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子在听了赵榆这番话后,确实不再如之前那般生气。

    她听懂了赵榆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那老虔婆吃了亏,白白花了时间在河边等。

    周婆子觉得堵胸口的那股气似乎通顺不少。

    她问道:“你走后,那位子谁用了?”

    赵榆摸到了周婆子的心思,忙道:“是个年轻的小嫂子,郑婶子腿脚慢没跑过她,我回来时,她仍旧在等。”

    周婆子冷哼一声,骂道:“真真是活该!”

    赵榆知道这事没解释完,想到刚刚周老汉说的话,心里有了底。

    再次开口道:“郑婶子嫌弃我手脚不麻利,并不愿意和我说话,只是在和别人闲聊时,说了一句‘若是周家将那四两银钱用来买粮,我们这些缺粮的,还可以去借上一借’。”

    周婆子一听,重重呸了一声,“即便我将银钱用来买粮,也绝不借她!用来喂猪都不借!”

    气过之后,周婆子明白过来,赵榆的意思是,四两银子的事,不是郑婆子从她嘴里知晓的。

    对于赵榆的解释,周婆子虽没全信,却也信了大半。

    这姑娘瞧着年轻,但也不是个傻的,既然她要在周家讨生活,就不敢欺骗她这个老婆子。

    周婆子骂完姓郑的老虔婆,又开始骂刚刚来的那两个人。

    “不要脸皮的玩意儿,还敢上我周家的门?他叶家还不是一样都是泥腿子,跟谁比高贵呢?”

    “不过是断了手脚而已,就哭爹喊娘地上周家找不痛快,要吃要喝的,乞丐都比她们要脸。”

    周老汉:“行了行了,你现在高声叫骂有什么用?人家也听不到。”

    周婆子:“我就是要大声骂,将他们叶家的福气全骂掉!”

    “三子又没将他们打残废,就敢上门要十几两的赔偿,他们怎么不去抢呢!”

    周老汉懒得再听下去了,转身往堂屋走,“人家里正让你赔十几两,你敢不赔?”

    周婆子张了张嘴,想连着里正一块骂,但好在她还有理智,将那些不能出口的话压了下去。

    里正可是官老爷的人,谁敢得罪。

    然,周婆子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即便是要赔,那白纸红字上也写了是半年之后,她们现在上门讨要又是作何?!”

    ……

    等人都离开,赵榆的屋里终于进了些许光线,不再显得逼仄黑狭。

    坐在床边,她还在想着刚刚的事。

    周婶那般生气,可能不是因为用四两银子买人的事被债主叶家知晓,毕竟周婶敢将她领回来,就不怕别人知道。

    她之所以生气,叶家上门讨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摸着是以为周家出了“叛徒”,敢将周家屋里头的事说给外人听。

    这是周婆子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周家是她当家,所有人都在她手里管着,若真是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那便是在她头上动土,她怎么会放过?

    至于周婶口中大骂的叶家,赵榆并不了解,不过见周婶那般恨意满满,想来是有一番仇怨的。

    *

    这件事让周家错过了午食,赵榆自然也就没有东西下肚,此时胃里空荡荡的。

    周家人不会缺少东西果腹,但应该不会记得给她送上一些来。

    如此,只能等晚上那顿了。

    赵榆双手撑着床侧,因全身没什么力气,连坐着都显得难受,恨不得现在就躺下。

    但她不敢。

    就是坐着,她都得留心外头的动静,觉得坐的有些久了,便起身去到门外站上一会儿,为的不过是让周家人看一眼,让他们知道她一直在候着。

    又一次从床上站起身,赵榆闻到了丝丝米粥的香味。

    咽了咽口水,她将一个小木墩移到门口,然后坐下,后背靠在土墙上,眼睛始终盯着那边的堂屋。

    一直没听到灶房的动静,原来是煮的米粥。

    想到不久前从她门前匆匆走过的方婶子,她当时手里好像端着个陶瓮,想来那里面装的就是粥了。

    赵榆舔了舔唇,原本有些萎靡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些许精神。

    再等等,等周家人吃完,就能轮到她了。

    然而直到天彻底黑下,隔壁的灶房上了锁,周家人仍是没想起她。

    方春梅收好灶房的钥匙,从赵榆的房前经过,瞥了一眼坐在漆黑屋里的赵榆,脸上的笑是怎么也掩不住。

    吃她的锅巴,还喝她的肉粥,不给这贱丫头一点教训,还真当自己是周家人了?

    饿着吧,只要不饿死就行。

    雨天既然干不了活,那这粮食就不该进她的嘴,浪费了不是?

    屋外讽笑声传进屋里,赵榆垂着头,任由眼泪不听使唤地淌出来,滴在地上。

    流了七八滴过后,赵榆抹了抹眼,这一饿她似乎将心里饿出毛病来了,不然她刚刚怎么突然涌起一阵怨恨,竟然还想将外面的方嫂子打一顿?

    就连脑子都受了影响,她这饥饿无力的身体如何打得过做惯了农活的方春梅?

    到时候不仅会被发卖,自己也落得个鼻青脸肿,可能还会断几块骨头。

    看了眼对面没有任何光亮的正屋,赵榆坚持不住地躺倒在床上。

    昨晚才经历的一次正经洗漱,当下她已经没了这个心思。

    赵榆闭上眼,想着睡过去就不会那么难受,可正是由于饥饿,她不仅睡不着,脑中还胡思乱想个不停。

    正当她又想着偷粮食逃进山里时,屋外传来脚步声,轻盈又活泼。

    赵榆睁开眼,侧头看向门口。

    今晚格外昏暗,没散去的乌云即便是黑夜也将天幕盖的牢牢的,不让一丝光溜出来。

    所以赵榆没看见扒在门框的脑袋,但由于对方眼睛太亮,她还是轻易对上了。

    赵榆:“……谁?”

    她不是不害怕,只是……这人个子实在太矮了些……

    屋外回应道:“大牛来喽。”

    听着这童声,赵榆没有太意外。

    周家就两个小孩,能跑的这么轻松活泼的就只有大一点的孩子了。

    赵榆艰难起身,放柔声音道:“原来是大牛啊,天这么黑,你怎么过来了?”

    门口拦着防猪的木板,不算高,但对孩子而言,还是难跨进来。

    赵榆走过去,想要将他抱进来,哪想他扭了扭身体,朝她怀里塞了个布袋子,转身就跑了。

    赵榆忙接过差点掉地上的布袋,张口想让他别跑,外头下了雨土地湿滑的很,一不小心就会摔一身泥。

    只是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啪”的一声,不作他想,显然是已经摔了,还是摔趴在了积水的坑里。

    赵榆一惊,跨过木栏就要过去,然后就见大牛已经先一步被人抱起。

    直到大屋的门被关上,她还能隐约听见周谷憨厚的声音正哄着大牛,让他莫哭。

    返回小屋,赵榆打开布袋子,虽看不见,但那属于食物的香气还是争先恐后的被吸进鼻子里。

    赵榆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捏起数粒吃进嘴里。

    是豆子!

    约莫是留的时间有些久,这豆子不脆,还很难嚼。

    可赵榆不介意,她又抓起一把塞进嘴里,艰难的咀嚼几下,就伸着脖子咽下去。

    这些豆子是用火烤出来的,除了焦味,就是附在豆子上的些许柴灰有些卡嗓子。

    赵榆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想着这豆子该是周二哥烤出来给孩子磨嘴的,这下倒是便宜她了。

    豆子不是很多,抓了几把过后,只剩薄薄的一层铺在布袋底部。

    赵榆没再动这点豆子,得留一些到明日。

    胃里有了东西,总算不再泛着疼,就连入睡都容易不少。

    次日,天还未亮,赵榆又被饿醒。

    吃的那些豆子只管上半夜,下半夜她又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

    但好在她还残留着睡意,迷迷糊糊中还能受得住。

    摸出一旁的布袋,里面的豆子够她抓握两次。

    赵榆带着豆子去了外头的水缸边,打算一边吃一边喝水,混个半饱。

    几口豆子混着凉水下肚之后,赵榆将布袋口朝下对着掌心,将里头剩下的那七八粒豆子连带着细小的杂物全倒了下来。

    赵榆噘嘴吹了两下,自认为将干灰吹干净后,仰头就倒进嘴里。

    嚼了几下过后,眉头一皱,脸上立即泛苦。

    嘴里除了被她嚼碎的豆子外,还有一股又臭又腥的虫子的汁液。

    昨晚没有将布袋子系严实,竟让虫子给爬进去了!

    赵榆张着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若是吐了,豆子就可惜了,若是不吐,那被她嚼开的虫子尸体还在她的嘴里……

    赵榆舌头不受控制的颤了颤,最终还是选择不吐。

    饿肚子的感觉太难受,这口只要吞下去,就能将她的胃再填塞一个角落。

    况且,虫子……也是肉菜的一种。

    想到这里,她将瓢里的水全倒进嘴里,合着嘴里的虫子尸体,囫囵地吞咽下去。

    然而虫子虽吞下去了,但嘴里的怪味还是存在,直到涑了几次口后,才消停下来。

    乌云依旧未散,远一些的高山也被湿雾笼罩,一看就是还有一场大雨在蓄力。

    方春梅占着雨天不做活省力的借口,再次将赵榆的口粮减下大半,只留下两口的粗粮饭给她填填胃,别饿死。

    赵榆平静的将这点食物吃下去,扫了眼面上一片笑意的方春梅,心里第一次有了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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