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我是谁?”

    “猜猜我们是谁?”

    “你能认出我们是谁吗?”

    这些问题不断重复,他抬头眼前是一幅怪诞至极的画面:两个身穿中学校服的人手撑着他的桌面,头则向着他倾来,姿势同步且刻板。

    他们带着相同的光滑面具,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面具上五官扁平,底色是令人不适的惨白,分布着黯淡的斑块。

    在咄咄逼人的追问下,他的脑袋一阵一阵的抽疼,只好顺着他们的问题思考:

    戴着相同的面具,面容无法分辨;

    着装,都是校服,认不出;

    发型都是寸头,长度竟一分不差,认不出;

    身形一致,姿势没有半分熟悉之处,认不出;

    他们声音是扭曲的,刻意压得变了声调,还是认不出。

    “我,认不出……你们,是谁?……你们,都是谁?”他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他用这无比颤抖的手抱住自己的头,用手砸着自己的头。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剧痛无比,他分不清谁是谁,怎么会有两个人的特征毫无区别?

    他好不容易把所有同学的特征记熟了,为什么,要故意为难他?

    他唯一能够得到的信息,仅仅只是他们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挑衅。

    “为什么?为什么要戴上面具?为什么要改变声音?为什么一定要我认出你们?”他愤怒地站起,双手捏拳砸在桌子上。

    他是那么用力,甚至可能已经弄裂了手骨,可是他没有在乎?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看着两人将手扶在面具上。

    “咚-”的一声,面具落在地上。

    “现在你能认出我们了吗?”这句话仿佛恶魔低语。

    伴随着这句话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张别无二致的,光滑的,没有五官的,可怖的脸。

    一种恐慌感袭来,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呼吸越来越困难,空气像从胸腔中拧干抽空了一般。

    时间好像很长,又可能只是一瞬间,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崩成了碎片。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小蜜蜂的徽章,听到它的主人说:“陈靖别理他们,我们才是朋友。我……”

    这是陌生不安场景里唯一有一些熟悉感的事物。

    雨声在耳边越发清晰,“是这个梦啊。”他扶着额头无奈的自嘲。

    原来这本就是一个熟悉的梦境。

    风从窗户外吹来,他深呼吸几口气后觉出冷意,起身关窗。

    “稿子!”他登时往桌上看去:还好不算狼藉,积水比较少。

    最庆幸的是笔记本是合上的,只有上面几张图被水晕开了,没有多少损失。他将桌面整理好,重新躺着后一阵疲累袭来,又沉沉睡去。

    今天天气转晴,碧空如洗。

    但是现在,胡宁奕看不到天空。她现在正通过两个狭窄的洞看着过往的行人,只觉得闷得不行。

    她拖着笨拙的身体,作出略显滑稽的动作。

    偶尔被几个小孩戳来戳去,不得不时刻注意保持平衡。

    虽然天气已经整体降温了,做完这些动作,她仍旧闷出一脑袋汗。

    终于到了休息时间,她立马把头套摘下来抱在怀里,她的头发已经汗湿成一缕一缕的了。

    “小胡,实在是辛苦你了,喝点水吧。”

    “谢谢。我还好。”她道完谢,接过水喝了一口,咽下去后继续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其实本来最近不太需要兼职的。但是她发现母亲最近变得有点可怕,总拉她逛街,还买了一些过于少女心的衣服。

    “小奕,过来一下。来试试我今天给你买的衣服。”

    她走上前,感觉受到了惊吓。她看到是各色各种的蓬蓬裙,碎花裙……其中最多的是深浅不同的粉色裙子!

    看到她呆滞的神情,母亲笑起来:“快试试,穿给我看看?”

    她8岁以后就没再穿过类似的衣服,她穿过最多的其实是校服和练功服。但是最后还是认命的换上,她从来无法拒绝母亲的要求。

    最后的结果是她穿着这身衣服,犹如提线木偶般和母亲逛了一下午的街。

    于是,她可耻的逃了。想到这些经历她双眼发直,就像失去了灵魂。

    放空时,她不经意间和另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只见那双眼睛透过眼镜看了看招牌,又看向她这身玩偶服,很快就收回视线走开了。

    胡宁奕:被……被讨厌了吗?

    赵靖:周年庆打折?收工再买。

    胡宁奕摇了摇头,有些疑惑不解,小陈哥不太像这样的人啊?

    他们也没有矛盾,那是为什么呢?

    想不通,她把汗水擦干,又戴上了头套。

    “是叫新味咖啡馆吗?”

    “是的呢。”

    “我到了,你现在在哪里啊?”

    “在这儿呢!”沈女士在前面不远处冲她招手。

    她们一起走进了这家咖啡馆。

    “这个吉祥物做得真可爱,毛绒绒的。”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沈女士可能已经直接上手了。但是人前她始终保持优雅。

    孟女士回头看后回应她:“是很可爱,怪亲切的。”

    两人直接去店里僻静靠窗的位置坐下。

    “怎么样?我那办法有效吗?没有女孩子可以拒绝漂亮衣服。”

    “她穿着似乎不太自在。”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她是很乖很省心的孩子。问题是太乖了。不喜欢也不会拒绝我。”

    “唉,我宁愿她像小时候一样顽闹,至少那时候鲜活多了。现在就像包着柔软外皮的石头。是我以前太忙了没时间陪她。”

    “这事儿怪我,我没养过女儿。抱歉啦,推荐的类型不太合适她。”

    ……

    石头本人此刻在店门外兢兢业业的扮演吉祥物。头套里她嘴角不自觉上扬:是交到新朋友了吗?挺好。

    陈靖快要走进工作室的时候把眼镜摘下放进包里。

    做好这些,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遇到熟人,不要遇到熟人。

    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并拒绝了他。

    因为马上一个人堵在了他的面前,

    他只好认命地仔细观察面前的人:

    嘴角上扬,姿态友好——是熟人没错了。

    身形,服装——无法确认

    只有声音了,小陈在心里默默祈祷:求求你快开口吧。

    “小陈?”对方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看来她是感冒了。

    小陈无奈:小概率事件还是发生了。

    没有关系,小陈还有最后一招——装瞎。

    “我高度近视,没戴眼镜看不清。请问你是?”

    “我们前几天刚见过的,是在那条巷子里被小奕拯救的无辜路人。之后你和小张还送我回家。”

    “哦,刘姐啊,那你的嗓子怎么了?”

    “哦哦,最近不是降温吗?没注意就感冒了”。

    “那注意休息。”

    “话说,你最近看到小奕了吗?”

    “没有。”

    “好吧,最近没看到她,还想把我新做的娃娃给她看呢。算了,先不说了,回见。”

    陈靖看到了她手上神似胡同学的娃娃,说道:“回见。”

    新味咖啡馆

    两位女士聊的意犹未尽,但是得回家做饭。她们出了咖啡馆,依依惜别并相约下次再见。

    不多时,咖啡店迎来了另一位顾客——正是下工而来的小陈。

    “唉,又被无视了。”小胡同学正巧摘下头套休息,结果碰到梅开二度。

    实在忍不住好奇,她捧住头套喊住了陈靖:“小陈哥,下午好啊。”

    陈靖回头:“小胡同学,你在这里兼职?”

    问完,迟钝如他,也想起了什么:“下午那阵也是你?”小陈上下打量这身玩偶服,觉得八成就是了。

    扶了下眼镜——得,没借口了,早上在街上好像也带着眼镜的?

    只好出必杀技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和你打招呼的。你坐一会儿,等一下和你解释。”

    “你好,麻烦两杯热拿铁。”

    ……

    坐下之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有脸盲症。”

    “可是我们好像也见过好几次了。之前你也能认出我来的。”小胡同学满脸疑惑。

    “能认出是因为我是凭借衣服,声音认人的。如果你当天换了衣服又不开口的话,辨认对我来说就会很难。”

    “我患的病全称是获得性面部识别障碍,情况算得上比较严重。就算是自己的脸,我也认不出来。所以真的不是故意要无视你。”小陈回答的语气很平静。

    胡宁奕听到这里赶忙说:“对不起,我只是太好奇了。”

    “没事,只要你没有误会就好了。”

    果然真诚就是必杀技。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详细的给大家解释一遍呢?也许能避免很多误会。”

    “因为即使不解释的话,我也能独自应付大部分的社交了。今天……”

    想起今天两次滑铁卢,陈靖汗颜:

    “今天的情况极少遇到。相反,我郑重其事的解释一番后,说不准偶尔会有人来捉弄我一番。再说每个人都解释一番未免太过麻烦,而且我也在锻炼自己识别的能力。所以除非必要,我会尽量靠细节认人。”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端起拿铁喝了一口。

    ……

    “小陈哥,谢谢你的拿铁。”

    “不谢,再见。”,陈靖又打包了两杯咖啡:“对了,刘姐邀请你看她做的娃娃。今天还向我问起你来着。”

    “我知道了,下次见。”

    胡宁奕拿出手机查找词条。

    “获得性面部识别障碍,意思是……”

    “是本来对面部可以正常识别,后来失去了这个功能。”她的心情沉重了一些。这么看来,他经历的只会比她想象的更多。如果不靠认脸的话,去分辨其他人……

    她摇头——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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