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何晾完衣服,拍拍手,坐到元镇对面:“你还没说啥正事呢,竟还带了如此好酒,莫非……”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元镇挠挠鼻子,偷偷往隔壁院的树上瞟了一眼。那家伙……他刚进院子时就看到他了,这还叫他怎么说……

    赵何见元镇嗯啊了半天,也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支支吾吾半天。”

    “能说?”元镇汗颜。

    “说呗,没事。”

    “真的?”

    “你这人……”赵何快被他气笑了,手里掂着白子,朝他开玩笑:“瞧你这般吞吐,怎么,不会是想和我告白吧?”

    元镇顿感头顶飞来几道眼刀。

    元镇擦擦额上的汗,等再抬头时,那树上已经没了人影:“差不多,但不是我,是黄石坚,你还有印象吗?”

    赵和略为思衬了下:“莲宗,黄师兄?”

    “是他。”元镇摆出碗,倒上酒,往赵何眼前一推,“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和周师兄……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黄师兄他对你心生爱慕,我素日又与他交好,他便托我来问你……”

    ……

    周作知手里拎着几大袋点心,走在路上,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百零八种搅乱他们的计划。

    途经大殿,几名下了早课的剑宗弟子见了迎面而来的周作知,便想上去问好。不料,却被他周身的冷空气给硬生生的挡了回去。

    直到与他擦肩而过,林锋才与陈落阳对视了片刻。

    他们大师兄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臭。

    可今天却和往日不同。

    今日,臭出了花,臭出了强大。虽说都是面无表情,可显然后者还是带了些情绪在上面的。

    因为周作知把点心顺带着纸袋子都给捏得稀碎,而林锋他们又站在风口,被迎风飘扬的点心渣子扬了一脸。

    ……

    得。

    ……

    回剑宗的途中,周作知思绪神游,待会过神之后才发觉,他的点心呢?

    ……莫名其妙。

    他说的是自己。

    难受吗?必然的。他的胸口闷着一股气,涩的慌。

    不觉间,他又站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的神。

    面渣从油纸袋上的窟窿里渗出,落在地上,隆起了一座迷你的小山丘。他收拾好残余,嗯,不能乱扔垃圾。

    眼前便是居所。

    他缓缓走到她的门前,犹豫了好长时间也没能推开门。

    他到底在怕什么?他问他自己。

    周作知和门较上了劲,看着手里攥着的油纸袋,他真的觉得自己脑子不灵光。舍近求远去买高糕点,现如今又不敢进去。

    他为的什么……

    周作知抬眼,望着门缝中仍有说有笑的二人,他自嘲似的的扬唇。

    为了一个能让他有理由进去的借口。

    有何不能进?

    说到底,他还是没底气。周作知合眼,深吸一口气。

    人啊,一旦有了感情,动了心。

    就窝囊的不行。

    当时他躺在树就该往下一翻,砸进她的院里,然后栽在地上不起来,任凭谁来叫都不好使,撒泼打滚,她一定会心疼自己,然后把那个臭小子晾在一边。

    他是快疯了。院内的笑声愈发扰耳。周作知闷着火,推开门便想进去。

    不料,门缝里突然传出她的声音。

    周作知动作一滞。

    “滚啊,我喜欢狗也不会喜欢他。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有几个本事,目中无人,行为粗鲁。整日摆着张臭脸,就跟谁欠他钱一样……我说了,我喜欢温柔的体贴的……”

    “……”

    周作知胸内闷的那团火,猛的被这几句话浇灭,他心底抽痛,耳朵一阵白鸣。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只知道,他狼狈极了。

    ……

    十五分钟前。

    院内的元镇打了个喷嚏:“行了,果然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只可怜我那兄弟,又要饱受单恋之苦了。”

    赵何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便端起碗,抿了口酒。她和黄石坚只接触过寥寥数次。

    “对了。”元镇敲敲桌子,“你可要离那个谁……嘶…哦对,离那个方乾远一点。他情场走惯了的,留言心不动,腹中之语也不可信得半分。”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难道你俩真有……”

    “你别误会,我和他不熟。”

    元镇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听别人讲,我还以为你对他真有意思呢…”

    “?????”赵何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他们是谁们?”

    “桃宗那群人。”

    赵何平生最讨厌两种人,装逼的和瞎□□造谣起哄的。

    不巧,桃宗把这两样都占齐了。

    见女孩起身,从灶房里拎出一只大菜刀便要往外走。元镇连忙拦住她:“你这是要干嘛?”

    “去把他们的狗嘴剁下来。”

    “……”

    元镇丢掉赵何手里的菜刀,把她按回到座位上,“哎呀,刚刚逗你呢,我知道你对他没意思,毕竟……”

    毕竟这俩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几番差点打了起来。不过近日方乾对她的态度大变,倒是叫人摸不准他的意图。桃宗众人便也就把这当做笑话讲了。

    赵何冷笑,自打她入了清凌宫以来,就秉持着不惹事,不生事,和平相处,睦邻友好的原则。她遇事的从不轻易出头,最大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就是这样,方乾还是看她不顺眼。

    方乾是刘诗韵的表弟,家中三代经商。正是因为有如此厚实的家底背景,他身上也生出些许“铜臭气”和“高眼低”。

    赵何偶然从旁人口中听说,许是不满表姐在感情上一味的退让,逐渐,他将所有怒气倾泻于她身之上。

    说到底,方乾没本事在周作知那掀出什么水花。他不敢,也不能。同时他也断定自己不屑于向周作知告状诉苦。

    所以,更加肆无忌惮的针对挑衅她。

    她不惹事,也不怕事。二人次次都掐得你死我活。如今,他对她态度大变,端茶送水,净干些倒贴叫她倒胃口的事情,仿佛曾经那个找事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有几次赵何实在受不了,阴阳怪气的开口呛他:“平日里吃喝用度极其挑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突然给我献殷勤,可真是折寿死人家了呢,怎么,难不成跟别人说的一样,看上我了?”

    方乾听后,倒是大方承认了。

    ……神经病,整的她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还跟她玩上电视剧里那些爱上死对头的俗套戏码了。

    赵何光想想就是一阵恶寒,把棋子丢进棋盒:“滚啊,我喜欢狗也不会喜欢他,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有几个本事,目中无人,行为粗鲁,整天摆着个臭脸就跟谁欠的钱一样,没有本事只会狗叫,欺软怕硬的死人!”

    元镇见她这副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跑去桃宗撕了方乾,于是他连忙转移话题:“对对,你不可能喜欢他,你肯定喜欢……”

    元镇想了会儿,突然想起刚刚躺在树上往这瞄的某人。

    “你喜欢严肃,一丝不苟,铁面无私的冰山美人!”嗯,这就是元镇对周作知的固有印象。

    赵何:“???”

    “你疯了啊,我才不喜欢这种无趣又死板木头,我说了,我喜欢温柔的,体贴的……”

    元镇拍桌而起,突然打断了赵何:“什么?!难道……难道!”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反倒让赵何有些不自在。为毛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震撼,不解和……失望??

    “你外边有人了?”

    “?啥?”

    “周师兄知道吗……”

    “???”

    “其实我们大家都很看好你们俩的……”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为毛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元镇皱着眉,手在空中瞎比划:“你…不喜欢周师兄吗?”

    “喜欢啊。”赵何大方承认。

    “?”元镇撑着石桌,俯身盯着她。

    赵何身体后仰:“你这样跟审问犯人似的。”

    “别岔开话题!”

    “哦……”

    元镇打量着赵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实回答!”

    “行……”

    “你喜欢周师兄?”

    “对。”

    “你喜欢温柔体贴的。”

    “没错。”

    “嘶……不对啊……你不该喜欢冷漠严肃的吗?”

    赵何快被他说晕了:“我喜欢师兄和喜欢温柔体贴间有什么冲突吗?”他搞不懂元镇为什么一直逮着“冷漠”和“温柔”不放。

    元镇这个直男脑子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靠!靠!!”

    “你又癫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喜欢周师兄,只喜欢他!”

    “……你……才知道?”

    “不!不!我对他的印象就是冷酷冷淡,不食人间烟火。压根就忽略了他和你相处时的方法和模式!还以为你……误会,误会!”

    元镇轻啧,笑着拍赵何的肩:“行啊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给我们周师兄拐走了……不过我还真不能把“温柔”之类的词和他联系起来,他私底下都和你这样吗?”

    元镇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赵何点点头:“他人超好的,只是看上去凶凶的…其实也不算啦。平日里很有趣,也很爱笑。他笑起来脸上还有个梨涡。根本不像你们说的的那样无趣死板。”

    元镇瞧着隔空犯着花痴的赵何,心底默默摇头,傻姑娘,他只是对你这样啊。

    “看得出来,周师兄是真的很在乎你,从我刚进门到他走之前,我着冷汗就没停过。我能感受到他,一直躺在树上,往这看。”

    赵何倒是没注意,不过听元镇这么说,也觉的好笑,心中开起一股甜意。

    “不过…他现在都没回来,他近几日没什么要紧事吧?”

    “今天没有,怎么了?”

    元镇心中莫名有些慌乱,他从头到尾的将俩人的对话回想了一遍。“坏了!周师兄该不会误会了吧!之前你打趣我的话,他肯定也听到了。那时候,我再抬头,他就已经离开了。”

    “师兄如果听进去了这个玩笑话,那我待会儿去找他说明白就好了,你慌什么?”

    元镇仍蹙着眉,他倏得抬起眼:“没那么简单…”他扭头看向那开着一条缝隙的大门,“不止是听到玩笑话那么简单,就怕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了…师妹,这事儿不对劲,你赶快去找找周师兄吧。”

    ……

    天峰台,矗立于群山之间,云雾萦绕。此地高怂陡峭,壁崖生药,非常人所能攀。

    刘诗韵背着竹筐,手扶铁索,迈着高低不一且极窄的石阶,一步步注上登。

    高处不胜寒,刺骨的风气在山间奔走咆哮。一不留神,便有被风刮下去的可能。

    两柱香的时间,背后竹筐中的草药已装大半,不觉间,她已登上了顶峰。山的最顶端是一处平台,红亭白石,雪覆松柏。

    断崖间,一棵巨树背向生长。

    刘诗韵背着竹筐走进小亭中休息片刻。一阵空寂悲凉的箫声划过耳畔。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

    这箫声,她从小听惯了的。

    犹豫片刻,她还是起身,寻着萧声,走到那棵古树旁。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望着。

    那首曲调如此悲凉。

    周作知坐在树上,身下是无尽的悬崖。山顶雾气朦胧,他的身影似乎快要嵌在这白芒之中。

    山空鸟绝,唯有悲音。树下倒着几坛洒,酒香飘扬,掩住她苦涩的心脏。

    刘诗韵转过身,背上竹筐离开了。蓝袍飘荡,青丝拂衣。既无缘分,便不可强求。

    众人皆说他冷酷无情。是,但那只是在遇到她前。

    他行事严格,有能属于自己的一套规矩,却可以次次为她打破自己的底线与原则。

    他盛气凌人,高傲的谁都看不起。权贵,名利,他皆不屑一顾。他只求自己顺心。

    他不曾向谁低过头,却次次她而折腰。

    刘诗韵留了个心眼儿,怕周作知喝多了酒,出什么事。路过剑宗时,便和萧琰耀打了声招呼。

    萧琰耀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把这地儿给忘了,多谢刘师妹!”说罢,便提着剑,上山逮人去了。

    一个个的,真不叫他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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