    “谢谢小唐姑娘!”

    或坐或躺的战士们一句接一句,不管是揶揄还是别的话都不难听出他们对她的感激和亲近。

    唐茯苓似乎不适应这种被所有人拥簇的场合,声音更小了:“哎呀,你们就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做了皿城人该做的事儿,你们在外面拿性命保护我们,我们在里头也就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突然,唐茯苓嘴里的话瞬间烟消云散,她脑袋扬起一截。

    因为,从她角度能看见,滴答滴答的血珠。

    怎么有血?

    唐茯苓疑惑地抬头,顺着那只手她看向那个人,却见那人只是淡淡笑着,望着她。

    好平静的眼神,好平静的一张脸。

    唐茯苓都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再低头,仔细看去,只见对方垂落的手掌隐约划过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即便他已经藏下了内侧,即便他面上无任何波澜。

    真的有人受伤了!

    唐茯苓愣了愣,下意识走上前去捧起商温的手,眼中认真:“你受伤了,必须马上包扎!”

    唐茯苓根本没有多想,她从没忘记,在这里她是大夫,看见伤员她就要医治。

    可是,瞬间,无数道扎眼地视线投了过来。

    而头顶上那人的目光也垂落下来,盯着她。

    实在是视线太扎眼,唐茯苓疑惑抬头:“不治吗?”

    “治,治!”刘喜大笑。

    哎呀,小丫头终于开窍了!

    刘喜欣慰极了。

    唐茯苓对上刘喜的目光,里面全是趣味和欣慰,顺着他的目光,唐茯苓的目光再次落在商温手上。

    她眨了眨眼睛,莫名迟钝。

    又抬头,对上商温的视线,眨了眨。

    啊!

    唐茯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

    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握住了王爷的手?!

    唐茯苓腾地一下脸就红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瞬间放下商温的手,一瞬间变得拘谨起来。

    天呐!

    她真的没想太多。

    商温也没有任何想法,他甚至没有想到那方面去,只是见唐茯苓放开他的手,许是不需要治吧,商温也觉得不需要。他也就淡淡收回了手,掌心一握,似乎藏起来就没有伤口了一样:“不必把药浪费在我身上,还有更需要的人。”

    商温说完便转身离去,一点儿不犹豫。

    刘喜望着商温的背影,凑过去狠狠拍了一下唐茯苓,恨铁不成钢道:“还以为你要直接表明心迹了,没想到你这个鹌鹑还是不开窍!”

    唐茯苓嘴一瘪:“刘大哥,你这话说得。我现在只是个大夫,都说医者父母心,哪有父母占儿女便宜的。”

    刘喜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缠了好几层的胳膊,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受伤的将士,气得一哽:“嘿,你这小丫头,我是帮你,你还搁这占谁便宜呢。”

    唐茯苓嘿嘿一笑。

    似想到什么,唐茯苓那笑容收敛不少,她垂下头,有几分丧气:“而且,刘大哥,王爷有喜欢的人……”

    刘喜诧异看向唐茯苓:“谁说的?”

    “昨夜我遇见个姑娘,很漂亮,她跟我讲的。”唐茯苓回道。

    却没想到,刘喜只是噗嗤一笑:“傻姑娘,谁说你都信啊?咱们将军那么厉害,那么俊,喜欢他的大有人在,别人怕是扯谎骗你呢。反正我在军营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过将军喜欢谁。她说将军喜欢她将军就喜欢她啊,她怎么不说她是鬼?这么鬼话连篇的……”

    唐茯苓心里一动,眼睛一抬:“她说了。”

    唐茯苓认真的眼神打断了刘喜的笑,“什么?”

    唐茯苓回道:“她说,她是鬼。”

    刘喜笑不出来了,他沉思片刻:“……看来那姑娘不是鬼话连篇,纯属是脑子不好。”

    唐茯苓想起昨夜那姑娘,清冷的月光下,她一双眉弯弯,像弯月一样。她的青丝垂在地面,沙都不舍得将她染脏。

    她觉得刘大哥说得不对。

    她脑子很好。

    她说的话也不像假的。

    唐茯苓回眸,望着这些受伤的将士。

    如果她的话是真的,如果她真的要伤害王爷,那唐茯苓就会去努力让王爷喜欢上她。

    可是,她真的会伤害王爷吗?

    唐茯苓想不明白。

    *

    皿城信奉的水阁,离生命河并不远。

    水阁说是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子,亭中央放了半人高的鼎,鼎中插着香烛,而香烛之下全是季稻手中一样的红沙。

    而鼎两侧,分别放着两个小鼎,里面盛着清亮的水。

    季稻远远望着。

    她没有靠近。

    季稻亲眼看着自己通行的姑娘将钵中红沙倒入鼎中,又将自己带来的香烛续燃插入鼎中。她才退到外面的蒲团上,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

    “望上天垂怜,保佑皿城无恙。”

    “上天慈悲,让我儿平安归来。”

    “求求您,天啊,保护保护我们吧!”

    “我有罪,我愿赎罪,请您保佑此战早些结束。”

    与那姑娘一样,许多人磕着响头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季稻抬手,手中的沙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红色的沙顺着指缝落在地面,被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哪怕沙越来越少,她却没有放进鼎中的意思。

    因为季稻已经明白了。

    所谓水阁,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勾唇,却是讽刺至极。

    等那女子拜完,却见季稻远远站在一旁,她走过去小声道:“姑娘可以拜一拜,水阁很灵验的。”

    “水阁有什么传说吗?”季稻没有拜,只是问起了别的事。

    女子努力想了想:“不曾记得。”

    季稻嘴边弧度越来越大,笑意却凝固在了眼睛表面。

    她的心很冷。

    “有的。”一旁的老婆婆说道。

    季稻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婆婆将沙倒入鼎中,边插香烛边又应了一句,说道:“有的。”

    女子显然也有些诧异:“有什么传说?”

    “你们年轻人只晓得拜,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婆婆插完香拿出了自带的蒲团就地放下,她扶着亭柱缓缓曲下膝盖。

    “传说皿城的灾难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风沙席卷的那一天就是改变皿城的一日,为了驱赶风沙,重回水乡,皿城的先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向河神献祭了一个人,那人就死在这里,此举有违天伦,河神自然震怒,生命河也被剥夺。而这里之所以叫水阁,是因为那人是被烧死的,听说自那人死后,先祖们时常梦见一全身焚火之人,呼喊着好热好痛,先祖们内心难安,便建立了水阁,日日奉水,以期熄灭那人身上之火心上之怨,也是一种赎罪。”

    老婆婆缓缓讲来,讲完之后,她嗑下了响头,目光虔诚无比,但她什么愿望都没有许下,也许是许了,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原来是这样。”女子恍然大悟。

    “不过也有别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有先祖们才晓得了。”老婆婆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了季稻。

    季稻嗤笑一声。

    “怎么了,姑娘?”女子疑惑地看向季稻。

    季稻只是冷冷扫过那水阁:“怪不得要赎罪,原来是犯过大错。”

    女子一愣。

    她看向季稻,似乎想不透为何之前一直那样温柔的姑娘能说出这么刺人的话来。

    “姑娘,这只是传说而已。何况,若要赎罪,皿城已经千百年缺水少粮,经历过无数战火,死了数不清的人,要赎罪,这样还不够吗?”

    “那与死去的人有何关系?”季稻冷冷的声音不近人情极了:“你们分明连她是谁,是男是女,是否真的被烈火灼烧百年都不知道,甚至,你连这里因何而建都忘记了,不是吗?”

    女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来这找茬的吗?”

    “她对水阁不敬,将她赶出去!”

    女子对季稻有一分好感,不想与她闹僵,可一旁信奉水阁的其他人却没有,他们都站了起来,表情不悦地盯着季稻。

    季稻只是静静站着,冷言与这些闹着要将她赶走的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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