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绘眼见局势走向不可控地状态,遂站了出来,先向南云长公主欠身行礼,而后柔声道,“还请长公主手下留情,此等贱民之言,万不足辱公主尊耳。”

    “你是谁?”南云长公主觑了她一眼,显然她对着突兀闯入的人并没有多少好意。

    裴明绘道,“我乃是明月坊的主事,地位卑微,但见长公主身上这件衣裳,是明月坊的料子,就想着长公主惠姿压群芳,在下坊中更有几件新的料子,想起长公主过目。”

    她的这番话说得委婉又顺和,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来说,南云长公主怎么也不该将怒火牵连到裴明绘身上,可是她自由长在金银堆里,一见裴明绘又拿几件料子来打搅她,登时将怒火牵连到她的身上。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几匹破料子罢了,你竟敢拿此来打搅我,反了你!”

    “长公主息怒。”

    聂妩眼见情势不对,立即挡在裴明绘身边,向南云长公主赔罪道,“我们筚门闺窦之人,一时失言,还望长公主恕罪!”

    “好啊,穷门小户也敢来此插话了。”

    南云长公主勾起冷笑来,她骄横惯了,手上持着的马鞭甚至也是镶这红玛瑙的金手柄的马鞭,不由分说就汇鞭打了过来,长长的鞭子破空而至,眼见就要打在聂妩的脸上,将她美丽的脸庞生生割裂成恐怖的两半。

    可是就在恐怖的鞭子要落在聂妩的脸上的时候,一双手却生生攥住了马鞭,随后汩汩的鲜血缓缓流了下来,鞭子上生着恐怖的倒刺,一扎入皮肉便登时便皮开肉绽。

    “长公主如此作为,未免有失公主风范了罢。”

    裴明绘一向和颜悦色,也秉持着四面玲珑不得罪人的行事风格,可是南云长公主下手如此狠毒,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

    “你……”

    南云长公主登时大怒,想要将马鞭拽回来,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马鞭都纹丝不动。

    “放肆!”

    裴明绘一用力,南云长公主一个不妨,反而被她拽的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扈从登时蜂拥而上,整座披香阁瞬间有了剑拔弩张之势,方才义愤填膺的看客们纷纷涌出了出去,生怕被战火波及,只一齐从门外探头看着里头这场好戏。

    “给本公主杀了她!”

    南云长公主一把撇开马鞭,怒不可遏地吼道。

    扈从得了主人吩咐,登时蜂拥而上。

    “我看你们谁敢!”

    聂妩站了出来,环视四周,厉声道,“我家姑娘是皇帝陛下亲自所题之天下第一义商,伤了我们姑娘,皇帝陛下绝不放过你们!”

    眼见对方搬出了皇帝,扈从顿时踟蹰了,他们一致地看向南云长公主。

    南云长公主先是惊讶,而后又是一声冷笑,她及其倨傲地看向裴明绘,眼球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

    “原来你就是裴郎的妹妹,不过是借了裴郎的光,一介小吏之女,何德何能有如此称呼。”

    她口中的裴郎自然就是裴瑛,她自然也清楚,裴瑛的妹妹是何处的人物。

    她自然清楚,裴瑛如何疼爱这个妹妹,可是若是亲生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妹妹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吏的女儿。

    她曾劝过裴瑛,裴家乃是名门望族,何故叫一小吏之女混了裴家血脉。

    一贯好颜色的裴瑛一下子冷下了脸,“承蒙长公主垂询,只裴家满门抄斩血脉几无,臣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若不能为裴家昭雪,哪里又算得了裴家血脉。长公主皇族之后,臣不过布衣之人,何能面谈?”

    说罢,裴瑛也不管长公主面上过不过的去,直接挥袖就走了。

    长公主顿时就哑了口,她虽说真心为着裴瑛好,想要同他一起复兴裴家,但也知晓当初下令抄家的是自己的父皇,自知理亏,也就不再谈论此事。

    可是她虽然不再谈论,并不意味着对就真的将这个妹妹真的看做裴家人。

    一个是名门巨室,一个是草芥庶民,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罢了罢了,看见裴郎的面上,就饶你一次。”

    南云长公主看向裴明绘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但占据主流的依旧是那鄙夷不屑与厌恶。

    她的眼神,与昔日陆珩舟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种位高权重的蔑视众生的眼神,让裴明绘几乎要呕出来,可是她如今到底也是处在下位,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扳倒南云长公主,若是不敬,只会给裴瑛招来麻烦。

    所以,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所有的不服,恭恭敬敬地给南云长公主行礼。

    “公主宽宏大量。”裴瑛面上带着适宜的微笑,恭敬地双手捧着马鞭奉了上去,“是我唐突了。”

    南云长公主秀眉一挑:“这鞭子,就赏你了。”

    说罢,一众人等扬长而去。

    聂妩赶紧扑过来,掰开裴明绘的手,看着原本秀美白皙的手掌变得血淋淋的,登时心疼不已,赶紧拿了帕子捂住,责怪道,“小姐何必强出头。”

    “如今长公主不是走了吗?”裴明绘微笑道,虽然手心血肉翻飞一片惨状,火辣辣疼得她直想蹲在地上哀嚎,但到底这里不是哀嚎的地方,她只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走了走了,先找个医馆去上一些止疼的药罢。”

    随着长公主的离去,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了。

    “这叫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可不就是吗?如今长公主打了裴瑛妹妹,到时候裴瑛还不知道怎样跟她恼呢?”

    人流如潮水般退去,那人却还立在原处,眼见裴明绘的眼风行将扫过,方才转身离去,汇入无边的人群里,消失不见。

    聂妩这才拉着快要忍不住的裴明绘火急火燎地去了附近的医馆,赶忙上了止疼的药膏,裴明绘这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你看你,非得出头,白了这一鞭子。”聂妩心疼地替她擦了额头上的汗,“你替他们出头,最后他们到成看好戏的了。”

    “我也不全是为着他们,若真由着长公主的性子,我哥哥的名声就真的烂透了。”

    “那也是他们自己找事,好端端骂公子做什么。”

    “左右不过骂上一两句,左右我哥哥都听不见,难得我就真的能够看着长公主要了他们的命,他们左右看戏就看戏,我该做什么还是要做的。”

    医者仔细地伤膏敷好,而后有白绢将伤口包扎好,只可惜了,原本秀丽优雅的一只手,如今却成了如此模样。

    “回去定要告诉公子。”聂妩一想到方才裴明绘竟然为了她竟然直接去拦马鞭,心疼地落下泪来,她抱住裴明绘,哽咽道,“姑娘千金之躯,何必为我挡这一灾呢。”

    “好端端的哭什么。”伤口处的药膏舒缓了疼痛,裴明绘道,“姑娘家多好看的一张脸,我怎么可能叫她毁了,长公主下手也真是歹毒,打人直往脸上打。”

    酉时一刻,夕阳衔山。

    披着一身寒霜,裴瑛匆匆走了过来,看样子,应是得到消失就急忙赶了回来,甚至连身上的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

    屋子里一灯如豆,裴明绘正在灯下看账簿,无论怎么算,明月坊的缺口都无法堵住,这叫她实在是心烦。

    听闻开门声,就见裴瑛走了进来。

    “哥哥。”

    裴明绘正欲起身,却又被裴瑛按住了肩膀。

    “伤口如何。”

    他开门见山,直接向裴明绘伸出手来,裴明绘便乖乖将受伤的左手放在他的手上。

    裴瑛垂下眼眸来,从一旁拿过伤药来,开始给配明绘换药。

    缠绕在手上的丝绢被一圈一圈松开,裴瑛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他曾见不知多少明争暗斗杀戮血腥,在怎样恐怖的伤口可是就当这些这巨大的伤口出现她的手上的时候,就像是精美的布帛被卒然撕裂成两半,裴瑛却还是心头一颤,似乎是冷风顺着窗子的缝隙关了进来,一呼一吸间便是冷气逼人。

    裴明绘小心翼翼地看着裴瑛,见他脸色十分不好,仿佛这伤是伤在他的身上一般,道,“哥哥,你还好吗?”

    裴瑛如梦初醒般抬起了眼,眼里的寒霜还未化去,只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无事,子吟,你可还疼?”

    “不疼。”裴明绘摇了摇头,笑着看着裴瑛,却见他是一副不信的模样,故更开心了,“真的不疼,骗人是小狗。”

    “骗人。”

    裴瑛无奈地笑道。

    “真的,哥哥在,我就不疼了。”

    裴明绘歪了歪头,满足地看着裴瑛,灯下光辉,美人如画。

    “下次不要冲动了,你自己不要事事出头。”裴瑛一抬眼就看见裴明绘抱膝看着他,一脸满足地模样,他心头所有的痛苦都被她这一笑压了下去,但是仍有未能照顾好妹妹的自责停留在心头。

    “可算缗如此得罪人,哥哥为什么要牵头呢?”

    裴明绘认真地看向裴瑛,看着烛火倒映他的眸子,泛着深沉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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