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当空,棉花般的白云在毫无瑕质的湛蓝天空中亮的失真。一趟又一趟的公交车,不断往返行驶在城郊道路上,开出市区,高楼渐远,平房渐近。

    车窗左侧的山壁是夹杂着砖红色的土黄色,车上过道挤满了各种颜色的被褥收纳袋,车上没有空调,只能依靠从窗外吹进的热风缓解热意。

    我背着书包缩在座椅上,手上拿着两袋,装着行李箱没放下的洗漱用品,站着的一位中年大叔总在挤占空间,我不得不靠着车窗更近,他的背上挂着一个半身大的黑袋子,穿着宽松的牛仔裤,膝盖处沾满明显已经干的发裂的泥土,用力握着上方固定拉手的右手,粗壮、黢黑,有细细的纹路,他的掌心一定有着厚厚的手茧,是位父亲,我想道。

    我的眉头渐疏,黑袋子不止压在大叔肩上,也压在我身旁的空气上,压住了我的不耐。

    可还是拥挤,我好像刺猬一样缩着,我渴望进入行李袋,歪歪扭扭的变形着,只用一动不动的谨克自己的空间。

    站在拥挤过道上的每个人的脸上都躺着汗水,坐着的人也不例外。车内时不时响起轻微的哈气声,抱怨声,擦汗时衣物的摩擦声。烈日的寂静就在此刻。

    我有些昏昏欲睡,我想靠在窗沿浅眠,但车轮下的路坑洼不平,时常颠得人椅分离,可我还是昏昏欲睡。

    路上经过一些村庄,一片白墙瓦片的土房子,有少数外墙贴着瓷砖的大房子,这样的建造风格在2015年的柯城乡镇仍未完全过时。

    房子背后是更辽远的山峦,带着云雾起伏。

    笃平中学,柯城公立高中的末位,也是我未来三年的读宿归处。

    难捱的暑期在蒸发的泪水中远去,那张黑字红底的简陋的录取通知书,被我方方正正地折好,放在书包内侧的暗袋里,随着公交车的颠簸摇晃起伏。

    “去学校的下车了啊。”司机带着吆喝的语调提醒道。

    车上人立马行动起来,窸窣声惊扰了热气,闷燥的热气四处逃窜,窗外的热气也停止流动,热意弥漫整个车内,我的后背迅速起了一层汗,愈来愈多,黏腻腻的,书包贴着衣服,衣服贴着肌肤,肌肤贴着脉络,血液的游走正在加快,汗液排出的速度也在加快。每个人都急着下车,又都急燥等待着。

    从家出发到学校,转乘了两趟城乡公交车,腰背的肌肉早已僵硬,拎着重袋的手显出白色勒痕,每道勒痕周围的皮肤布满血红。公交车只在路口停,距离学校还有一长段路要走,日头越来越晒了,下车时大约十点半,太阳正要往头顶中线迁移。

    灰色的水泥地在我眼里几乎亮的发白,又带着些蓝色,好像所有的光都积聚在这条行进路上。汗水沿着脸廓在流,母亲和我都在疲乏地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我的脚步开始虚浮,抬头看了眼天空,停了几秒,眯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酸涩非常。

    路的一侧停满了私家车,另一侧通行,耳廓处充斥着鸣笛声,愈靠近校门,愈拥挤,行李袋和车子的擦碰难以避免,车头车尾间的狭窄隙道让我不得不使上全身力气,来来往往的人塑造着入学日的热闹。

    我无需感受便在其中,却只想摆脱喧闹。

    只是脖子低久了,总要向上抬抬。

    世间很多事都在瞬息间堪定,也在抬头时落尘。

    你出现在我眼中这件事,仓促而至,只有太阳和风知道。

    我发誓,这真的是个意外,我只是脖颈酸痛需要向上的力量揉稔,你就出现在我那被蓝白色遮盖的眼眸中。

    蓬松的黑色短发,简单的白色短袖,墨黑色裤子,清爽的板鞋。肤色偏向淡淡的小麦色,不算白皙,我甚至没能看清你的脸,也许这就是心动始于朦胧。

    你的黑白冲破了我的蓝白,带来一丝凉爽。

    我总是这样,看定一个人时,总以为下一秒他就会看向自己,又总怕他看向自己。所以赶在你整理行李抬头前,我匆匆转头看向前方。

    手上一大堆的东西等着我安置,我需要先做正事。步履不停,只是脑袋里想得全是你的黑白。

    “会不会在一个班呢?”我在心里这样想。

    我没有积攒起来再转头的勇气,我只能往前走。

    我想,我真是一个见色起意的浅薄女高中生。

    一抹上白下黑的轻纱视线在眼尾余光中出现的那刻,某位穿着普通廉价的白色短袖,扎着黑色马尾的女生有些失神。我好像听到了几声喧哗的砰砰声,来自胸中宇宙。没想到你会从我身旁走过,就在我目视前方,悸动未息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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