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年轻的皇帝脸上充满了疑惑:“没有?”

    晋向志低头道:“是,自从那日后卑职彻夜调查,发现城里虽有来寺庙清修的富贵人家,但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断没有那么年轻的女子。”

    想来是了,仔细想想,如果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怎么舍得送到寺庙里来受苦?除非是犯了什么大错。

    “这么说是孤儿?”如果是孤儿的话,事情反倒更好办了。

    想了一圈,刘黎走了下来,来到了窗边,望着窗外的郁郁葱葱。

    “应当不是。”听见帝王这么问道,晋向志如实回答。

    “卑职也调查了有关孤儿收养一事,发现这几年寺里虽陆陆续续有收养过,但大都是男孩。虽然也有女孩,但经过调查,不管是从长相还是年龄来说,都不太符合。”

    “那你的意思是?”皇帝转过身看向他。

    思考了一番,晋向志还是如实回答:“卑职猜测,有可能是先皇的嫔妃。”

    “什么?”听到这个结论,皇帝的脸上难得露出惊讶之色。如果是父皇的嫔妃,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年轻的女子?倒不如说她是嫔妃诞下的公主更可信。

    “皇上还记得先皇曾在驾崩那年,派人选秀一事吗?”

    听到这皇帝回过神:“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父皇命不久矣,听信陈太监的谗言,说什么要招选秀女入宫为其冲喜,说那样父皇必定会好起来。”

    “朕还劝了许久,但父皇仍不听劝,所以最后还是选了几名秀女入宫。”

    可惜虽然选了秀女入宫,但老皇帝毕竟年事已高,又重病缠身,根本不可能宣她们侍寝。而且过了三月,父皇还是去了。这样一想,从年龄来看,那女子确实符合。

    按照律例,有子嗣的妃嫔可以留在宫中颐养天年,也可以跟随已被封王的儿子回到他们所在的领地。但是没有子嗣的妃嫔就要惨上许多,不是为其陪葬就是终身为其守陵。但守陵凄苦,往往不少被送去的嫔妃活不过两年就会香消玉殒。

    而自刘黎上任后,则修改了这一律法,宣布这些妃嫔可以遣送回家,如果不想回家的也可以送往郊外的皇家寺院为其祈福。

    皇家寺院定期会受到宫里的供奉,加上前来上香的多是达官显贵,所以日子要比守陵好上许多。

    内心丝毫没有因为她曾经是父皇的妃子而介怀。反而一想到正是因为自己这一善举才使得她活了下来。

    刘黎的心里竟有了一丝庆幸。同时也想到她当时那么小的年纪,要入宫侍奉年迈的父皇,从而产生了一丝心疼。

    看见皇帝脸上的微妙表情,意识到他并不在意这件事,晋向志心里对那名女子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你继续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皇帝道:“查一查她是哪家的秀女。”

    “是。”得到了命令的晋向志退了出去。

    很快,晋向志顺着这条线索,查到了答案。

    “姚仪,太府寺少卿家的三女,今年十七。”

    “太府寺少卿?”皇帝听之道:“朕记得上一次选秀太府寺少卿家也有女儿进宫,但那好像是二女儿?”

    晋向志回道:“是的。”

    “怎会如此?”

    “卑职调查得知,姚仪的生母原本在府内很是受宠,但在生下她后因伤了身子不能再孕,加之容貌受损,不如从前。所以从那过后,太府寺少卿也鲜少过问。时间一长失了宠,她们母女在府里过得很是艰难。”

    “因着二女儿又是长房所出,所以当先皇说要选秀时,二小姐自是不愿,所以才把当年年仅十四的三小姐推了出去。”

    一席话听了下来,皇帝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谈得上凝重。

    “为了不让备受宠爱的二女儿受苦,就把另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儿推了出去。朕看这太府寺少卿日子过得也甚是舒坦。”

    晋向志不敢回答。

    皇帝哼了一声,手里念珠一转,并不言语。

    良久,久到晋志向脖子都有些酸疼了,皇帝才把李公公唤了进来。

    “去告诉钦天监,说这几日阴云密布,似有大事发生。朕要去郊外上香祈福,小住几日。”

    “诺。”虽然不懂皇帝的意思,但下面的人只要照办就好。

    很快,不出五日,阖宫上下都知道了皇帝要出行一事。

    “宫里就有寺庙,皇帝何苦跑到郊外去祈福呢?”

    年轻温婉的皇后亲自为皇帝收拾着衣物,生怕下面的人忘了些什么。

    “朕听闻郊外的大觉禅寺十分灵验,想亲自前去为百姓祈福,保佑他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好吧”见皇帝心意已决,皇后也不好再劝,只问道:“皇帝此番出行只一人吗?需不需要带上其他人?”

    刘黎摆摆手:“无妨,朕只去个三五日便回,皇后无需担忧。”

    一番交谈后,刘黎让李正仁送走了皇后,然后他俯身坐在了桌案边,侧头看着那已经洗干净了的香囊。

    洗过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皂角香,只是那日的果香已不复存在。凝视良久,刘黎手一挥,把香囊收了起来。

    很快,挑了个良辰吉日,皇帝终于是大大方方出了宫,再不像前几日那般委屈。

    此番前行,因着不急,刘黎放慢了骑马的速度,欣赏起了路上的风景。甚至当他们路过一所小村庄时,选择在那里停了一会儿,吃了个便饭才上路。

    等再到大觉禅寺,已是下午。

    这次刘黎选择从前山上去。不像后山的清幽寂静,前山更多了几分烟火气。

    在观赏过祖师殿、闻太洞、寒月阁、上清亭、园福阁、白云古道和吾刻沟等景点后,他们来到了大觉禅寺。

    这次出巡刘黎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庙里的人只以为同往常一般有城里的贵客来小住几日,故而没有引起波澜。

    来到了客房,晋向志刚把行李收拾好,刘黎便听到墙另一侧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湫姐姐,水温可合适?”

    “正正好的。”

    随后刘黎听见了水的声音。

    “这旁边是?”晋向志见状问向的僧人。

    “旁边是比丘尼的僧房,想来是在清扫房屋。”

    刘黎一时间觉得那声音颇为熟悉,只是当他想再听听时,那边响起了哗哗的水声,人声便听得不大真切了。

    晋向志:“行了你下去吧,其余的我来就好。”

    “主,一切都妥了。”晋向志对刘黎说道。

    正当二人交谈之际,刘黎听见了门口传来狗叫的声音。等他低头,发现有一只黄狗正围着墙到处转悠。再一看去,那狗正是那天陪在姚仪身边的小黄。

    看见了生人,小黄先是停在原地默默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试探着上前蹭了蹭刘黎。

    刘黎见状笑了笑,学着之前姚仪的样子用手摸了摸它的头。那狗便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皇宫里平时圈养了不少用以巡猎的猎犬,刘黎以前去狩猎时总会带上两只喜欢的。只是那些猎犬都是名犬,个个生得高大威武,毛发光泽,所以他几乎是第一次见这种丑丑的土狗。

    也不知道那姚仪喜欢这狗什么。

    随意摸了摸,刘黎收回了手。

    见人对它不感兴趣了,小黄也走开了。像是在巡逻一样,在院子里晃荡着,然后它转身走了出去。刘黎一时好奇,也跟了过去。

    刘黎见那狗先是围着一棵树晃了晃,闻了闻,然后抬起了脚。这才意识到它在做什么的刘黎,不由得摇摇头。

    正当他打算回去的时候,见那狗方便完,大摇大摆地小跑进了旁边的院子里。刘黎想起了刚才隔壁墙垣发出的声音,虽有点犹豫,但脚还是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进院后,刘黎看了一圈发现这院子格局布置和旁边院子并无太大差别。唯一的不同是院子一角有一块空地被划了出来,种了些许花草。

    刘黎收回目光,转头见那狗本来脚步悠闲,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明显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刘黎顺着狗的方向看去,发现另一边的角落里生有一颗年岁不小的银杏树,树下有一古井,那古井旁有两名沙弥尼正坐在那里。

    再一看,一名沙弥尼正帮着另一名沙弥尼用篦子梳理着长长的头发,而那名正在被梳头的沙弥尼正是姚仪

    刘黎听见她们说:“梳好了,你且弯着腰。”

    姚仪听见弯下腰,正准备把大半的头发放进了面前的水盆里。小黄就冲了过去,冲她们晃着尾巴。

    “小黄乖,过会再和你玩。”看它来了,姚仪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乖一点。

    那狗像是听懂了姚仪的话,听闻不再闹腾,而是乖巧坐在了树下。

    姚仪重新把头发放进了水盆里,用侧柏叶帮轻轻揉搓着头发。一旁的沙弥尼则用水瓢帮她浇着水。

    微风吹拂,带来了一缕清凉的柔风。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洒下了点点斑驳的阴影,也遮去了些许夏日的炎炎热意。刘黎见姚仪侧着身子,露出了半截白净的脖颈和凹陷的锁骨。因为沐发而挽起来的细长柔软的手臂正小幅度上下晃动着。

    这一幕带给了他极大的刺激。

    女性特有端庄典雅之美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黎就站在那,愣愣看着姚仪洗完了头,然后用布一点一点擦干,接着又用篦子重新梳理了一遍头发。

    “等快干了,再用抿子抹一点芝麻油吧。”

    姚仪道:“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又不是在宫里,擦干了就好。”

    另一沙弥尼听之笑道:“你啊你啊,人人都说我们傻,年纪轻轻就在这里受苦,我看你小日子过得可舒服了。”

    姚仪正擦拭着湿了的手臂和脖子:“那当然了,我们又不受宠,回家不也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还不如到这寺里来。我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提多自在了。”

    “你说是吧,湫姐姐。”

    被唤湫姐姐的沙弥尼道:“那是自然,不过也有得有失吧。你得到了自由,不也失去了自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你舍得吗?”

    姚仪道:“就算回了家,我一个嫁过人的妃子,早被家族视作弃子,日子只会比进宫以前更难过。”

    “如此倒不如到这里来,每天诵诵经,写写字,少了那些尔虞我诈,人也轻松几分。”

    说到这那沙弥尼点点头:“说来咱们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还得感谢当今圣上。要不是新皇下令不用我们去守陵,否则啊说不定我们早死在寒冬腊月里了。”

    姚仪听见低下头:“这就是命,你我命不该绝,所以更要好好活下去。”

    “为了自己。”

    交谈间,刘黎一时听墙角入了迷,直到那狗站起身,冲他嚎了一嗓子,那两名沙弥尼才看见他。

    “你是谁?”被唤作湫姐姐的人见有外人在此,厉声道。

    “这可是僧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见刘黎不动,她继续道。

    “等等,湫姐姐。”

    姚仪见那人身形有几点眼熟,便上前几步,发现那人俊朗儒雅,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质。可再一细看,那人不是自己上月才见吗?

    “你怎么来了?”

    姚仪歪着头,好奇道。

    刘黎见她还记得自己,内心不免多了几分雀跃,便道:“酷暑炎热,我见这寺庙清幽雅静,便想来小住几日。”

    姚仪闻言点头道:“那你算是来对了,这里依着山,确实要凉爽几分。”

    说完她又转头道:“湫姐姐,无碍的,这位施主我上月见过,此番来是来小住几日的。”

    说完姚仪弯着嘴,“那这位施主可要注意了,寺院不比家里,戒律森严,生活枯燥,住宿简陋,您可得多担待。”

    看她笑脸盈盈的样子,刘黎猜想她怕是觉得自己吃不了这样的苦。

    可惜她猜错了。

    猎人在对待猎物时,一向很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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