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王麻子从地上翻身起来,扬起手就要打小书童巴掌。小书童伤了腿,躲避不及,眼看着巴掌就要打到脸上。

    “哎呦。”王麻子痛呼道,他又被燕晚霁一脚踹翻在地上。身旁的侍从冲上来绑住他又捂住了他的嘴,叫他不能动弹。

    燕晚霁怒目而视,锐利的眼神扫过人群中的骚动,开口道:“奉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我燕家是武将世家,若有人故意搅乱施粥,就地格杀!”

    红衣的女童虽小,但那浑然天成的压迫感压的人群中的恶徒不敢多动作。燕家五郎已经回来了,若是燕家大小姐和二夫人真的出了什么事,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小书童被燕晚霁护在身后,他轻轻扯了扯燕晚霁的衣袖,“大小姐,王麻子不是灾民,他们是来闹事的。”

    燕晚霁反手握住了小书童的手,默默地鼓励他,“说吧,大声说,我在呢。”

    小书童从她的背后走出来向着窃窃私语的灾民们解释道:“此人是故意来施粥摊闹事的,不是灾民。第一,他身着棉衣,是城中成衣铺的样式。大家都是从北疆逃来南齐的,大多衣衫褴褛,城中统一发放的衣服都是混着棉花的麻衣,在衣襟处有燕家的绣印。”

    绑着王麻子的侍从机灵地将王麻子身上的棉衣扒下来,燕晚霁拿着那件棉衣露出衣襟,上面空空如也,反而有成衣铺的绣样。她拿着那件棉衣在人群的前列走了一圈,给前排的灾民们展示那件棉衣。然后走回小书童旁边,笑着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小书童得到了力量,继续说道:“第二,他脚步悬浮,双颊通红,是长期饮酒的体现。这一路南迁,不要说喝酒了,就连吃饱也很是困难。而且他是怎么做到用喝酒亏空的身子还能长途跋涉活着来到南齐的?”

    “方才那棉衣上确实有好大一股酒味!”前排的几个灾民肯定道。

    “所以,他是南齐城中的人,不是南迁的灾民。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他一点也不在乎救济粮。我也是从北边一路流浪过来的,这一路上的艰辛是难以想象的。堪能果腹是常态,路上就连野树皮也吃得下。同各位一起南下的人有多少饿死在路途上,又有多少人为了粮食自相残杀。粮食何其可贵,能吃口热乎饭又是何其幸福。可他却掀翻了粥桶,丢弃了馒头。”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多,人群中的一位妇人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想起来路上为了给他们娘俩争口干粮吃被打死的丈夫,忍不住红着眼叫骂道:“这个王八蛋。”

    “打死他!”

    “打死他!”

    灾民们终是愤怒地叫骂出来,若不是燕府侍从维持着秩序,害怕有人趁机生乱,此刻王麻子已经被万民踩死了。

    一个小孩从侍从们的臂弯下钻过去,跑到被打翻的粥桶旁,捡起地上沾上泥的馒头藏到怀里就又要冲出去。

    二夫人一把抱住了他,急忙拿出他怀里脏了的馒头,在孩子怯生生的眼神中放柔了声音,“脏了吃了容易生病的。”这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啊。

    “脏,脏了。”蚊子般的低语声从孩子的口中传出,二夫人低头一看,她身着的素净白衣上印上了污痕。

    孩子开始颤抖,又乖巧地一动不动,等待着贵人的责罚。二夫人的眼神愈发疼惜,她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人群中终是有人忍不住开口道:“二夫人,我们这样的人有口饭吃就行了。就算是落了灰也赏给我们吧。”

    谁知道今天被王麻子闹了一场,还能不能有下一顿饭。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也不忍心开口为二夫人怀中的孩子求情道:“这孩子的母亲病得重着哩,全靠这孩子忙前忙后地照顾着,每三天就靠着这一顿过活呀。”

    二夫人攥紧了手中的佛珠,闻言开口安抚各位,“今日是我燕家施粥,燕府的厨子都在摊上煮粥和面,不论如何,今日各位都能吃上饱饭。所以请稍安勿躁。”

    像是印证她的说法,两个人高马大的燕府厨子扛着蒸笼来到摊前,打开蒸笼,米面的麦香从里面传来。

    怀中的孩子探出怯生生的脑袋紧盯着那刚出炉的馒头,二夫人抱起她,亲手拿了两个大馒头包好给她。二夫人放下她,柔声安慰道:“好孩子去吧,不够吃再回来拿,等下还有稠粥喝,姨姨这里管够。”

    那孩子慢慢落地,懦懦地接过馒头,扭头就跑走了。

    “谢善人!”

    “谢燕家,谢南齐城。”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感谢声,队伍又有序起来,排着队领粮食。方才闹事的王麻子被拉了下去,侍从中不乏审讯人的好手,马上就从王麻子口中撬出来是何人那么大胆在身后作乱。

    这王麻子本是南齐城中的原住民,原先家中也算有些积蓄,到了他手里却是喝酒赌博败了个精光,全靠着城中接济。那陈家公子想要得到小书童不成,还受了打,便对燕家和燕晚霁怀恨在心,暗自收买些地痞流氓想闹事。

    二夫人叹了口气,安抚住了有些愤怒的燕晚霁,便将人遣送回府了。她虽长居宅院中养病,但也听过家中与陈家的过节,小六还吃了那么个大亏。燕家人最是护短,这是燕家和陈家的矛盾,她哪怕是个心善的也不愿吃下这个亏。如今府中能做主的人都在,施粥是大事,自是不能姑息。

    “大小姐!唔.......”小书童的呼救声传来,方才还在人群中掷地有声的人此刻被几个身着麻衣的大汉绑起来要拖走。

    “给我放下他!”燕晚霁朝那几人扑去,身边的侍从也忙上前要擒住他们。可那几人早将人掳出有一段距离,瞧起来是预谋已久,翻身跨上路旁准备好的马匹就拐着小书童趋马离开了。

    施粥摊子离燕府不算太远,随行的只有拉粮食和载人的马车。燕晚霁顾不上其他,满脑子都是小书童被掐红的脸和害怕的泪水。她爬上马车,取出里面放着的弓箭,是按照她的大小量身打造的。燕晚霁解开马上套着的马车,翻身上马。她此前只独自骑过小马驹,成年快马都是父兄带着她骑的。

    身下的马儿有些不安,正轻轻嘶吼着,她向下看去,还是有些高。燕晚霁按捺中心中腾起的些许恐惧,就要趋马向那伙人奔去。

    “大小姐!大小姐不可啊。”此刻反应过来的侍从才想起来阻拦他。此次出门会些骑术和武功的家丁一部分押着王麻子回府,一部分忙着在后厨搬运干粮,皆反应不及。

    “让开!回家传信来找我!”匆匆留下一句,燕晚霁便紧紧附在马上策马追去。

    “小六!”二夫人没能抓住疾驰而去的燕晚霁,她按住自己的心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拉住从后厨赶来的其他家丁,吩咐一人趋马去府上报信,两人带上兵器骑上最后的两匹马去追燕晚霁。

    几匹马在冬日里显得寂寥的南齐城疾驰,路上连行人也不多见,一时间街道上只剩烈烈马蹄声和喘息声。此刻城门大开,一队商队正堵在城门前。

    “关门!关门!”燕晚霁在背后嘶声力竭地吼道。被商队遮挡住的守城士兵听见呼喊,瞧见不见减速的马匹,已来不及设置路障。城门被马车和笨重的货品挡住,根本来不及关上,中间却堪堪留下一匹马能通过的道路。

    士兵来不及阻拦,几匹马驰向城外。刚刚驰出城外,燕晚霁再不怕乱箭伤人,便拉弓搭箭。可座下马匹实在颠簸,她小小一个连箭都没搭稳就要落下马去。

    “大小姐!”被拐的小书童努力向后看去,就瞧见这凶险的一幕。

    燕晚霁的手紧握着缰绳,粗粝的麻绳磨破了她还算娇嫩的掌心。她咬咬牙稳住身形,夹住马身,只一瞬直起身来,挽弓射箭一气呵成,瞄准了拐着小书童的大汉马匹的蹄子。

    她的箭精准地射穿了马蹄,那马惨烈地嘶吼一声,倒了下来。马上的大汉稳不住身形,带着小书童摔了下来。

    这一箭射出,燕晚霁也失去了重心,她调整姿势从马上跌落下来。彻骨的疼痛从身上传来,她像只龇牙咧嘴的小狮子,从尘埃中爬起来。又搭上箭瞄准落下马的大汉,一箭洞穿了他的手臂,强迫他松开手来。摆脱桎梏的小书童拖着那条伤腿向她奔来。

    “大小姐!”

    燕晚霁毫不犹豫接住了扑来的小书童,分明是长她两岁的,但身子瘦弱的还不及她高。

    剩下的那三个汉子亮出了怀中的凶器,凶神恶煞地向他们逼近。

    “这里没出南齐城多远,我是燕家的大小姐,燕家的人马上就会赶来。届时你们便死无全尸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跑,我不追究。”燕晚霁强装着镇定护着小书童向后退去,两只小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暗自渗出手心汗来。

    那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分明都是灾民的打扮,怎会掳了小书童去。

    见几人稍显犹豫却还是不为所动,燕晚霁又开口道:“瞧着各位也是北疆下来的灾民,若是缺什么便予我说,大可不必铤而走险。”

    “我呸!你们南齐城装得仁慈善良,实际上三天才来施舍一顿粮食。那屋子瞧着新,住了几天不到便塌顶漏风。多少人患病,医师就来了一日,此后便不再来了。陈家分明捐了四千两黄金,全城都传遍了,定是你们燕家私扣银两!”

    犹豫的几人愤怒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凶器,看着就要向前砍来。

    “我们兄弟几人与其死在破南疆,不如搏一把,拿着银两去别处快活!”

    怎么可能,父亲母亲为了此次过冬准备充分,还填上了半数家产,又怎么可能苛待他们?

    小书童从燕晚霁身后走出,缓缓松开燕晚霁的手,低声道:“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只有我,我的命不值钱,我和他们走,大小姐找准时机快些跑。”

    燕晚霁一把将他拉回,又握紧了他的手,坚定说道:“胡说什么,谁的命不是命,谁的命不珍贵。你忘记怎么答应你老爹的了么?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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