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钱,可谓是萧琰耀最拿手的绝活之一,呼风唤雨,绝不夸张。

    他从刚进来到现在几乎没有输过,倒是周作知,进来后根本坐不住。起身出门去街上买了几包点心,又顺道带回来几本话本,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忽的,余光似是闯入一朦胧的身影。

    是赵何。

    周作知抬眼,只瞧女孩坐在他身旁,托着腮,笑脸盈盈的望着他。

    随后,她悄悄抬手,指着不远处正在摇骰子的男人道:“师兄,你看从他外袍里面露出来的那块玉佩是不是很值钱啊。”

    周作知闻声望去,合上书:“这等贵重的材质,做工精细复杂的莲形纹样玉佩,是皇室重族才会有的东西。”

    “等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

    赵何不禁起了冷汗,缓缓道:“清凌宫山下。”

    二人对视,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

    清凌宫,已经被盯上了。

    ……

    傍晚,周作知蹲在院子里打水洗菜,准备做晚饭。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为何事情会提前发生?

    前世,清凌宫出现叛人,惨遭血洗,尸横遍地。无数同门死于山下乱攻。

    他还没来得及探出真凶,一朝醒来,时间回溯。他想,定是上天眷顾。

    原本准备在十月中旬返派的谢无崇突然变卦,至今未归。浸月也是在中旬下山捡到的玉佩。

    越理越乱。

    周作知只得提前做好准备,重来一次,他势必要扭转结局。

    ……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早,十一月初旬,空中便飘起小雪。

    一连三天,厚雪覆地,似乎试图将一切冤屈罪孽掩盖。

    山间浑浊,雾气朦胧。

    要尽快了。

    殷桃撑着伞,迈下马车,越过门槛。

    院落积雪,风起扬面。

    纸伞微抬间,一模糊身影立于白茫天地。谢无崇一袭白衣,长发披散。他仰着头,细小的雪片从他的指尖掠过。

    殷桃走到谢无崇身边,替他撑着伞,“尽快动手吧,不要误了时机。”

    谢无崇没有动作,只是斜眼睨着她:“你最好是,我怎么听说,某些人怎么想打着门派交流的幌子,想去做一些无所谓的事情呢?”

    “殷桃,你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那么爱你的钟师道,为何还不知足,周作知就那么好吗?”

    殷桃举着伞的手缓缓下垂,似是嘲弄般的扬扬唇角,眸,尽了无奈。

    “是。”

    落雪覆上发顶,半晌,他才带着她走到檐下。

    二人罕见的聊起了闲话。

    “他身边真的有女人?我不信。这家伙最自成一派,整日又摆着张死人脸,脾气古怪,哪会有人喜欢他啊。”

    “没骗你,那个女孩……”挺好的。

    “怎么,嫉妒了?再来两瓶春药整整呗。”谢无崇这时也不忘挖苦她。

    殷桃倒也不生气,笑着转过头去望他:“咱俩这样相处也不赖啊,为什么只要针锋相对呢?”

    见他不说话,她又回过头,望着远处朦胧的山脉,喃喃道:“我们一定会赢的,对吗?”

    谢无崇在一旁抱着手,不可置否。

    会赢吗?会啊。

    只不过…是“我”

    不是“我们”

    ……

    赵何是北方人,见到雪,总归是亲切的。她趴在窗边,小风清冽。院中的秋千被风推着乱晃。

    周作知和萧琰耀出派了,一整天院子里都空荡荡的。

    自她流落至此,为他所救,日常小事,他无不亲力亲为,待她又是细致入微。

    短短三月,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渗透到了自己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木窗渗进些许凉意。

    窗外飞雪不止。

    心,犹如漫天零星的雪片,风一吹,便乱了。

    她闷着头趴在桌上,耳边尽是钻入木窗隙中,风的呼啸。

    她渐渐睡去了。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阵叫喊声吵醒的。

    “师妹!!!快出来帮帮我!”

    天已经暗了下来,赵何揉着眼,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忙慌的跑了出去。雪势渐小在暗夜中悠闲下落。

    萧琰耀见赵何出来,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他拽着挣死死抱着树的周作知喊道:“你不是要找师妹吗?她来了!祖宗!!我求你松开吧……”说罢,又朝着他屁股踢了一脚。

    还不能赵何开口询问,萧琰耀便喘着气道:“啊,是这样的,今天我不是跟老周去京城里办事吗?寻思回来前先去酒馆喝上几杯,暖暖身子,顺便给他庆庆生辰。谁知道这家伙喝多了,嘴里嘟囔的啥我一点也没听明白。什么生姜月亮的……”

    他话锋一转,抬手按上赵何的肩膀,眸中浸满泪水,哽咽道:“师妹…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师兄我从小行义,积德积善,不求富贵名誉,只愿无灾体健。我洁身自好,二十余年守身如玉。可…可今天……”

    “我的初吻可差点就没了啊!!!”

    赵何听后,差点没一口唾沫呛死自己。

    萧琰耀抱住猥琐的自己,后怕不已:“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奶奶的,走大道上跟他妈的大鼻涕虫似的抱着我…啊啊啊!我简直要疯了,受不了!我要回去洗澡!”

    说完,萧琰耀便迅速逃离了庭院。临走前还不忘补上几脚。周作知坐在地上,脸贴着树,头脑一阵晕眩浑浊,只觉得自己屁股火辣辣的疼。

    周作知缓缓起身,晃晃悠悠的追上萧琰耀,趁他不注意,一把把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

    院内顿时被尖叫声赤满,惊起夜鸟阵阵。

    赵何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表示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某个得了逞的幼稚鬼,现在正躺在地上咯咯大笑。

    萧琰耀连忙提上裤子,转头瞥去。压了一路的火,在此刻爆发。他从地上拎起周作知的衣领,咬着牙扬拳。

    赵何见状不好,连忙上前阻拦。只是拳头还未落下,地上的人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赵何与萧琰耀二人皆是一愣,周作知玩上这么一出,倒是先给萧琰耀整不会了。

    平日里都是他挨打,今儿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还手,可还没开始对方就哭了。

    他这辈子还没见周作知哭过。稀奇,真是稀奇。萧琰耀叹了口气,他也是,跟个醉鬼计较什么…

    于是,他站起身,临走前道:“快把人扶进屋里去吧,外面冷。”

    赵何想把他扶起来,可无论说什么,皆不奏效。他置于天地雪白,面上凌乱着几缕潮发,吐息凝露。

    万物宁静。

    却只听见他口中朦胧迷糊着的言语。

    她的名字。

    不知为何,她心中的酸涩如潮水般上涨。

    赵何沉吟半晌,蹲于他的身旁,拿起帕子,擦去他眼尾的泪痕,伸手轻晃着他的胳膊,“我在呢,浸月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外面冷。”

    周作知睁开眼,空洞着望了好一会儿,才聚神。他吃力的支起身子,双目通红。

    “不舒服吗,我们先回房,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周作知点点头,接着又摇头,似是在回应着她刚才的话。

    “难受……”周作知眼神涣散,一头栽进赵何的胸口。

    “???”

    赵何哪见过这架势,尖叫着一把将周作知推倒。她看他还是继续躺在这比较好。

    周作知一头砸在地上,捂着头闷哼。赵何见了,又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

    “这…这,你没事吧…”

    “痛……”

    周作知眯着眼,在抽痛中挤声。

    赵何迎着月光,嘶…他头上…

    她又凑近了些,伸手一摸。嗬,好大一个包。

    赵何嘴上不停道歉,为了表示自己真诚的歉意,又在他头上揉了好几把,“好了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冻死我了。”

    赵何话还没说完,原本安静的坐在地上的周作知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躺在地上,开始蹬腿打滚。

    “你摸我头…我长不高了,怎么办!都赖你啊…!”

    “?”

    赵何目光呆滞的望着满地打滚乱叫的人,耳朵不禁有些刺挠……她终于知道萧琰耀为什么那么崩溃了……

    还有,他个一米九几的大男人,说这话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嗯,其实都怪她,刚刚是她把周作知的脑子给磕坏了。赵何试图与躺在地上的人沟通,奈何毫无作用。

    周作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吱呀乱叫,胡乱扑腾。身下的积雪也早就被他用扇子扫了个干净。

    酒品极差,喝酒前后,天差地别。

    好一个聒噪的小蜜蜂……

    她是真的佩服萧琰耀的忍耐力,竟然忍了他那么长时间。赵何现在头疼欲裂,妈的,她不干了。

    于是乎赵何拢拢衣服,撂挑子走人。

    “你自己在这挨冻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果然如她所料,还不等她走两步,周作知便几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她跑过去。

    赵何转头瞧着醉醺醺的周作知:“怎么了?”

    “不要。”

    “?”

    “不走。”

    “……”

    最后便是赵何一顿强拉硬拽,才把这位爷请进了屋里……

    赵何扶着门框,喘气。

    她讨厌熊孩子!

    本以为他到了屋里便能安静下来,到头来却是她想多了。周作知还是闹腾个没完,赵何见他衣服湿了,本想着叫他自己脱下来换上一身新衣服,可他就像条长虫似的,不停的在床上扭个没完,完全不停指挥。

    她失了耐心,干脆直接上手扒。周作知见了,虽是不再挣扎,可不知是因为害臊还是喝酒上了脸,面上一片潮红。

    赵何的手顿了一下:“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喂!”还有,这一脸享受的表情是什么鬼?

    在赵何刚想掀桌走人时,周作知却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磕磕巴巴道:“今儿…是我的生辰…”

    说完后,那溃散的眸子犹如夜毕晨归时,香瓣聚拢的昙花。

    烛影与心同动,眸光遇而错散。

    赵何垂着头,挣着落在他掌间的手,“那师兄想要什么呢。”

    周作知靠在榻沿,半阖着眼,手中不曾松懈,“不知道。”

    “……”

    轻飘飘的几个字,搅得赵何热血沸腾。嗯,想砍人。见他又要闹,赵何赶紧伸手堵上他的嘴。

    她只想问一句,这家伙真的能黑化吗?塌上的人挣扎,却也只能发出呜呜声。

    正当赵何感叹耳根子终于清静了时,掌心忽的传来一阵黏腻湿热。

    “……”

    赵何面露狰狞的甩开手,他竟然敢用舌头舔她!她再忍,就成忍者神龟了!赵何抡起拳头,准备朝他肩膀上来上几拳。

    “我想要这个…”

    赵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她的……银镯?

    赵何叹了口气,默默肉疼。但为了防止他再度做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她还是脱下了左手的镯子,调整好大小后,带到他的腕上。

    呵呵,肉疼……

    看着趴在床上,对着自己手腕傻笑的周作知,赵何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以后绝不能再叫他碰酒了。希望他的师兄,真的没有伤到脑子……

    “笑什么笑,看什么看!再不睡我真的揍你!”赵何扬起拳头照量。

    偷看被抓包的某人不服气的“哼”了声。随后看见双眼似刀的赵何,又连忙一个翻身,裹进被子里。

    ……

    太幼稚了!!!

    ……

    次日,周作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揉着太阳穴,披上外袍,下塌去倒水。

    扬头饮水间,左手银镯迎光返亮。他愣了半晌,昨夜种种场景浮于眼前。

    周作知去洗了把脸,水珠从颈间滑下。胸口起伏剧烈。

    他喘着气,唇角上扬。

    擦净手,抚上银镯,细细摸索着上头的纹路。

    他轻声念道,平安顺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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